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砚好清净,住得比较远,亦秋在照顾幽砚养伤的日子里,若是闲得慌了,便会跑去被仙麓门包下的那两间客栈晃悠,每次听到那些啥都不知道的弟子在那猜东猜西,便跟听笑话似的,自己听完不算,还要回去和幽砚再讲一次。
有人说:凶兽降世,人间将有灾劫,羽遥师姐乃是天神,却愿投身于凡间,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编出这话的人,要是知道扶桑就是个恋爱脑,下凡不过是为了陪金乌,怕是会很尴尬吧?
有人说:凶兽祸害人间,而那位名叫熏池的白发神仙正是羽遥师姐的旧友,知羽遥师姐在人间有难,特意带白鹿前来相助。
非常可惜,熏池和扶桑并不认识,至少表面上不认识,原著里应也不认识吧,毕竟原著里就没出现过熏池这号人。
还有人说:白姑娘那么厉害,应也是天上的哪只神鸟,楚师叔被她择中了,怕是仙缘不浅,往后必能登仙。
这她必须大力吐槽一下,被「白姑娘择中」或许该叫魔缘不浅,登仙难,入魔应该会简单点当然,她是不会让幽砚这样做的。
除去这些,其实还有更滑稽的,那便是:洛师弟虽然是个半妖,但三尊好心将他收留,让他自幼在仙麓门长大,如今他修出了一副好心性,仙神见了都不厌弃。
不难听出来,说出这话的人,至今还对「妖」带有偏见。
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位半妖师弟是天帝的儿子,而他们当年那么对他,不得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其实说起这些仙妖神魔的身份,心情最复杂的应是江轩与洛溟渊吧。
试问仙门中人,谁能不敬仙神?
江轩被仙门中人称作剑尊,算得上人人敬仰的前辈,可当他发现膝下独女竟是一位来凡间历劫的天神之后,便一直在惊吓与惊喜之间反复怀疑人生。
每次前去关照女儿的伤势,眼中都不止有关怀,还有一种略带几分尴尬的恭敬。
说句扎心又好笑的,江轩面对江羽遥时,都不敢端起往日里老父亲教育女儿的那副架子了。
至于洛溟渊嘛,那傻小子依旧将自己当成半妖,如今见到从前对他最好,也一直被他放在心底恋慕的师姐,忽然变成了神女转世,那骨子里的小自卑便又多了几分。
不过祸斗在仙麓门大闹这一场,虽说伤了不少仙麓门弟子,但大多是轻伤,看来看去伤得最重的还得是洛溟渊那小子。
他从一个多月前第一次受伤开始,便一直在不断地伤上加伤,于仙麓门救人那夜。
要不是熏池拦住了祸斗,只怕他真能一命呜呼,直接为倒霉羊驼的穿书生涯打上一个大大的「gg」。
人家小说里的主角光环是正面buff,走哪儿都是装逼如风,《枯枝瘦》的主角就不一样了,走到哪里伤到哪里,一路挨打,时刻残血。
惨,是真的惨,惨到亦秋都想在他脑门上刻个大大的「惨」字。
好在如今的他终于被仙麓门大多弟子认可了,偶有几个嘴碎的,也都会被其他弟子怼上一脸。
那个曾经人人瞧不起的小废材,一下就成了香饽饽,一开始啊,三阁之中不少师姐师妹都抢着跑去照顾,不过后来江羽遥去了,大家便都知趣地离开了。
看吧,我早就说了,羽遥师姐从前就一直很照顾洛师弟
羽遥师姐对洛师弟的那种关心,真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不一般呢。
我还以为三阁之中,羽遥师姐只看得上贺师兄那样的男人呢,君子如玉,简直就是第二个楚师叔
不过话说回来,论样貌,贺师兄确实比不过洛师弟,也不怪羽遥师姐喜欢。
可不是吗?洛师弟被鸟妖捉走的时候,只有羽遥师姐急着去寻他,当时羽遥师姐还为这件事和掌门大吵了一架呢。
这些背后的小八卦,好巧不巧被亦秋听见了,她便趁着江羽遥不在的间隙,偷偷在洛溟渊面前复述了一遍。
小猪蹄子哪儿哪儿都和原文里那个大渣男不一样,唯独这脸皮是真和原文初期描写得一样薄,亦秋话还没说完呢,他便已紧张地开始了十分标准的「否认三连」。
那否认力度之强,亦秋听了不由得直翻白眼。
这些小说里的主角也真是的,明明在旁人的眼中,他们都是患难与共、生死相随,关系好到随时可以滚床单的老夫老妻了。
可偏偏在他们自己眼里,彼此都还是普通的男女关系,就要搞「爱在心底不能言」或者「我爱她但她未必爱我」的戏码。
照这进度,也不知这俩不开窍的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谈恋爱,真是急死人了。
说起来,仙麓门被焚毁后,那些离山历练的弟子也纷纷从各处赶回。
朝云归来时,是大火焚山后的第二日。她精通药理,一回来便忙着照顾起了此次受伤的门中弟子,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可几日下来,亦秋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时忍不住对着正闭目养神的幽砚小声嘟囔了起来。
从我们离开曦城到仙麓门出事,一共就两天时间,走之前朝云还在曦城照顾洛溟渊和江羽遥呢,怎么一眨眼,她人就不见了呢?
