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憬衍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他没有阻止。
    话落，他牵着她的手走到等候处。
    船家笑呵呵地问：“坐船吗？”
    “是。”厉憬衍点头。
    他先放开慕时欢的手上船，而后站在船头转身朝她伸手。
    慕时欢看他。
    船家是个和气爱笑的中年男人，见状打趣道：“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蛮好的，别怕啊，船不晃的，搭着你男朋友的手就稳了。”
    慕时欢没有解释他不是男朋友。
    到底不想浪费船家的时间，也不想让男人觉得自己矫情亦或是因为还有什么所以才有顾虑，她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放到了他掌心。
    一拉，她被抱入男人怀中，双手被迫抵上他的胸膛。
    不过下一秒，男人就将她松开。
    “坐这。”厉憬衍牵着她坐下。
    慕时欢不执一词。
    “好了吗？好的话就开始喽。”船家笑着问。
    厉憬衍点头。
    没一会儿，船家慢悠悠地摇着船开始在河面上平稳前行。
    慕时欢的手一直被抓着。
    她没有试图挣脱，一来不在意，二来从上了船开始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感官上。
    确切地说，她在集中精神防备自己的恐惧。
    她很清楚，自己怕水。
    因为一年前的事，也因为那个梦，那种窒息的强烈真实感觉，但她更想克服，所以她要试一试。
    她相信自己可以的。
    因此，慕时欢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一切，包括身旁男人的注视。
    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高度紧张，还是越是想克服，那种感觉越是要和她作对，她做好了准备，却偏偏在岸边时那种感觉怎么也不来了。
    消失了。
    就好像……自己从未有过对水恐惧的感觉异样。
    太奇怪，奇怪得让慕时欢莫名地有些焦躁。
    她皱了皱眉。
    还想继续感受，也就是这时，男人忽然搂过了她。
    “小心！”沉沉的一声贴着耳畔钻入耳中。
    慕时欢被男人藏在了他怀里。
    她回神，条件反射挣扎。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将她松开。
    有水珠泼过，隔着一起的，是陌生的欢声笑语。
    慕时欢下意识望去，就见是其他几条船上的人在互相泼水，个个笑得开心，而刚才差点泼到了她，是厉憬衍及时拉开了她。
    船家瞧见，笑着解释：“你们外地来的对不对？那来得挺巧的，这两天啊都是我们这的泼水节，寓意祝福，认识的不认识都会泼一泼，能泼走厄运，带来好运的，别害怕啊，大家都是在玩儿。”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话一样，除了刚刚见到的，远处其他的船上的人也是如此。
    有被泼得浑身都湿透的，有机灵躲过干干净净的在得意大笑……
    各种都有。
    见状，慕时欢身体放松，也就是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身体竟是紧绷的。
    她微的皱了下眉。
    随即，她终于注意到了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没有躲，她不避不让地迎上。
    “看……”
    “不用怕。”
    想说的话被他打断。
    他只说了这一句，慕时欢却瞬间明白了过来，他知道了，更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刹那间，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她心生恼火，但她面上不显，只说要笑不笑地回应：“我为什么会怕，原因你知道么？”
    知道。
    他如何不知？
    “知道。”最后，他看着她坦诚。
    慕时欢倒是没想到他没有回避。
    “知道就好。”凉漠笑意加深，她眼含嘲弄地说。
    说完她便别过了脸欣赏起对面的风景来。
    厉憬衍胸口沉闷，最终没有再言语。
    船家亦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奇怪，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于是说：“你们来我们云城玩儿绝对是来对了，在这里什么不开心的都能放下，真的。”
    厉憬衍感觉到他的好心，抬眸对他说：“的确。”
    船家笑，没忍住又多说了几句。
    厉憬衍听得认真。
    一来一回两人居然也能聊上几句。
    慕时欢没有听，更不想听，奈何就坐在男人身旁，就算再忽视，他的声音依然能清晰地钻入耳中，甚至于她脑中还闪过一个他念头——
    这人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却能和陌生人聊得投入。
    下意识的，她动了动手想抽回，可男人就像早知道她会如此似的，根本没给她机会。
    最后，她不得不放弃。
    她依然看着别处，而男人的视线时不时地会扫过她。
    慕时欢全都无视。
    气氛算是诡异，但诡异中却好像有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
    河两岸人来人往，而她坐在船上。
    ……
    “到了，下船的时候慢点儿啊。”到达下船点时，船家笑着叮嘱。
