很重。
    唐遇的脸直接偏向了一边，余光里，他看到黎烟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紧握成了拳，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怒意但分明已是克制不住。
    他抬眸。
    四目相对。
    “唐遇，”黎烟叫他，面无表情，每个字近乎从喉骨深处硬挤出来，“我从未爱过你，从来没有，躲了你两年，不过是不想看到你这张令我作呕的脸。”
    没有一丝温度可言。
    很清晰。
    唐遇喉结倏地滚动了下。
    刺骨的话语继续，黎烟的脸上只有拒绝和恨意，再无其他，“从前没有爱过，现在没有，将来更不可能，就算……没有时欢这件事。”
    说到时欢的时候，尽管逼着自己克制，但她的心还是颤了颤，如针一般疼。
    时欢……是她唯一仅剩的亲人啊。
    可就因为面前这个男人……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剩下的话却因哽咽无法出口。
    太疼了。
    她都如此，时欢呢。
    她……
    强烈酸涩猛地直冲眼眶，终究是忍不住，黎烟转过了身。
    唐遇的眼神很沉，阴霾厚重。
    “黎烟……”他叫她的名字，沙哑紧绷到了极致。
    还想再开口，阴影将他挡住。
    寒意凛然的脸，却是平静到可怖。
    “老厉……”唐遇的声音更哑了，万分艰难，几乎发不出来。
    厉憬衍没有应。
    眸底暗色剧烈翻滚，他看着唐遇，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地：“从今天起，黎烟有我护着，你别想动她一根头发。”
    “我们走。”他说。
    黎烟没有任何犹豫，更没再看唐遇一眼，转身跟随在了厉憬衍身后。
    “老厉！”
    没有应。
    那身形颀长高挺，却是异常的森寒。
    唐遇瞳孔重重一缩！
    “唐总！”明滢慌乱地跑过去试图将他扶到沙发那坐着，可他太重，又不配合，又担心着他身上的伤，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瞬间，她眼泪汹涌。
    “唐总……”
    唐遇却像是突然清醒，一下推开明滢，他转身寻找手机。
    手机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却差点被钝痛折磨得直不起腰，额头上冒出冷汗，他没有管，第一次手指有些颤抖地拨通杜绍电话。
    不想，却被挂断！
    再打，再挂断。
    呼吸粗重，没有犹豫，他再拨打容修寒的电话。
    手机铃声却在下一秒响起。
    他僵住，抬头。
    就见杜绍和容修寒不知何时站在了包厢门口。
    “砰！”
    门被杜绍用脚重重踢上。
    认识多年，两人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而杜绍看他的眼神，和想狠狠揍他一顿没什么区别。
    唐遇的一颗心倏地直直往下沉。
    “唐、遇！”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杜绍铁青着脸猛地冲到他面前，攥起他的领子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妈的找人想送走慕时欢给了幕后人机会？！啊！”
    他的力道很大，领子被勒紧，唐遇有些喘不过气。
    没等到他的回答，杜绍怒意冲天：“你他妈说话！”
    唐遇呼吸越来越粗重，第一次，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狼狈地问：“慕时欢……她……老厉说她……她……”
    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一听他这话，杜绍便明白了。
    果然！
    “我.操.你大爷！”拳头扬起想狠狠揍下，瞥见他被打得不成样的脸，怒意横冲直撞，最终，他猛地将唐遇退了出去，“你他妈干的什么混蛋事！”
    杜绍双眸猩红：“之前你因为慕时欢被老厉揍的事忘了？！他怎么警告你的你忘了？！我他妈有没有跟你说过，再怎么样那是老厉和慕时欢之间的事，老厉要怎么解决我们谁也不能插手，也没资格，可你呢？！你他妈做了什么？！”
    唐遇闭口不言，薄唇紧抿成线，下颚线紧绷的像是下一秒就会崩断。
    杜绍见状，气不过，还想冲过去给他一拳。
    “老厉说……说慕时欢……她的孩子……是他的。”
    微颤极度沙哑紧绷的一句，却是唐遇对着容修寒说的。
    空气，静滞。
    容修寒自忖这么多年自己都是极端冷静的一个，从不轻易失态，但此时此刻，当唐遇后悔的话钻入耳中，他是真的怔住了。
    憬衍的孩子……
    脑中一时有些很乱，仿佛有什么想不通的东西要冲出来。
    突然……
    他明白了。
    憬衍之前的头疼，不是病，而是……记忆恢复的前兆。
    ……
    “送黎小姐回她住的地方，照顾她的安全。”僵硬的身形下，厉憬衍仍克制着。
    高一和高二对视一眼。
    “是。”两人点头。
    “厉憬衍……”黎烟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发现在这一刻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更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控制不住。
