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姝回到宋府已是傍晚时分, 暮色停留在庭院,天边晚霞红艳,照着庭院一片绯光。
温庭姝想到与江宴的约定, 心中忽然没了先前的紧张欣悦, 反而升起几分消沉情绪, 大概是因为李秀英一事给她带来许多感触。
温庭姝刚步上台阶, 身后便传来宋子卿的声音:“庭姝。”
温庭姝面色微变,回眸, 见宋子卿站在庭院中。
见她回头, 宋子卿朝着她走去。
温庭姝只好下阶相迎,待宋子卿来到身旁, 温婉一笑, 问道:“夫君做完功课了?”
宋子卿微点头, 与她一同走进屋, 他随口问:“听说你去了李家?”
温庭姝淡淡地回答:“嗯。”
两人沉默下来,进了屋,温庭姝待宋子卿坐下之后,才跟着坐下。
宋子卿这才问:“发生了什么?我听底下人说你走得很急。”
温庭姝发现宋子卿近来常常出现在她面前, 而且总是没话找话聊, 温庭姝莞尔一笑,道:“没什么事, 只是妾身与秀英许久未见, 她有些想念妾身,便请妾身去一趟, 说了点闺房私话。怎么,夫君想听么?”
宋子卿面色微僵,觉得近来他这妻子说话总是若有似无的带着刺, 可是她看着人目光含笑,语气温和,又让人感觉是自己胡思乱想。
“你们女儿家的闺房话我听来做什么?”宋子卿道,原本想起身离去,可身体却像是黏在了椅子上起不来。
宋子卿想到自己今天听到的事,便温声说道:
“我听闻你要用梨香小院作为书房,那地方有脏东西,平日里没人敢进去,你若想要书房,可以另挑一间屋子,我们这院子屋子多得是。”
宋子卿近来似乎对她的事一直很上心,这让温庭姝心生些许压力,她微微一笑道,“夫君,古语不是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妾身觉得世上无鬼,只是人吓人罢了。”
她一番话倒是显得宋子卿在疑神疑鬼了,宋子卿被堵得口不能言,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恰巧春花递上茶来,宋子卿接过春花递来的茶,借喝茶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宋子卿正要喝茶,一抬眸,却不经意间看了春花一眼,随后不由想起来了当初自己在温府花园外正好撞见这丫鬟与男人私相授受的画面,眉头不由一皱,他差点忘了提醒温庭姝此事。
温庭姝见宋子卿的目光一直落在春花身上,黛眉微蹙,随后向春花道:“春花,你去厨房看看晚膳安排好没有。”
“是。”春花没察觉宋子卿的目光,应声告退。
宋子卿看着春花离去,面色微冷,当他收回视线对上温庭姝略显不满的目光,不禁错愕了下,不明她为何会露出此般神色。
当宋子卿看过来时,温庭姝面上又露出淡淡笑容。
“夫君莫不是看上我这丫鬟不成?”温庭姝以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内心实则有些不满。春花秋月是她的陪嫁丫鬟,宋子卿若看上其中一个,温庭姝给他也无妨,只是春花秋月也不知乐不乐意,而且若真是如此,他未免太贪色-欲,她嫁过来还没到半年,而苏雁儿也进府没多久。
“你将我当做什么人了?”宋子卿面色骤冷,觉得他这妻子对他太不信任,“我只是想起一事,先前你回温府时,我去温府接你,看到她与一男人在花园里见面。庭姝,此事非同小可,她行为不当,若做了不干不净的事,到时带累的是你,你应该对她多加管束。”
温庭姝想起兰花簪子一事,内心不由得惊了下,随后又心生不悦,他一会儿说秋月没规矩,一会儿说春花行为不当,将她身边的人全都贬低了一遍,春花秋月都是她的心腹,他根本不是针对春花秋月,针对的是她吧。
温庭姝努力维持平心静气,然后淡定地说道:“夫君也许误会了,春花这丫头从小跟在妾身身旁,她最是守规矩的一人,这么多年来,妾身从未见过她有行为不当之处,另外,春花有一个哥哥,也许当时与她见面的那个男人是她哥哥也不一定,不知夫君可有见到他的长相?”
