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曾心灰意冷,所以身子骨都熬坏了,如今多了几分生气,也全是因为皇帝垂怜。
“求娘娘垂怜。”敬则则给皇后磕头道。
皇后亲手扶了她起来道:“你…….哎。罢了,本宫得着空儿,会替你询问皇上的意思的。”
从清舒仙馆出来后,敬则则并未回远近泉声。她心里很清楚,景和帝不大可能答应她的请求,所以转身去了东宫太后的碧净堂和西宫太后的香远益清。
“若是哀家见到皇帝,会帮你说一说的。”东宫太后很爽快地答应了敬则则的请求。弄得敬则则还有些不敢相信,她都还没把自己找好的借口说出来呢,太后就答应了。
然则东宫太后想的却是,回宫后傅青素就要进宫了,敬则则出身高门,皇帝对她也有两分宠爱,这倒是不利于傅青素。别人看不出,可她看得出,皇帝从草原回来就“冷落”敬则则何尝不是为了保护她?
看看宣婕妤、何美人,如今都好似在放在架子上烤,宫里多少人都恨上她们了呀。不仅跟皇帝出了门,回宫还继续侍寝。
因此东宫太后也乐得卖敬则则一个好。
倒是西宫太后的态度让敬则则有些吃惊,她本该更高兴敬则则留在避暑山庄的,可偏偏却与敬则则的预想背道而驰。
“你为何不想回宫?”西宫太后问道。
“臣妾只是想在避暑山庄将手臂的伤养好再回去。”敬则则道。
西宫太后看了看敬则则的手臂,“也不是什么大伤,回宫后太医更多,岂不是更方便你养伤?”
敬则则垂眸道:“是随行太医说臣妾的手臂不能再二次受伤,否则就会留下终生残疾,臣妾心里害怕,所以,所以想着养好了才启程。再则……”
这个理由西宫太后相信了。“你倒是谨慎,再则什么?”
“臣妾在山庄时发了愿,要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抄写百卷《金刚经》供奉在碧峰寺祈福。”
“你有这份孝心就行了。不过皇帝的嫔妃哪儿能单独留下?万一闹出什么丑事来,咱们皇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西宫太后也太没口德了,就差说敬则则留下会不守妇道了。“再说了京中许多佛寺,你抄了《金刚经》不也一样供奉佛前么?”
得,活儿没减少,但是宫还是得回。
敬则则离开香远益清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本来西宫太后的心思挺好读懂的,但为何这一次这般奇怪?居然不愿意她不回宫。
下午晌祝新惠去看西宫太后时,自然得知了敬则则不愿回宫的消息,“太后娘娘,你怎的不应承了她呀?”祝新惠可是很乐得敬则则再失宠两年的。
“应承她做什么?等回了宫东边那位就要把傅家女接进宫了,你又怀着身孕,怎么跟傅家女争?自然要推些人出去,敬氏就是最好的人选。”
祝新惠闻言不由一喜,“太后娘娘英明,如此甚好。臣妾若是能有您一分的聪慧就好了。”她真是求之不得敬则则和傅青素斗得两败俱伤。
而敬则则则有些焦虑,本来西宫和东宫太后都同意的话,哪怕皇帝不愿意,也是有几分希望的,但如今却是难了。
却说景和帝沈沉此时正在烟波致爽里批阅堆积如山的折子,并接见前来请命、述职的大小官员。其中一位乃是监督窑务的内务府员外郎宋英,因着每年过年都要送一批新瓷入宫贺年,所以他特来请示皇帝。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转眼就八月里了,再过三个多月就是年关了,朕险些都忘了。”沈沉搁下手中朱笔对着宋英温和地道,顺便起身在屋子里踱步也算是松泛松泛。
宋英呈了一沓内廷画院的画工所绘的瓷器图以供皇帝挑选。
沈沉接过来一张张地看过,“不错,色泽淡雅、器型古朴,你着实用了心。”
宋英得皇帝如此称赞,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又觉得身荷圣恩,十分激动。“尽心是臣下应尽之责。”
沈沉将画稿放到一边说道:“除了这些瓷器外,你让官窑再烧制一批粗陶器出来。”
粗陶器?宋英怀疑自己听错了,宫中哪怕是种花的花盆那都是上等精美瓷盆,何时用过粗陶啊?
