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氛围迅速弥漫整个病房。
    手心的温度越来越低，程艺馨总算逐渐明白，以前笑呵呵叫她丫头的爷爷再也不可能醒来，再也不会爱怜地轻抚她的脑袋，再也不可能为她仗义执言挺身而出…
    她再也无法忍受如此低气压，使劲憋住眼底的泪水，推开众人闯了出去。
    瘦弱的身躯靠坐在医院的走廊，像是突然找到宣泄点似的，程艺馨捂着脸痛哭出声，纤细的后背不断颤抖着，预料之中的让人心疼。
    她突然好像回到小时候的下午，暖洋洋的阳光，甜腻清爽的冰棍，以及和蔼慈祥的石爷爷…一切都是如此幸福美好。
    只可惜她不再是因为冰棍就能开心一整天的孩子，石爷爷也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细微的呜咽声传入耳中，石灏脸色沉重地靠近，右手轻轻搭上她的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动作很轻，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存在，就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程艺馨停住抽泣的举措，抬起头来，眼神红肿地看着男人，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男人的表情较之淡漠了许多，嘴角若有若无地翘着，眼底有着痛惜安抚，唯独少了些许悲伤。
    这实在太反常了！
    程艺馨冷不丁地瑟缩了下，扭头躲开男人的手掌，眼神惶恐地盯着石灏，仿佛要看穿他的情绪似的，很是仔细警惕。
    而男人的右手僵在半空中，倒也没多在意便收回，语气轻柔地开口：“别难过了，爷爷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轻飘飘的声音让人越发奇怪，程艺馨直截了当地开口：“石灏，你这样会不会太对不起爷爷的养育之恩。”
    或许是言辞太过锐利，男人眼神心虚地闪烁着，而后迅速恢复正常，淡定道：“悲伤不需要演给外人看。”
    程艺馨冷哼一声，她和韩子琛相处了如此之久，太明白喜怒不形于色的含义，就算再面无表情，一个人的眼神是欺骗不了任何人的。
    而此刻的石灏，眼底明晃晃的毫无任何伤感，仿佛逝世的并非石爷爷。
    他实在过于冷血，程艺馨不由得回忆起石爷爷临走前说，让她小心石灏…莫不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否则石爷爷不可能让她提防亲孙子的。
    她的大脑迅速运转着，眼底的狐疑和猜忌也越来越明显，不由得怀疑石爷爷的真实死因。
    一般来说，必定是石灏做了让人极度失望，并且带有某种危险性的举动，才会让无比疼爱他的石爷爷都心生忌惮…如今想来，也只可能是他的无故离世了。
    不得不说，这次她的第六感总算准了一回。
    可程艺馨始终觉得太过荒谬，因此才逐渐放弃这个想法。
    晃神间，男人早已不知影踪，取而代之的，是阔别许久的梁雨薇。
    虽然她也没有太多表情，可眼底确实真真切切的悲伤，这才是人之常情，何况血浓于水的亲人。
    程艺馨擦了擦眼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开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早已冰释前嫌，因此她的语气也算不上多生硬，仿佛只是简单的询问。
    而梁雨薇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眼神复杂得很，视线时刻紧盯着程艺馨，好像两人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一般…
    许久，才听到她缓缓开口：“我来送一送老爷子的。”
    不管怎么说，她都替石家绵延了香火，何况石老爷子如此热爱晚辈，临走之前必然念叨记挂这么位曾孙，所以梁雨薇也是好心。
    只是她没料居然会碰上程艺馨，如今相顾无言，倒显得有些尴尬。
    再怎么说她曾经都尽心尽责地帮过自己，如今一副悲戚伤心的模样，梁雨薇都该出言安慰几句。
    可不知怎么的，她总不受控制地想起石灏说的话，是程艺馨抢走了属于她的人生…
    原本犹豫不决的心越发膈应。
    “如果你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她仓促地开口，看起来很是惊慌失措。
    程艺馨却无意探究这其中的奥妙，抬手拉住她，抿了抿唇，目光灼灼地开口：“你能给我讲讲石爷爷吗？”
    那段怀孕养胎日子，石老爷子和梁雨薇必然有不少来往接触，并且是美好和谐的，否则她也不会千辛万苦地赶回来。
    如此看来，石爷爷并非她想象中如此不近人情。
    原本止住的眼泪越发崩溃，像是山泉迸发似的，大面积往下滑落。
    梁雨薇也是个容易心软的，瞬时挪不开脚步，反手握紧程艺馨的手，挨着她慢慢坐下，眼眶充斥着回忆。
    柔软怀念的声音低低响起。“那段日子，虽然我被囚禁监视，可该有的吃喝玩乐全都不缺，老爷子每天都来陪我说话…一开始我以为是来激怒我，后来明白，他一个人待着也很枯燥无聊，再加上缅怀石澜，所以才找我谈心。”
    “但我那时候不懂事，何况还有点产前抑郁，所以错把关心当威胁，婉拒了一切，隔断了我们的联系。”
    后来她都想明白了，就算程艺馨没有把自己带走，石老爷子压根也不会去母留子，他本就不是心硬的人。
    只可惜悔悟得太晚了。
    更别说程艺馨了，泪水早就夺眶而出，她紧紧地捂着嘴，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可内心的悲伤却像惊涛骇浪似的，剧烈又凶狠地扑过来，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一切都晚了…若是她当初能多信任石爷爷，或许就不会闹得如此难堪。
    她总是很擅长干以后想起来后悔愧疚的事情，反反复复，永无休止。
    程艺馨第一次毫不遮掩地展露脆弱，意料之中地让人心疼。
    梁雨薇缓缓地把人揽进怀中，右手熟练地轻拍着颤抖不已的身躯，沉重地闭了闭眼睛，而后迅速恢复清明。
    一切都过去了，无论什么恩怨，全都因着这个拥抱烟消云散，她也认命了。
    只可惜…梁雨薇突然想起野心勃勃的石灏，犹豫了半天，终究开口道：“记得离石灏远一点。”
    声音带着某种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