江羽遥说朝云忽然离开,是去找祸斗了,可祸斗火烧仙麓门还四处散布消息。
显然没想躲藏,洛溟渊和江羽遥都知道要回仙麓门找祸斗,朝云为什么会找去别的地方,迟来那么久?
我有点弄不明白幽砚你说说看,朝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不是要保护洛溟渊和江羽遥吗?
芜州那次,翳鸟想利用祸斗杀了江羽遥和洛溟渊,却因不愿伤到朝云放弃计划。
亦秋坐在床边的地铺上,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所以说,那一日朝云要是在的话,翳鸟应该不会这么肆无忌惮,朝云怎么就在这种时候失踪了几日呢?她又去哪里了啊?
亦秋说着,见幽砚不说话,不禁皱了皱眉:幽砚,你睡着了吗?
没
我说话你有在听吗?亦秋又问。
仙麓门焚毁那夜,我以为你变聪明了。幽砚眼都不睁一下地悠悠说道,原来还是那么笨。
是了是了,我笨,我最笨。亦秋随口应着,语气里没半点不悦,只是双手趴在床沿,下巴搁于手腕之上,好奇追问道,所以你想明白了?
不难明白。幽砚应道。
亦秋深吸了一口气,小翻了一个白眼,她怀疑幽砚在拐弯抹角地对她智商进行二次否认,但她懒得反驳。
近来她对幽砚的嘲讽已经生出非常强的免疫力了,毕竟比起「笨与不笨」的争执,她更好奇幽砚一天天都想明白了些什么。
正因如此,她在被鄙视后,向前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拉扯了一下幽砚的衣袖:和我说说呗!花不了多少力气,这几日吃的喝的,都是我在伺候你,我还给你讲故事了呢,你就不能和我多说点儿话?
幽砚听完,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话说完了?
亦秋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意思啊?是我刚才说的那一大堆话蠢到你了吗?
没,只是忽然觉得,你在边上碎碎念的声音,还挺顺耳的。
幽砚睁开了满是笑意的双眼,弯眉说道,没说完的话,可以继续说。
亦秋用力扯了一下幽砚的衣袖,皱眉道,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嗯幽砚沉默片刻,淡淡说道,我们离开后,朝云藏住了洛溟渊与江羽遥二人的灵息,便也动身去了敖岸山。可惜,慢我们一步,白跑一趟。
啊?你怎么知道?
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幽砚说。
什么时候?
幽砚想了想,道:大概是,我说「有东西与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
亦秋回思片刻,想起幽砚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所以,你知道那是朝云,也知道她要去找夫诸帮忙?
幽砚:嗯哼
亦秋惊道:那你也不顺便叫上她!
幽砚闭目道:懒得回头。
亦秋:
第89章
误会了,亏她还以为这一切异常里藏着什么阴谋,结果真相竟是如此简单。
朝云依旧是原文里那个为了男女主四处奔波的女二,奈何这世上就是多了那么一个良心发现的反派,二话不说便把女二该干的活儿全抢了。
虽说朝云也是只会飞的鸟儿,可她为来人间,自封了大半神力,无论是对灵息的感应,还是赶路的速度,都比从前弱了许多。
若是幽砚白跑一趟,来回最多也就是两天时间,可朝云不一样啊,她白跑一趟,那可得四五天呢。
那种火急火燎的情况下,幽砚若是稍稍提醒一下,能省人家多少时间啊!
亦秋不禁想,这世上应该没有比幽砚更不会做人的家伙了尽管,幽砚本来也算不得一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鸟女人思考事情的思路确实比她清晰很多,许多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且被她想得十分复杂的事情,幽砚往往只需用一两句话便能说得清楚。
这就是鸟与羊驼之间的差距吗?