宋子卿从温庭姝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压抑的怒火,宋子卿怔了一下,他倒是没想过那男人有可能是春花的哥哥,宋子卿暗悔失言,随后仔细想了想那男人的长相,当时他看得不大清,如今时隔多天,他更加记不清了,他面色微尬:“没有。”
温庭姝一脸肃然道:“夫君既然看不清,待妾身问明春花,再给夫君一个交代。”
宋子卿不禁心生惭愧,“春花是你的丫鬟,这事你自己做主便成。”
温庭姝状似思考了下,才缓声道:“这样也好,这些小事原不该让夫君操心的。”温庭姝内心其实松了口气,随后又问,“夫君在这吃晚膳么?”
宋子卿此刻有些无颜面对她,站起身,佯装镇定道:“我去母亲那一趟,你自己先吃吧,不必等我。”
温庭姝也不强留他,跟着站起身,说道:
“夫君,今日妾身身体不适,无法服侍夫君,夫君今夜莫不如去雁儿那边留宿?”
宋子卿知晓温庭姝此刻定是生自己的气才刻意找的借口,她既如此说,宋子卿也不好说要留宿,但又想挽回点什么,便道:“既然不舒服,你便好好休息吧,我今夜仍旧留宿在书房。”
温庭姝微颔首,又含笑说道:“夫君如此用功读书,科考一定得偿所愿。”
宋子卿内心颇有些郁闷,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宋子卿离去后,温庭姝独自一人吃罢晚膳,又沐浴一番后便到了掌灯时分,待春花去睡之后,温庭姝才坐在妆台旁,由秋月帮着整理晚妆。
“小姐,这事不告诉春花么?”秋月不禁问道,虽说这事越少人知晓越好,但她有些担心春花知晓之后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温庭姝低着头,想了片刻,眉间凝了淡淡愁绪,“等过些日子吧。”温庭姝相信春花对自己忠心,她其实也无意瞒着春花此事,只是这丫鬟一到点就睡,她自己都发觉不了,她做小姐难不成还要主动与她说?连秋月都看穿的事,她怎么就看不穿,温庭姝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温庭姝要去见江宴,秋月今夜多费了些心神替她打扮,温庭姝平日里的妆容以端庄典雅为重,今日眉纤而弯弯,唇色鲜艳欲滴,面颊略显桃色,将整个人衬得显得明艳俏丽一些。
温庭姝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别扭,“秋月,这妆容是否太过刻意了些?”
秋月感觉很满意,“小姐,您多想了,这妆容很平常啊。”
温庭姝闻言便没再说什么,起身径自去箱笼旁,秋月好奇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又翻找出几本书籍,秋月表情变得怪异,小姐这是真要找江世子挑灯夜读去的?嗯……真不愧是她的小姐。
温庭姝抱着几本书籍,回头看向秋月,目光含羞,小声道:“走吧。”
秋月无话可说,小姐欢喜便成,至于江世子作何感想,与她又有何干呢?
两人悄然出了屋子,一轮明月挂于东墙之上,天空澄澈,月明如水,庭院之中静悄悄的,只有虫吟细细。
“秋月,你不必跟去了,我自己去便好。”温庭姝接过秋月手中的纱灯,在秋月担心的目光下,绕过墙角,消失在拐角处。
温庭姝穿过走廊,来到梨香小院旁,心跳不由加速起来,她跨过栏杆,迈进月洞门,清冷月色笼罩下的小院显得阴森森的,树影婆娑似鬼影般张牙舞爪,老树上有栖鸦,哇哇的低叫,听着像是人的哭声,怪不得都说这院子闹鬼。
温庭姝不怕鬼,但怕黑,她提心吊胆地往前走了片刻,便看到屋檐下的江宴,他双手交叠,随意地斜靠在廊柱子,凤眼低垂,像是在想着什么事,也不知他在那等了多久。
温庭姝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感觉脚步变得很沉重,怎么都无法再上前。
这时,江宴像是感应到什么,眼尾稍一上抬,斜睨过来,看到温庭姝,他瞬间站起身,面含笑意地朝着她一步步走来。
温庭姝轻行缓步,稍微上前几步,停下。
“你来了。”他道。
月色照下,他发柔如缎,眉眼似画,一袭红衣,更加衬得他艳丽如妖。
温庭姝心仿佛漏跳了几下,脸红了红,微微别开目光,小声问:“你怎么来得这般早?”
