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的后院里,此时正摆放了个刚从村民家借来的稻草人。
而在稻草人身上,原本整整齐齐的麻布衣裳已经被扎成了马蜂窝,并且还有继续破烂下去的趋势。
“夫人,你若是怕季公子报复,当日又何苦那般直白的与他争执?”
已经被迫练习了一上午弩、箭用法的齐小公子无奈的盯着再一次跑向稻草人身边拔箭的小妇人。
两日前,在季言叙刚描述完丛林里所见怪人模样时,一直在旁边说人坏话的齐小夫人不知怎的突然阴阳怪气起来。
更甚者,在发现季言叙依着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时,竟是先一步翻脸,撂下了狠话。
“别以为你在江湖上有个破称号,姐姐我就怕你,我今儿个就将狠话撂在这里了,你,季言叙若敢再到处谣传丛林中所见之象,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当日齐沐记得,在这番狠话说完后,圆儿哥害怕的将视线在两方对峙的人身上来回转悠了好多回,到最后更是一副倔强模样的握着管木子因为过于生气,而有些微颤的手。
至于从季言叙进了房门,就开始莫名安静,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凌栗倒是在那时朝着他家夫人投向了赞赏的眼神。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同他争执了。”
懒得解释其中误会,在将不过一扎长的短箭重新放回弓、弩中后,管木子将某人想要偷懒放下的手再次拍了起来。
“可夫人当日明明当着众人的面将季公子撵出了房门。”
努力将手臂持平,对准目标启动拇指处的机关,只听“嗖——”的一声,数十步开外的稻草人因为外力作用忍不住抖了几抖。
等到外力全部卸去,稻草人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齐小公子才歪着脑袋打趣着用着树枝假意瞄准的自家夫人。
“这次倒是比前几次进步了不少。”
透过自己设置的三点一线,瞧着如今稳稳定在稻草人眉心位置的短箭,管木子的赞扬之词脱口而出,却是在回头看见某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无语望天。
“既然你看见了我将季言叙那家伙撵了出去,为何没看见我有将小圆子一同还回?”
将第二只短箭装上,示意齐沐继续,管木子的辩解之言还在继续,“还是说齐小公子犯了糊涂,这得了鬼遮眼的毛病竟是连自己都不知道?”
“也是,平日里夫人如此疼爱圆儿哥,定是不会狠心将其撵走。”
顺着自家夫人的话茬继续聊下去,齐沐道,“可齐某自小习的都是医人之法,今日被夫人诊断出得了鬼遮眼的毛病,当真是令为夫头疼至极,不知可否请求夫人略施法术,帮我贿赂贿赂鬼大人,好让他放在下一马为好。”
“那要不要我在请他帮你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鬼怪作祟?”管木子皮笑肉不笑道。
齐沐以手撑着下巴,仔细思考,“若是真如夫人所言,不失为一桩好事。”
管木子,“......你就不怕我道行不深,让小鬼把你给吃了?”
“这种状况为夫的确不曾考虑过。”齐沐不由眉头紧皱,可很快又像是想通了般,眉头舒展道。
“在下虽不如夫人懂得的神鬼怪力多,可这些年走南闯北也是多多少少有些见识,自是明白一旦御鬼不成,定会遭到反噬,到时候没准咱俩一死,又是另一番好景象了。”
管木子咬牙:“你是巴不得我反噬,和你共赴黄泉路呀。”
“此言差矣。”齐沐悠悠然摇头道,“画本子上说了,反噬乃是做了亏心事,阎王不收的,同时也是入不了黄泉路,进不了转世轮回之道。”
管木子道,“......你这是从哪儿听得破画本子!”
“夫人此番前狼河寨来,包袱里藏的那几本。”齐沐点明了知识获取渠道,“不过那画本子倒是写的不太全,光写了人被小鬼吃,对于之后的故事竟是一个字也没提到,为夫想呀,若是真到了那天,我定会去求阎王,舍了那轮回转世的机会,只求同夫人当一对儿鬼界的神仙眷侣。”
“那叫孤魂野鬼。”没忍住戳破齐沐的古怪幻想,管木子叮嘱道。
“你看的几本画本子是我为了了解鲸末他们的情况专门托人寻来的,我平日里瞧瞧也就算了,你这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虽说看上个几眼倒是没什么,可若是看多了入了魔,像今日在我面前这般同旁人聊起,怕是会被人当做疯子。”
齐沐回道,“我也不过是瞟了几眼,并未看全,不过夫人,为夫有一点弄不明白,就是......”
