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本是北宋著名豪放派词人苏东坡思念亡妻所作的《江城子》,如今却不知是谁用指尖在满是灰尘的玻璃窗上一挥而就,字体娟秀、笔走龙蛇,端得是一手好字。从字迹上分析,应是一位女子所为。
这里是中州北部的一处城乡结合部,因为近年来的房价高企,开发商们不辞辛劳的改变着这个城市的旧有面貌。
然而,因为利益谈不拢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导致某些原住民与开发商势同水火,拆迁无法正常进行,最终将这个老式的村庄变得仿佛被轰炸过一般,断壁残垣、瓦砾遍地随处可见。而那些“钉子户”的房子仍然不时的矗立着,里面居然还有人在生活。
在这个村庄的不远处就是一片新起的高楼大厦,据说那里曾是一片农田和乱葬岗,相对于村庄来说要好拆的多。
当然,开发商也是仁慈的,这些最后的几处“钉子户”并没有断电断水,虽然他们的门前总是一堆堆的瓦砾,出行艰难。
“喂,快走吧,”一个又矮又墩的青年招呼着,“别看了,你什么时候研究起文学来了。”
“强哥,”还在对着那面断壁上玻璃窗发呆的年轻人回过头来,“我查过了,这是苏轼写的《江城子》,是写给他死去老婆的。”
“白天上班,晚上还要上夜校,你还有时间研究文学?真有你的。”矮墩青年打了个哈欠,“佩服啊……”
“就咱那班儿也累不着人,整天见不着人,不是溜达就是坐着,”年轻人小心翼翼的从那堆瓦砾上走下来,“晚上再不上个夜校就无聊死了。”
“切,有那时间还不如去打游戏呢。”矮墩青年不屑一顾。
“打游戏能遇见姑娘吗?”年轻人嘿嘿笑着。
“姑娘?”矮墩青年的小眼睛瞬间眯成一道缝,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对啊,网吧里全是些单身狗,哪来的姑娘?”
“哈哈,走喽,上班去了。”年轻人大踏步向前走去。
“哎,等等,双宝,等一等!”矮墩青年两条短腿倒腾起来竟然不慢,很快追了上去。
没错,这个年经人就是王双宝。自从正月十七的中午,师傅袁士妙把他丢在此处,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在这一百天里,按照师傅的要求,他自己找工作,自己租房子,自己买手机、上网、上夜校,有时间就钻研那堆道家经典。虽然看不懂,但他发扬了吃苦耐劳的精神,一本一本的硬背下来,现在已经背到《列子》了。
这些钉子户的房子租价要便宜很多,而王双宝正好又在对面的小区里当保安。和他一起租住的那个矮墩青年叫黄强,比他大两岁,却是保安里的一名班长。
他们工作的地方是好大一片区域,是中州新开发的项目,有个非常气势的名字-“天下城”。可是这里刚刚盖成不久,入住率不高,一到晚上鲜有灯火,宛若鬼城一般。
黄强虽然是一名保安班长,但天下城太大,保安公司足足给这里派了一个保安中队,下辖五个班,整整二十五个年轻小伙子。
“黄哥,你说这么多空房子,公司为啥不给咱在这租几套房子住啊。”王双宝站在天下城的牌楼之下,扭头说道,“就省得咱们成天这么来回的跑了。”
“你没值过夜班是吧,”黄强一边说一边整了整保安服,“我宁肯自己花钱在村里住,村里就是荒凉点儿,可这里是闹鬼的。”
“闹鬼?瞎编的吧,”王双宝根本不信,“我也值过夜班啊,没什么发现。”
“你没在十五晚上值过吧,”黄强瞪了他一眼,“正月十五晚上,刚子亲眼见到有人飞到天上去了。”
“哈哈,”王双宝和刚子不熟,的确是第一次听说,“准是看错了……”
“你们俩个在这里啰嗦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马上点名了!”
“是,赵队长!”