“让女人等待是很失礼的举动。”江宴微笑着凝望她,随后看到她手上抱着的几本书,凤眸掠过一丝疑惑。
他心中还有礼么?温庭姝心中嘟囔了句,没等她说话,江宴的手已经极其自然地放在她的背上,带着她进了屋,温庭姝不适应这种亲近,不由往旁躲了躲,他的手却又寻了上来,温庭姝僵着身子,随他了。
进了屋,在门被他关上并闩上之后,温庭姝有些慌,甚至没敢看他的眼眸,只是紧紧地抱着手中书本。
“把灯给我吧。”江宴靠近她身旁,手握着她的手背,缓缓下滑,接住她纱灯的柄。
温庭姝蓦然收回手,另一手摸着被他抚过的手背,觉得那里的肌肤在隐隐发烫,他一定是故意的。
江宴将纱灯放在一处,屋子在灯光之中显得昏黄幽静。
屋内已经洒扫得干干净净,还放了一书架,以及一张美人榻,”这个小院甚是幽静,听闻闹鬼,所以无人敢踏足于此,你打算用来作书房么?”
江宴坐在美人榻上,笑看着她,问。
温庭姝方才背对着他,这会儿鼓起勇气,回过身看向他,微微点头。
“现在就要开始摆放书了么?”江宴目光落在她的怀中,语含深意。
温庭姝不好意思说要与他一起看书,见他如此说,仍旧点点头,然后捧着书本走到书架旁,将书本放在上头,但她细细一想,觉得江宴分明在打趣她,她脸一热,正要说什么,忽地暗影袭来,江宴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后。
“可需要我帮忙?”他一手撑在书架上,俯首道,压低的声音宛如耳语,极大的身高差距令人温庭姝感到局促不安,尤其在这静夜之中,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慌意乱的香气密密地萦绕在她的周围,温庭姝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声细如蚊:“只是几本书而已。不用了。”
江宴笑着收回手,温庭姝一转身,发现他离得很近,她退不出去,一动身子有可能会碰到他,那般会令她觉得尴尬。
“你今夜好美,几乎让我移不开眼。”江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温庭姝见他又开始对自己施展甜言蜜语的攻势,不禁有些束手无策起来,“是……是秋月擅作主张替我打扮的,我其实觉得太明艳,并不合适我,可她说很平常。”
“很合适你。”江宴目光透着赞赏,随后故作失落地说道,“我以为你是专门为我打扮的,害我兴奋一场。”
温庭姝语滞,也不知晓他话是真是假,温庭姝想要找些正常的话聊,然而他却一直深深地凝望着自己,一手环住她腰将她带入怀中,掌心缓缓滑动,温庭姝禁不住在他的掌下瑟瑟发抖。
“你真的很敏感,我一碰你,你就禁不住颤抖,是害怕?还是情不自禁?”江宴的语气宛如在与情人调情,且太过熟稔。
温庭姝虽是有夫之妇,但与宋子卿不过是略尽夫妻之情而已,哪里被人这般撩拨过?宋子卿更不会与她说这般轻佻又暧昧的话语,温庭姝平生所学都是礼义廉耻,女诫女规,怎可能会是江宴的对手?温庭姝对上他灼热的目光,只觉得浑身都发烫起来。
“世子,我们一起看书好么?”温庭姝急于改变这般令人慌乱的状况。
“……”江宴顿了下,随后失笑,“好啊……一起。”最后那个‘一起’被他说得极其耐人寻味,温庭姝心蓦地一阵狂跳,随后他的胸膛朝她压来,并伸手从她背后随意拿出一本书。
直到他退后了下,温庭姝才敢呼吸,接过书本,在他偏了偏身体后,便立刻逃离他的身旁,她匆匆地走到榻前坐下,江宴目光随着她的方向,随后亦走过来,跟着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江宴手揽向她的腰肢,“我想我可能无法等待了。”
灼热的气息拂过温庭姝的颈后,强烈炽热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温庭姝不由僵住,书滑落在脚下,“世……世子?”