“就是你个死人头呀就是!”
一看受教之人冥顽不灵,管木子只觉气上心头,不顾还在教学,扯着齐沐的领口就开始破口大骂道。
“我那些小伎俩骗骗别人也就够了,你个全程知晓内幕的家伙在这儿给我装个什么劲儿呀!还是说你个读书人也要轻言听信这些狐禅外道!”
齐沐愣住,“我只是想......”
“想?想你个头呀,你要是再敢想我就把你狗头扭断!”
扯着齐沐走到小木墩前,管木子自己站了上去,迫使两人视线对等,“齐沐,我可警告你,要是你起了不务正业,眼红于我的歪心思,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好脸色看!”
将心里话吼完,齐小夫人还是来气。
她知晓这充满大古板、小古板的世道处处听信神鬼怪力,就连她用来唬人的那些现代科学法子在当今这个世道都会被当成天降神力。
可不管旁人怎样想,眼前这个小古板她可得给管着喽。
不然等哪天她同管家大小姐互换身份一事被人揭穿,再来个不着边际的谣传,恐怕没等得道之人将她给除了,就先让枕边人给摆了一道,真真去走黄泉路,见活阎王去了。
“其实夫人你多虑了。”即便会被再次恐吓,齐沐还是想把之前的话给说完,“为夫刚刚想说的是弓、弩里的箭已经用完了,怕是要劳烦夫人再去稻草人拿去再那些过来。”
......
后院里一片安静,就连刚刚管木子被气得大喘气的动作在这刻也得到了片刻的暂停,半晌,等到齐沐意识到情况不对,打算悄摸摸先行告退时,一声震怒再次传来。
“齐沐,你今个不给我好好练,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这次突然集训,并非来自于齐小夫人的没事找事,而是在将季家父子赶出小木屋后,她的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不安。
同齐沐猜想的对于季言叙的后怕不同,管木子的主要不安成分乃是来自于一份对于虚无缥缈事物存在的真实恐惧。
那是一份在小时候受到极度惊吓留下来的后遗症,甚至对与那事物存在着一定相似程度的其他事物都会产生出不可控制的抗拒。
而当日季言叙所描述的丛林怪人形象中,正是存在了令她十分惧怕的因素存在。
遥想起自己到了这不知真假时空的前一刻,她还在拿着一本古书,和一块儿刻着“莲开满园”字样的玉佩左右把玩。
哪成想时隔多日,关于古书的内容和玉佩的线索没找到半点儿,竟是先让她有可能再遇到将他们一众人带进古墓的那个恐怖玩意儿。
想想当时自己受到的惊吓,真真是令她心疼自己不已呀。
当然,除了被莫须有事物控制的恐惧,管木子还察觉到近几日来,一旦自己离开小木屋,就会被某个藏在暗处的视线所见识。
有次,在她意识到不对劲儿,猛然回头的瞬间,竟是看见了双绿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过很快,对方在察觉到暴露了行踪后,闪身离开了。
对于此事,管木子没有同任何人提起,她想着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害怕是自己多虑了。
而没有同齐沐提起的原因则是。就齐小公子那个小身板,平日里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要提保护她这等大事。
所以,在避免齐沐出现危险,同时危害到她的生命安全的前提下,管木子大公无私的贡献出了离开城东时,特意让天祜准备的弓、弩。
看着齐沐愈发像模像样的动作,还有愈发准的靶心,管木子甚是欣慰,只是转念又一想,齐沐这小古板的性命安全保住了,她要怎么办,难道空手套白狼?
“齐沐,你先停一下,有个事儿找你帮忙。”
打断某人好不容易刻苦练习的进展,管木子拽着人就往屋里走,等到了书桌前,还异常乖巧的研墨,递笔。
“你帮我写封信给天祜他们呗。”
言语中的谄媚之意是怎么都掩不住,齐小公子呢,则是如同被妖精蛊惑了的白面书生般,毫无思考的在白纸上书写着一笔一划。
至于书信内容,皆是管木子在其耳边一言一字念叨出来。
屋内两人的密谋还在继续,屋外却是传来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这次,没有凌栗那个可以使唤的跑腿之人,惹得还在构思的管木子气鼓鼓的跑到门口,心里更是下定决心,门外不管是何人,定要将其大骂一顿!
只是在看清门外来者何人时,愣住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当前同她不对付的几人之一——季言叙,
而在听到开门之人询问他前来为何时,季言叙晃了晃手中工具,一副认真模样道。
“前两日我同凌兄约定好,要来为其修门。”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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