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着大集村疾驰而去，宽阔的土路上顿时扬起阵阵灰尘。
    杨成武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坐在马车辕上忧心忡忡。他好几次回头看何绡，见何绡沉默，又没敢开口。
    他爹不仅卖了他姐姐，还卖了孙氏……
    即便老大再怎么狠心不认，孙氏也是她的养母，还是何舟的亲娘，老大此刻心里肯定是极不爽快的。
    而这爽快是因为他爹。
    这么一想，杨成武就更不敢说话了。
    马车路过几个村庄，最后终于在杨成武的期盼中进了大集村。
    大集村里榕树下，一群人闹哄哄的围着什么，两辆马车在路上停下，顿时引来众人的目光。
    杨成武听到包围圈里有人在喊：“回来了回来了，杨家小子回来了。”
    又有人说，“看样子何家丫头也来了，有她在肯定没事的。”
    带着这股莫名的信任和笃定，何绡和杨成武几人下了车。
    被众人围在其中的，是李氏赌坊的一群人。
    为首那人粗犷高大，看着很是面生，应该不是林华镇的人。他身后跟着六七个打手，身材全部很壮实，面色也分外狰狞，瞧着就不像是好人。
    这些人手里拽着一个形容憔悴衣裳破烂的男人，那男人脚步虚浮眼下青黑，看样子像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而男人的旁边，是战战兢兢小声哭泣的孙氏和杨立春。
    杨成武仔细打量了半晌，最后惊讶的发现，那个像乞丐一样的男人竟然是他爹。
    是他爹杨大旺！
    杨成武声音莫名扬高，不敢置信道：“爹？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杨大旺已经被村里人围观了一上午，又被本家的几位长辈戳着指头骂了半个时辰，这会儿听杨成武这么喊，他忍不住身子往后缩，想把脸藏起来。
    只是刚往后躲了一下，就被体型彪壮的男人踹了一脚：“躲什么躲？赶紧让你儿子把剩下的钱补齐，老子还等着回去交差呢！”
    杨大旺身子虚弱，又被赌坊的人打过好几次，这男人踹了一脚后，他就轻飘飘的朝着地上歪了下去。
    人倒下去后，藏在袖子中的左手露了出来。
    竟是被砍去了两根手指，成为身有残缺之人了。
    周围人顿时响起连片惊呼。
    这年头，身体有了残缺，那可是不祥之兆啊！
    杨成武看到这一幕，先是有些愣，随即气得眼睛发红。
    虽然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他爹干下的糊涂事，可再怎么样，那也是他爹。这些人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爹，简直是在往他心里捅刀子！
    杨成武气得握紧拳头冲了上去，他想以其人之道在那个彪壮大汉身上踹一脚，但他个子年龄都小，还没近人家的身，就被那人打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赌坊的打手，整治人时，下手从来就没轻过。
    杨成武被打得嘴角出了血，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有些撕裂的疼。
    那人揍了杨成武，转身又恶狠狠的在杨大旺手臂上踩了一脚。
    杨大旺被削去手指的左手本来就带有旧伤，又被人用脚狠狠碾了一下，顿时传来噬心般的疼痛。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竟疼得晕了过去。
    村里人原先还有些替杨大旺等人说话的勇气，现在看到那些人的狠辣手段，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不仅不敢说，还不约而同的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被人群围着的圈子忽然就宽阔了许多，中间只剩下何绡、霍星河和杨二郎。
    几个杨姓本家的人给杨二郎使眼色，让杨二郎赶紧也过去别趟这浑水，杨二郎犹豫了一下，最后见何绡和霍星河没动，便也跟着没动。
    杨成武见他爹被那些人这么折辱，气得神情狰狞，又想再冲上去，何绡开了口。
    “成武。”
    她的声音很平静，瞬间就抚平了杨成武心中的暴怒和燥意。
    杨成武回过头看向何绡，眼睛红着，声音委屈可怜：“老大……”
    何绡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后退后，才看向那彪壮男人：“杨大旺欠了多少钱？”
    彪壮男人比出两个手指：“三百两。”
    周围一片吸气声，何绡却面不改色的问道：“还差多少？”
    “还差一百两。”那彪壮男人笑得奸猾，“他总共欠了三百两银子，五十两一根手指，那一百两被砍去了两根手指。剩下的二百两，这两个女人各卖了五十两，还差一百两。”
    这个男人说完，目光在何绡身上扫了一圈，突然狞笑道：“你是何绡吧？是杨大旺的继女？”
    何绡面色淡淡，眉头都没动一下：“以前是。”
    “不管以前还是以后，反正杨大旺是你继父对不对？”男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m身契，“你继父把你也卖了，如果你愿意跟我们走，这一百两银子就算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吸气声就更大了，村里人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向昏迷不醒的杨大旺。
    而闻声而来的何长山等人，俱是气得脸色铁青。
    站在何绡身侧的霍星河更是差点动手，却被何绡柔软温热的手拦住。
    她给了霍星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回过头看向男人道：“你们主子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自立了女户吗？除了我自己和亲生父母，没有人可以掌握我的生死大权，更遑论卖掉我这种言论，所以这m身契对我无用。”
    彪壮男人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只是按吩咐故意对何绡说出这种话而已。
    如果何绡是个软性子好拿捏，那就直接利用这m身契把她带走。如果她不好拿捏，那就当无事发生好了。
    男人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随手把何绡那张撕掉后，又看向杨成武：“那这一百两银子，就得杨大旺或者他儿子亲自来还了。如果他们父子俩都还不上，那我们只能让他用命来抵债。”
    男人说着，转过头看向哭哭啼啼的孙氏和杨立春，拧起一丝奸笑。
    “这两个娘们儿长得还不错，想来也能卖个好价钱。你们若是不赎人，我等下可就带走了。”
    他刚说完这话，杨立春就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