    厉憬衍点点头：“谢谢。”
    付了钱，还是他先上岸，随即朝慕时欢伸手。
    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洒落下来将他笼罩，打在他的侧脸上，似乎平添了几分柔和和深情。
    深情……
    当这个词从脑海中冒出，慕时欢心头溢出了层层嘲弄。
    只当没看到他的手，她自己上岸。
    厉憬衍的手僵在了半空。
    薄唇微抿，他收回手，转而重新握住她的，强势而不失温柔地带着她往前走。
    这一次慕时欢仍没有挣扎。
    但厉憬衍很清楚，不挣扎并不是因为她心甘情愿，而是她无所谓，不想和他浪费时间，无关其他。
    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要不是单独一个，基本上都是和同伴有说有笑，唯有他们两人，一直沉默。
    不知走了多久，慕时欢不想再走下去了。
    刚想开口提出返回，不料原本好好的天突然下起了雨。
    猝不及防。
    恰巧，两人走到的地方没有遮挡物，也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除了远处的一座凉亭。
    云城的天向来多变。
    忽然，一件男人的外套遮上了她的脑袋，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将她笼罩。
    慕时欢皱眉。
    不等她说什么，男人沉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跑过去。”
    下一秒，男人拉着她就跑。
    慕时欢被迫跑起来。
    大雨中，她被他牵着手跑向凉亭，他牢牢抓着她，像是要带着她奔向某一处只有她和他的地方。
    不管不顾，忘却所有。
    仿佛……
    只需要抓紧彼此的手就足够。
    等到了凉亭，雨越来越大。
    厉憬衍看向慕时欢，发现她的身体竟是颤了颤，沉声说：“我让人开车过来，很快。”
    慕时欢没有作声，她看向了远处，对他并不理睬。
    厉憬衍亦没有强求，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雨幕中，他声音低沉。
    ……
    车来得很快，厉憬衍自然地牵过慕时欢的手上了车。
    回到民宿，他放开她：“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慕时欢恍若不闻，径自走进卧室并关上了门。
    厉憬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抿了抿唇，心情复杂。
    慕时欢进了卧室才发现自己竟然把他的外套也带了进来，她面无表情地脱下扔到了脏衣篮里，而后找出自己的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淋浴也有浴缸，浴缸很干净，旁边还放着一次性使用的浴膜可以使用。
    慕时欢不会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淋浴。
    然而她望着浴缸，脑中竟不其然冒出了第一次碰到浴缸水反应激烈的画面，那是医院那次……
    她又想到了今天的坐船没有对水有任何恐惧。
    或许……
    心跳微微加速，鬼使神差的，她走到浴缸前，使用浴膜铺好，而后开始放热水。
    热气渐渐涌出，慕时欢的眼前开始模糊。
    她没有动，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浴缸。
    她的心跳得很快，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渐渐紧握。
    她咽了咽喉，有些紧张地脱掉衣服踏入一只脚。
    除了有些烫，没有其他感觉。
    她继续。
    很快，她的两只脚都跨进去了，但还是没有那种恐惧的窒息感觉涌现。
    贝齿咬了下唇，打定主意般，她坐了下去，让水没过她紧绷的身体。
    心跳越来越快了，慢慢的变得狂乱，像是要冲出胸膛一样。
    慕时欢深吸了口气。
    而后……
    她躺了下去，连脑袋也淹没在水中。
    刹那间，有难受袭来。
    但不是她等的那种。
    她再往下。
    然而，她等了又等，那种恐惧感始终不曾出现，哪怕她刻意回想那两件事。
    很奇怪。
    慕时欢眉头皱得更紧了，而脑中似有什么闪过似的，只是太快她抓不住。
    水下待得太久，水温又有些高，渐渐的她有些受不了了。
    意识到这次仍然会和坐穿一样奇怪得无功而返，双手撑着，她决定起来。
    然而……
    ……
    厉憬衍刚结束一个重要电话，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门。
    没有一丝声响。
    他走了过去，很想敲门，可想到她的态度，第一次他有了犹豫。
    最终，他回到了沙发上。
    莫远发来了文件，是必须他处理的，厉憬衍打开却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的思绪总是被那扇门牵引，甚至还影响了其他。
    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了番，突然间，他神色一凛。
    不对劲！
    蹭的一下厉憬衍迅速站了起来。
    “慕时欢！”他敲门。
    没有回应。
    “慕时欢！”
    眼皮狠狠一跳，再也顾不得其他，他直接转动门把冲进去，而后直奔洗手间。
    当门推开……
    刹那间，厉憬衍脸色骤变。
    “时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