两个人立正站好,双拳迅速提到胸前,快速跑到门卫房外面的空地上。
被称为赵队长的人名叫赵保全,是此地保安中队的队长,是个三十岁的退伍老兵,每天早晚操都对他们以军人的训练方式严格要求。
不过,早晚操中间的空当是比较自由的,只要不被赵中队长抓个现形,玩手机打电话都没问题。
“立正!”赵队长又开始了操练,“稍息……”
“赵队长,”一辆汽车驶来,驾车的那人摇下了窗户,“公司新招了一个人,你带着一块训训。”
“是,马经理!”赵保全敬了一个标准的军人礼。
“好了,交给你了。”
马经理有些不耐烦地随意挥挥手,汽车后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小伙子。
“小福?”王双宝愣了,来人正是当初在煤矿打工时的边小福。
“王双宝!出列!”赵保全雷厉风行,一挥手,“二十圈!”
刚刚下车的边小福听到王双宝的名字,吓得手中的行李包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幸亏现在是大白天,还有这么多的人在,否则边小福肯定会大叫着“有鬼”而逃之夭夭。
“黄强!带这名新同事去领装备,十分钟后回来参加训练!”赵保全的挥手已经成为其标志性动作,看上去仿佛刀削斧劈一般。
“是!”
黄强出列,拎上行李拉上惊魂未定的边小福向门卫房跑去。与此同时,被罚跑二十圈的王双宝刚好跑完第一圈,与边小福四目相对。
“双宝,真的是你?”边小福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王双宝不敢再说话了,只是对着他挤了挤眼睛。
“快走吧,”黄强拉了他一把,“再墨迹赵队长又要加罚了。”
“黄哥,他是人……吗?”边小福轻声询问。
“废话,不是人难道是鬼啊,”黄强不高兴了,大小他也是个班长,这个初来乍到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快点,要不然连你一块罚!”
因为王双宝不合时宜的搭腔,以及黄强给报的名,边小福恰好就与他们分在了一起。可整个上午边小福都唯唯诺诺的不敢靠前,他总是心怀忐忑的望着王双宝和他手上的月光戒指。
“小福,真的是我啊,”午饭时间,两人又坐在了一起,王双宝伸出了手,“你摸摸,是热的。”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边小福硬着头皮摸了一把,手心果然是热的,这才放下了心。
“我也不知道,”王双宝再实在这事也不能说出来,“在矿下时宋金明打了我一镐头,把我打昏了,后来我不知怎么又醒了,却发现宋金明变成了干尸,吓得我连夜就跑了。”
“不是你吸的?”边小福还是有点怀疑。
“不是啊,太吓人了。”王双宝随意的瞎编着,“后来怎么样了?”
“可为什么我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边小福面前的这个王双宝,健谈有自信,和之前那个傻不拉叽的形像相去甚远。
“可能是打着头了吧,”王双宝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对了,我现在有身份证了,还拜了师,天天修道呢。”
“哦。”
“说说嘛,你们那里后来怎么样了?”王双宝看上去很迫切。
“现在的煤矿生意不好干,上面查得厉害,矿主老林叔撑不下去,又把矿给转了。”边小福喝了口水,顺顺难咽的食物,“我也不想呆了,就离开了。”
“何叔呢?”
“何叔和那三个傻子还在。”
“那唐朝阳呢?”王双宝离开之时只知道唐朝阳受了惊吓,却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你舅吧,”边小福开始相信了,“他彻底吓疯了,被老林叔送到中州,扔下就跑了。”
“不是,”王双宝摇摇头,“他和宋金明都是挣那份钱的,我没身份证,被他们骗了。”
“报应。”边小福狠狠的咬了口馒头,“可吸干宋金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吸血僵尸呗,”黄强就坐在边小福后面,听到这句忙回过头来煞有介事的道,“我们这一带有吸血僵尸的传说,就在这个小区里……”
“啊!”边小福吓得一哆嗦。
“哈哈哈,”黄强乐了,不上班的时候他也是个喜欢搞恶作剧的人。
“强哥,你不要吓他。”王双宝笑着阻止。
边小福当然是被吓了一跳,但吓他的不仅是黄强的语气和表情,而是那句“吸血僵尸的传说”,同样的话矿主老林也说过,而这里其实离当时的小煤窑并不太远。
“哦,我晚上住哪?”边小福总算回到正题上了。
“我们的工资里有房租的补贴,得自己找房子。你和我们一起住吧,多一个人分担房租。”王双宝看了眼黄强,“强哥是我们的头儿,他这人不错的。行不行啊,强哥!”
“好啊,多个人住还能宽绰点。”每个月能多出一百块钱零花黄强当然很乐意。
“那好,就这样吧。”边小福应下了。
第60章生死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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