“求皇上明示。”宋英躬身道,他实在是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沈沉也知道如此说,宋英肯定不明白,他踱步到紫檀大案前提笔濡墨简单地画了起来。但见他不过盏茶功夫就将一个灰黑色的粗陶花器画了出来,还别添了一支绿叶插在其中。
宋英忙道:“皇上的画工之精真是连那些画师也不及,不过简简单单三、两笔,这禅意古朴的花器就跃然纸上了,就好似臣亲眼看到实物一般。”
宋英这话虽然有拍马屁之嫌,但景和帝的确是少有的能文能武的皇帝,读经史、著诗文,善书法、长绘画、精于操琴。
“就照着这个意思去烧,你说得没错,的确带着禅意,务必要古朴典雅。数量不用太多,但质量需精,烧制一批插花器,再烧制一批花盆,要有大有小。”
宋英领命而去。
高世云原以为皇帝在宋英走后要接见下一个官员的,谁知他却是看着案上自己画的那副画发呆。高世云借着给皇帝换茶盏的机会,偷偷瞄了一眼,只觉得那花钵似曾相识,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那不就是当初在秀起堂的紫芝书屋看到的小陶盆么?
那是敬昭仪变废为宝插花用的器皿。
啧啧,高世云可算是知道最近几日皇帝偶尔叹息和惆怅远眺的原因了。然则皇帝不说,他是绝对不能提的。高世云多少也明白其中的缘故,皇帝思念敬昭仪却不能去看她,因为看她就是害她。
这宫里,得宠太盛的女子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当初那玉美人可真是人如其名,美人如玉,就是盛宠太过,招了人眼,所以叫人用一石二鸟之计,把她和敬昭仪全部扳倒了。如今敬昭仪倒是命好地复宠了,可那位还在宫中的犄角旮旯里歇凉呢。
良久,高世云才听皇帝叫传下一个官员。
到晚膳后翻牌子,景和帝看也没看那盘子,只道:“去皇后那儿吧。”
如今皇帝来清舒仙馆的日子越发多了,谢皇后自然欢喜,连带着身子骨都好了不少。
“晚膳可用得好?”沈沉问皇后道。
“挺好的,厨房新进的刘三做菜比较合臣妾的口味。”皇后道。
“回皇上,娘娘今晚进了满满一碗小米粥呢,还进了一只芸豆卷和一个翡翠糕。”玉书在旁边补充道。
“嗯,不错。胃口好身子就不会有大问题。”沈沉转头对高世云道,“去把刘三传来,他伺候皇后尽心,朕有赏。”
皇帝赏刘三,其实完全是冲着她的面子,谢皇后只觉得颜面生光,微笑着道:“皇上,说起来这刘三以前其实是敬昭仪的厨子。”
第48章 东暖阁
“哦?”沈沉应了一声。
“只是后来他得了场病,这半年才好,所以才来了臣妾宫中。”皇后道,“说不得还是敬朝义会□□人,她宫里的膳食素来别出心裁,上回送来的那粉蒸肉臣妾吃着就觉得好。”
沈沉点点头。
皇后也不知道自己念叨这些家常皇帝能否听见去,但见他没有反对,也没有不耐的神色便继续道:“皇上,今儿敬昭仪来求了臣妾一件事,实在叫臣妾有些左右为难。”
“她能有什么事儿求你?”沈沉端起茶盏低头吹了吹。实际上宫女送上来的茶热度都是刚刚好的,绝不可能送烫人的茶来烫皇帝的嘴。
“她说想留在避暑山庄。”
“咳、咳……”沈沉被水呛了一下,皇后连忙将手帕递了过去,起身替皇帝轻轻拍起背来。
沈沉摆了摆手,缓过气来道:“她简直混账!”
“臣妾也觉得她是胡闹呢,已经说过她了。”谢皇后赶紧道。
“朕……”沈沉站起身,本想说摆驾远近泉声的,但忽地又改了主意,重新坐下,“你别由着她胡闹,该说就说,该罚就罚,简直翻了天了,明儿叫她滚到烟波致爽,朕亲自问她,朕难道是哪里对不住她?”