短暂沉默后,亦秋瘪了瘪嘴,扭头抱臂,一屁股靠坐在了床边。
幽砚不禁侧过脸来,将目光挪向了床边那个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亦秋的后脑勺,一看就是好一会儿。
这个时不时会因为思考而微微歪上那么一点点的小脑袋,看上去并不比当初那个毛茸茸的羊驼脑袋差上多少。
应该说,都挺可爱的。
亦秋坐在床下沉思了好一会儿,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幽砚闻声,挑了挑眉,问道:叹什么气呢?
亦秋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关心吓了一跳,身子那么一抖,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被吓到的羊驼小妖回过神来,不由得又叹了一声。
这大坏鸟嘲弄小羊驼的声音不但一次比一次大,而且还越来越频繁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坏鸟欺负起小羊驼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问你话呢。幽砚将身子向床的外侧挪了挪,饶有兴致地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戳了戳亦秋的后脑勺。
亦秋低声哼哼了两下,心不甘情不愿道:我能叹什么气啊?我就是在想,我以前也不笨啊,怎么现在什么都想不出来啊。
这话真不是她乱说,从前她在网上看文看剧看段子,和人聊过天,与人对过线,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笨过。
甚至有些时候,遇上一些比较费脑子的文,她还能当个课代表,为作者总结一下伏笔、分析一下人物,顺带猜猜后面的剧情,然后被作者加精鼓励,被不少读者的人工置顶。
穿书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蠢样的?
其实你不笨。幽砚轻声说道。
骗人,你刚才还说我笨。亦秋小声嘟囔道。
嗯幽砚想了想,改口道,若与我相比,确实有点笨。
亦秋一时也不分不清幽砚这话到底算褒算贬,思忖片刻后,不禁屈膝而坐,伸手托住左边儿小脸,又一次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些日子,熏池一直留在被焚毁的仙麓门。
他在修复完云桥结界后,并没有停止耗损自己的灵力,而是试图将那些损毁得不算太严重的东西一一修复。
其实,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他本不必如此,可能是确实过意不去吧。
前两日,熏池下山来买了些酒,同为天界中人,出于关心,他还顺道去看了一眼洛溟渊和江羽遥的伤势。
亦秋恰好撞见,便好奇问了一下,他打算何时去寻渐漓与月灼。
熏池闻言,握着酒壶沉默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轻声念道:不急,不急。
当时她没忍住,上前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急啊?
熏池望着她笑了笑,说:给她们一点时间,说服彼此,也说服自己。
想到此处,亦秋不禁轻声感慨: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大多源自于「隐瞒」,很多事情如果能好好说清楚,就不会闹出那么多不愉快了。
数秒沉默后,幽砚淡淡应道:可有些事,不是想说就能说的。
为什么不能说呢?如果觉得彼此足够重要,便没必要隐瞒那么多啊?亦秋皱眉道。
这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幽砚说。
那是什么?亦秋一时扭头望向了幽砚。
是信任幽砚说着,眸光一沉,思虑片刻后才幽幽继续道,在乎一个人,和信任一个人,从来都是两回事。
那一刻,亦秋愣愣望着幽砚,心底似有什么,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轻刺了一下。
不疼的,就是有些不甘,却又没什么资格开口反驳。
幽砚说得没错,在乎与信任,从来都是两回事。
原著之中,江羽遥一心为洛溟渊好,偏却适得其反,用那一个又一个善意的谎言,将彼此推入了深渊。
半个月前,洛氏夫妇亦是为了洛溟渊好,临死之前还要写下一纸欺瞒,若非那小猪蹄子执意赶往,只怕是连最后一面都不能得见。
渐漓对月灼亦是如此,以为什么都是在为她好,却不料最终陨落了她心底唯一的光明。
仙妖神魔,或许与人并无差异,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总是容易自以为是地默默付出,根本不管对方受不受得起这份付出。
只能说,一厢情愿地对一个人好,很多时候是行不通的,遇见事情,还是要说出来一起面对比较好。
这道理很简单,一听就能明白,可明白以后,她就是不怎么开心。
也许,这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幽砚。
幽砚知道太多事情,却很少会主动告诉她,有时她问了,也未必能得知全貌。
就连上一次,提到那些昆仑旧事,她也能明显感觉到幽砚仍旧是对她有所隐瞒的。
可有什么用呢?
分卷(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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