    悲恸气氛萦绕。
    忽的，她听到男人像是缠绕着恨意一般的话——
    “她不会死的，祸害遗千年，她没那么容易死。”
    细听之下，其实是颤抖。
    黎烟怔住，再回神时他已走到车旁，打开车门疾驰而去。
    “黎小姐，我们送您回去。”高一高二忍着后悔自责种种情绪说，“您……您是太太唯一的朋友，我们一定会保护您的安全，等太太回来了，她才……不会怪我们。”
    硬汉如他们，也有被悲伤侵袭承受不住的一天。
    ……
    夜，越来越深了。
    寒风凛冽，吹得人瑟瑟发抖。
    车窗全开，风全都呼啸着进来，刺在脸上生疼，但厉憬衍全然没有感觉。
    就这么一路疾驰，他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南山别墅，谁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唯有他周身散出的寒意让人胆颤心惊。
    “先生！”徐姨惶惶不安了一天终于等到人回来，当下急急跑过去，却只见厉憬衍一个人回来，不见慕时欢更没有高一高二，顿时心一紧，“先生……”
    嘴唇一直颤抖，那句太太呢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先生……”
    “喵……喵……”
    之前慕时欢救回来的小奶猫小七跑了过来，伸出爪子抓着厉憬衍的鞋子和裤脚，似乎在说，我的女主人呢，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厉憬衍低眸。
    他恍惚想起，这只猫是怕自己的，每每他看它一眼，它都会躲到慕时欢身后去，惹得慕时欢总是嗔怪他太凶，还嫌弃他这么凶巴巴的人喜欢。
    但往往下一句，她又会得意地说，还好他是幸运的有她喜欢，所以一定要对她好，好好爱她，每天都必须多爱她一点，不然就让他孤家寡人一个人。
    当时，他被她气笑了，直接咬上了她的唇狠狠欺负了她一番，直到她求饶才堪堪放过她。
    但现在……
    “喵……喵……”
    小七还在挠他。
    厉憬衍俯身，将它抓了起来。
    “喵……”
    小七似乎叫得更委屈了。
    厉憬衍看了它一眼，将它抱在了怀中，而后抬脚走到了客厅沙发那。
    不对劲，先生很不对劲。
    徐姨看出来了，但她很清楚，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的，除非太太在。
    太太……
    一想到不见的慕时欢，她忍不住鼻子发酸，止不住地担心。
    “先生……”
    “徐姨你回房吧。”厉憬衍淡漠地说，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徐姨在原地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怀着无比难过的心情回到了自己房间，仍是和白天一样，她坐立难安，备受担心煎熬。
    客厅。
    厉憬衍将小七放在了沙发上，小七连忙跳到了一旁，仰着脸冲他喵喵地叫。
    他有短暂几秒的恍惚，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这猫傲娇.叫的模样像极了那个女人，无论是失忆的她，还是没失忆的她，亦或是当年最初的她。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似的，极疼，极紧，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恍惚间，他听到回来得高一的声音说——
    “厉总，萧先生接到了。”
    厉憬衍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眸子猩红得可怖。
    “让他进来。”
    “是。”
    厉憬衍仰起了头，背靠在了沙发背上。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似乎很沉重。
    “老厉……”
    是老萧的声音。
    厉憬衍一动不动。
    老萧就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见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样的老厉，他从未见过。
    不，或许见过。
    在他最后一个任务归来，身受重伤昏迷前的刹那，他见过。
    那时的老厉……
    喉间艰涩，老萧心中愈发的煎熬难受，想到他们得到的消息，更是愧疚难当。
    如果……如果他早些将事情告知，不去管那些什么命令，或许事情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老厉也不会……
    老萧想不下去了。
    呼吸渐渐有些粗重，他再喊：“老厉，我来是想……”
    “我知道。”厉憬衍将他打断。
    他仍是望着天花板吊顶，哪怕那灯亮的刺眼，可再亮，也是没有温度的，驱散不了他周身的寒意，更暖不了他的心。
    从始至终，最初到现在，到最后，唯一能温暖他心，照亮他前路的人，只有慕时欢而已。
    那个说爱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和他在一起的女人。
    “我知道你来想告诉我什么，”他说，语调平静得可怖，“老萧，我恢复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