皇后见皇帝在气头上也不敢多劝,只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谁知沈沉次日去碧净堂给东宫太后请安,听到她也提了敬则则想留在避暑山庄的事儿。“这孩子也是诚心,说是皇后生辰那会儿,她就许了愿的,要为哀家和你母后,还有皇后抄写九十九卷《金刚经》供奉在碧峰寺。加之她手不是受伤了么,若是路上不小心再伤着,说是就要残废了,哀家想着就让她留下吧,也不急在一时,等手臂好了再回宫也行。”
沈沉笑了笑,“既是抄佛经哪儿不能抄啊?抄完了再叫人送回碧峰寺难道不行?朕看她怕是别有用心,所以已经告诉皇后,让敬氏自己到烟波致爽斋请罪了。”
东宫太后张了张嘴,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不过却也无妨。敬则则自己作死惹怒了皇帝,也怨不得别人。
当沈沉在自己母后西宫太后处再次听到敬则则要留在避暑山庄的消息时,已经不觉得有意外了。
“皇帝,这敬氏实在是该管管了,她进宫是做什么的?选她进来是伺候你的,如今倒好她却想一个人留在避暑山庄,怕是心野了。也不知道这两年她在避暑山庄安分不安分。”西宫太后道。
“是该管管的,朕待会儿亲自问她。”沈沉道。
西宫太后觉得皇帝的态度太平和了,于是嫌弃地道:“你可别被她哭两声就哭心软了,哀家看她心思不在宫中,你且多查查。”
沈沉看着西宫太后道:“母后,避暑山庄虽不在京城,但也是皇家宫苑,敬氏在山庄内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的。”
西宫太后没想到这等时候了沈沉还护着敬则则。
实际沈沉未必就是护着敬则则,只不过任谁作为男人也受不了别人非要把绿帽子扣在自己头上。而且作为自己的母后,不往好了想,仿佛很高兴自己戴绿帽子似的,还生怕他戴不上。
说不得也就是东宫太后无子,而景和帝自己又争气,若真靠西宫太后,沈沉是绝对没有机会问鼎大位的。当初西宫太后在先帝跟前也并不怎么得宠。
“可若是她有心,总能找着法子的。”西宫太后不甘地道,似乎并没察觉自己儿子的不快,也可能是不在乎,即便他是皇帝也还是自己的儿子。
沈沉已经连假笑都敷衍不出来了,“母后就这么希望敬氏不安分么?”
西宫太后被噎了一下,“哀家当然不会这么希望。只不过是怕皇帝被人蒙蔽。还是新惠这样子知根知底的才好。”
“儿子要是如此容易就被蒙蔽,这天下就危矣了。”沈沉道。
西宫太后长长地呼了口气,显然是被沈沉给气着了。儿子长大了,表面上说孝敬你,可实际上你说什么他都有自己的主见,所以不会听你的了。
西宫太后被气着了,敬则则则是被吓着了。她虽然自知自己在作死,也知道这事儿不太好办,可心里还是存着侥幸的,但皇后派人来传话,转述了一下景和帝的语气,敬则则还是被吓到了。
敬则则走到烟波致爽在外面时,感觉自己腿都软了,很想有个肚子疼什么的,能让她有借口可以卧床上不起来。
“高总管,皇上现在有空见我么?”敬则则十分谦恭地问道。
高世云躬身道:“娘娘,皇上说了,娘娘一到就请进去。”
敬则则有些呆呆地立在丹墀下,她原本还希望景和帝能被什么事儿给绊住呢,没想到居然放着国事不料理,就等着自己呢?她何德何能啊。
敬则则这会儿是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高世云往前走。
“回皇上,昭仪娘娘到了。”高世云领着敬则则走进了烟波致爽斋的第二进,这里是皇帝的寝宫。
走到东次间门口时,高世云便不再往前,而是躬身退了出去,顺手还把大门儿给带上了。
敬则则的心随着那关门的“咔嚓”声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还不进来,在磨蹭什么?”景和帝的声音从次间传来,敬则则仔细辨别了一下,实在听不出喜怒。
她吸了口气,这才绕过镂空多子多福隔扇走了进去。
但见景和帝盘腿坐在窗前榻上,手里拿着朱笔正在批折子。
“臣妾请皇上安。”敬则则恭敬地行礼道,姿势每一分每一寸都拿捏得很规范。这之前她在皇帝跟前其实已经很久没这么规规矩矩地请过安了。
沈沉叫了声“起”,转头看了看敬则则,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奏折上,“朕这儿还有几份折子,看完就好。你先沐浴吧。”
“沐浴?”敬则则傻了,不太明白皇帝的意思。即便是要挨板子,也不至于先洗干净吧?
“嗯。”沈沉头也没抬,只摆了摆手似乎在催促敬则则。
敬则则无可奈何,只能往东暖阁去。
里面御前侍女已经准备好了,待她进来就开始替她宽衣解带,然后拥着她去了净室。烟波致爽的净室阔大无比,中间那雕游龙的汉白玉砌的池子,都够人游来游去了。
北首左右两个龙头正往池子里注着热气腾腾的水,可比远近泉声的洗澡池舒服多了。敬则则小心地捧着自己的手臂,由宫女伺候着走进了池子。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裹上宫女事前准备好的轻袍,又重新回了东暖阁,却见景和帝已经换了便袍等着了,手里拿了卷书正在随意翻看。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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