“我等了这一刻很久,你是不是也如此?”江宴低声询问,唇贴在她的颈项间轻啮。
温庭姝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推拒他,便被江宴按住肩膀推倒在榻上,他俯身压上,沉着双目俯视她,感觉她僵硬的身体,江宴眼眸浮起怜惜:“别害怕,我不会伤到你。”
就算他如此说,也不能安抚到温庭姝恐惧的心,因为与宋子卿有过的经历,令温庭姝有些抗拒男女之事,而且她与他继续来往已是十分出格,她不能够再与他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来。
“世子,我们可不可以不做这种事?”她面色惨白,小声地问。
温庭姝小心翼翼恳求的声音传过来,江宴动作顿了下,抬起头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目光,江宴可以忍一时,因此倒是没有继续勉强她,他坐起身,让燥热的身体渐渐冷静下来,才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还是很害怕我么?”
哪怕是感受到了她的情难自禁,她却还是无法做到最后一步,真不愧是端正守礼的大家闺秀。
温庭姝捂着被他扯开的衣襟,羞愧地摇了摇头,然后忍着羞耻之心,决定与他说清楚,“世子,我只有一颗心能够给你,再多的,我不可能给你,我已经答应与你继续来往,但我们能否就如同古时的管鲍一般?”
管鲍?她当自己是男人么?江宴眉不觉拧了下。
“温小姐,你是要我忍耐一直不碰你?然后与你深夜共处一室,仅仅是在一起……看书?温小姐,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江宴再一次体会到大家闺秀的可怕,江宴原本可以耐心的等待些许时日,待她全身心地为自己敞开,不过他没想到她要求的竟是和他管鲍之交,他与她可不是什么高山流水遇知音。
温庭姝见他神色有些阴沉,内心渐渐感到不安,她感觉江宴似乎觉得她的话很是可笑,可是她的确是认真的。
温庭姝的不安落在江宴的眼底,江宴却只是唇边浮起一丝嘲讽,“温小姐,你知晓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幽会么?”
她深夜约他前来这小院幽会,不为别的,只为与他一同看书,她到底是天真,还是故意戏弄他,江宴此刻竟有些看不透了。
温庭姝被他嘲讽的态度中伤到,她内心感到一阵窒闷,她站起身,有些难过地看着他,“难道你千方百计的接近我,仅仅只是为了得到我的身体么?”
虽然这种话太过于羞耻,她却还是问出了口。
温庭姝不明白男人为何如此热衷这种事,她感觉很疼很可怕。她只是看到他,就会心生喜悦,哪怕是不亲近也可以,可是他看起来显然与她不同,也许比起得到她的心,他似乎只是想得到她的身体,若当真如此,她于他而言,与那些青楼妓子何异?这个念头一起,温庭姝内心瞬间感到无比难堪。
江宴见她面色发白,神色难过,到底还是放柔语气,“自然不是,只是喜欢一个人,自然会忍不住去亲近她。就好比你如饥似渴之时,面前放着美味的佳肴琼酿,你能忍住不动手,不动嘴么?”江宴为自己竟耐心地在与一大家小姐讨论这种事而感到不可思议。
温庭姝蹙着眉头,似乎很不理解他,“你如今很饥渴么?”
“……”江宴唇角微抽,难得被她噎着了下,但很快的,他便重新掌控了话的主导权,他反问:“温小姐,难道你面对着我就不会有亲近的念头,不会想亲吻想拥抱?”
温庭姝摇了摇头,她只觉得他说的这种亲吻拥抱发生在他们之间会很可怕很出格,她怎么会想去做?
她茫然无措的态度令江宴神色逐渐变冷,“温小姐,我无法做到与你深夜共处一室,却什么都不做,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江宴没兴趣与她玩过家家游戏。
正室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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