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望着彼此,连手里的“乐器”都来不及放下,便抱在一块儿哭起来。
特别是那些百姓,一个个哭得不能自己,她们与流民一样,都怕死了。可是哭过之后,又是笑,含着泪,彼此诉说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是的,这或将成为她们毕生难忘的经历。
“娘!”方瑾凌递了一块帕子给尚轻容,后者拿起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喘着气道:“真是不如当年了,敲个鼓都能累成这样。”
尚轻容的目光望向了指挥的尚家姐妹,眼中带着羡慕。
“娘,咱们可不输姐姐,这叫振奋军心,稳定大后方,功劳一样大。”方瑾凌笑得一脸崇拜,望着他娘都是星星眼。
身后,林嬷嬷带着其他上了年纪的妇人一一送来了水,闻言笑道:“少爷说的是,夫人,您这鼓敲的奴婢听着跟十多年前没什么两样。”
尚轻容听着忍不住宛然,抬手刮了下儿子的鼻子,嗔道:“就你嘴甜。”她回头看着身边的叽叽喳喳,不禁又问,“凌儿,接下来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方瑾凌看着她们手里挥舞的吃饭伙计,眼睛一弯说:“自然是生火做饭,好好慰劳一下咱们的英雄,同时……”他看向远处的跪地的流民,轻轻叹息,“也让他们吃上一顿像样的饭吧。”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沉默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齐齐点头。
“来来来,把东西收收,锅呢,铲呢,盖儿呢,都拿过来,咱们赶紧升灶起火。”厨房大娘高声喊着,“伙夫全在前面,人手不够,会做饭的来帮忙!”
“我会!”
“我们也会!”
穷苦百姓的女人,谁不会生火做饭?她们自告奋勇,立刻积极起来,有了之前敲锣打鼓共患难的情谊在,她们放开手脚就带着小闺女围在几位厨娘身边,开始搭灶放柴。
相比较起来宁王府的侍女,还有尚家的婢女就只能面面相觑,平时服侍起居,她们可不擅长这些。
“对了,米面谁知道在哪辆车,咱们去搬下来。”
宁王府的侍女听了,眼睛一亮说:“我们知道,来几个姐妹,跟我们走。”
“那我们去取水。”清叶和拂香,带着紫晶,素云她们,去翻找水桶。
然后就这么一个个忙活开了。
方瑾凌看着不由地唤了一声:“长空。”
“少爷。”长空没跟着去充个数,而是被刘珂留下来照顾方瑾凌。
“你去前面跟殿下说一声。”
“是。”长空早就热血沸腾,还遗憾没拿刀,这会儿一听,马上一溜烟地往前头跑。
*
此刻已经投降的流民前,小团子撕扯着自己的喉咙,将这一引声喊出最大的气势:“宁王殿下驾到——”
包围的士兵顿时让开了一条道,跪下的流民听着响动不由地偷偷抬起头,只见一位青年从那条同道上走来。
他身着黑色玄服,双肩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头戴金冠,脚踏锦靴,面容极俊却不怒自威,是这些流民从未见过的尊贵人物,他们不敢多看,纷纷垂下头,整个人恨不得匍匐在地上。
一想到他们刚才竟要杀了这位贵人,顿时心中忐忑,一个个缩成了一团,紧张害怕地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们真怕这位贵人秋后算账,杀了他们。
“本王乃大顺皇帝第七子,封号宁,就封于雍凉,今后这里将是本王的封地,你们便是本王的子民!诸位放心,投降不杀,本王说到做到!”刘珂提高声音,大声地说出第一句话。
前面的话都不重要,最后一句明显让这群神经紧绷的流民松了口气,他们身体发软,差点就跪不住倒在地上,因为实在是太害怕了。
“多谢殿下!”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所有的流民纷纷有样学样地磕头感激起来。
可这声感谢一点也不让刘珂高兴,只觉得悲哀。他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人头,在远处看不清晰,近看却触目惊心。
黄黑的脸,发白翳的嘴唇,寒冷的天气却穿着明显单薄的衣裳,脏兮兮的勉强裹住身体,这一个个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张皮包着还没散架的骨头,哪儿是人呐。
想到这里,他朝小团子点了点头,后者高声问道:“你们当中谁是主事之人?”
主事?这不就是闹事的头吗?
流民听着,心里直打鼓,难道是要问责?这样想着,所有人将头低得低低的,一声不吭。
没人反应,小团子傻了眼,于是看向了刘珂。后者简直被蠢笑了,直接撇开团子喊:“本王说了,降者不杀,怕什么,你们当中有识字的吗?站出来,本王有话要问。”
这样一说,倒是有人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看过去。
虽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能识字的一般都不会沦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人们都敬佩读书人,在这群流民中,若真有,必然也不会只是普通的流民。
顺着他们的视线,刘珂一眼就落在了避无可避,硬着头皮抬起头的赵秀才身上,双目相对,后者缓缓起身,作了一个揖,“学生赵不凡见过宁王殿下。”
看着他行礼的姿势,以及身上的还算整洁的衣袍,刘珂挑了挑眉,随口一问:“你身上可有功名?”
“在下惭愧,只是一介秀才。”
“秀才?”刘珂感到意外,还真不是普通的读书人,“为何落草为寇?”
赵秀才苦笑:“与他们一样进城不能,走投无路。”
“你杀过人吗?”
赵秀才一愣,然后缓缓摇头。
“之前的商队是谁杀的?”
赵秀才叹道:“殿下,谁杀的又有何区别,得来的财物和食物,都分了,不过是多少罢了。”
“这倒是实话。”刘珂嗤了一声,接着高声质问,“那么,胆敢来抢本王的车队,又是谁的主意?”
赵秀才心说果然并非真的不算账,只是要杀鸡儆猴,彻底绝了后患罢了。
他看着周围已经走投无路的流民,不顾身旁人的拉扯,心一横道:“是在下的主意,请殿下杀了学生,饶过这些百姓吧!他们也是无路可走,方才随着学生铤而走险。”
他说着跪了下来,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在他身边的流民一愣之后,接着一个个也跟着磕头,求情道:“宁王老爷,不怪赵秀才,他也是为了咱们。要不是他劝着土匪将食物分给我们,我们早就饿死了。”
“是啊,若不是他拦着土匪,约束着大伙儿,这会让已经吃人了!”
“来抢宁王老爷,是咱们一起决定的,我还冲在前头,宁王老爷,要杀一起杀吧。”
“是啊,求宁王老爷放过赵秀才吧!”
听着这此起彼伏,乱糟糟的求情声,赵秀才怔怔地站在原地,眼中顿时浮起了湿意:“大家……”
因为识字,他受匪徒的看中,充作个可笑的军师,他劝着土匪将抢来的东西分给普通流民,不过是希望有个较好秩序,不只于互相斗械,劝着匪徒不让吃人也是想要保留做人的最后尊严,其实都没想过那么多。
然而这些事,对流民来说却关乎着性命和一家,他们都看在眼里。
识字的不知赵秀才,可是唯有他深入人心。
赵秀才在流民中的威望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刘珂的意料,而这样的人正是刘珂所需要的。
他高声道:“你们应该都听到了,本王就封雍凉,今后这所有的一切本王说的算。既然落草为寇是不得已,那么冲撞本王一事,所有人我一概不追究!”
赵秀才呼吸一滞,蓦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刘珂认真的脸。
“太好了,这,这是不是说我们彻底就没事了?”
“秀才,宁王老爷不怪我们了,是吗?”
“我又可以见老婆孩子了,啊?”
流民们纷纷看向赵秀才,后者愣愣地点头,然后使劲点头:“对。”
“多谢宁王老爷!”
“多谢宁王老爷!”
刘珂摆了摆手,然后罗云吩咐道:“那些被箭射伤的,让大夫立刻诊治,能救活的救活,至于不幸身亡……问清家中是否还有人,将抚恤发下。”
罗云恭敬领命:“是,尚将军早已经命人将伤者抬下去,已经有大夫在治伤了。”
赵秀才听着,眼眶不禁发红,他稍微犹豫,最后恳求道:“殿下,既然我们都是您的子民,能否……给我们一点吃的,很多人已经饿得受不了,说实话能拿起手里的家伙都是勉强。”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殿下,殿下!”
刘珂回头,只见长空顺着士兵让开的道,由远及近飞快奔来。
一看到他,刘珂心中一跳,忙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凌凌出事了?”
长空狠狠摇头,他说:“没,少爷没事……就是,少爷让小的告诉殿下……”他跑得气喘,狠狠深呼吸一口道,“少爷说已经让生灶煮饭了,再过不久大伙儿就能喝上粥了!”
这声音虽然不大,还断断续续的,可是听在附近的流民耳朵里好比天籁,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上万张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长空简直被吓了一跳,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殿下……”饶是赵秀才一向镇定,听到“粥”字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刘珂道:“凌凌具体是怎么说的?”
长空回答:“少爷说,好好慰劳一下英雄,也……也让他们吃上一顿像样的饭……”
这句话下,全场沉默,只有一声比一声响的咽口水此起彼伏。
刘珂见此,大手一挥:“都听到了吧,给你们做饭呢,以后还抢什么抢!跟着爷,别说吃上一顿饭,咱还进城里去,好好过日子!”
第60章 秀才
方瑾凌蹲在一口最大的锅前,睁大着惊叹的眼睛,看着腰肥膀圆的厨房大娘拿着一人高的大铲子,使劲地搅动锅里的粥。
那锅之大,炖上五个他一点也不费劲,而且一眼望去,接连五口,底下烧着猛烈的火焰,场面颇为壮观。
这五口锅和铲在方才的“奏乐”当中处以重音的绝对位置,非几位厨娘之力不可撼动。
“来来来,再倒桶水,还是稠了些,人多,待会儿怕不够吃。”
“是说,还得留上几天口粮,这上万张嘴,再多的粮食也经不起消耗。”
清叶和素云两人扛起水桶走过来,这等力气活,只能由她们这些练过武,还有一把子力气的年轻姑娘能干。
紫晶看着,连忙对方瑾凌劝道:“少爷,您离远些,小心待会儿溅着了。”
方瑾凌听话地往后撤了五步,然后捧着脸又蹲了下来,说实话,第一次看大锅饭,太震撼了。
只听到“一,二,三!”一个大喝,满满当当的水倒入了锅中,大娘又拿着大铲搅动,然后哐当一声盖上大锅盖,一抹额头大汗,挥手一甩,端的是豪迈。
妇女顶起半边天,在今日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一会儿,旺盛的火顶起沉重的锅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浓浓的粥香就从缝隙里飘了出来,转眼间飘满了整个营地。
而这个时候,远处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好似要响彻整个云霄。
我的江山,你随便捏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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