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妩很惊讶，她没想过裴老爷子会知道这件事，更没想过他找自己来竟然是为了制止自己跟裴显的协议。
    难不成他昨天那么着急将裴显找回去，也是因为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了裴显跟自己有所约定，将裴显叫回去，就是为了搞清楚事情经过？
    眉妩现在也很慌乱，因为这件事她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何况，她跟裴显也有言在先，这场交易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谁都不能违背协议，将内容透露出去。
    这会儿裴老爷子忽然的一句话，让眉妩彻底失去了辨别的能力。
    裴老爷子问：“怎么样？这件事让你来办应该不难吧？你应该能做得很好。”
    眉妩终于回神了，她想了许久，却是摇摇头说：“对不起，我办不到。”
    倘若要是有其他的办法，他们也不会走这种极端。
    因为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这是下下策中唯一的良策，如果她不去做，那鹿悠悠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裴老爷子皱眉：“你知不知道你陪同裴显那样胡闹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眉妩沉默了许久。
    她说：“我知道。”
    她什么都清楚。
    其实就算裴显不来找她，她也是会主动提出来的。
    因为对她来说，她的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鹿悠悠能好好活着，她怎么样都心甘情愿的。
    裴老爷子不解：“你知道你还答应他？你真的想用自己的命去换……”
    眉妩打断了他：“是的，我已经想好了，悠悠是我唯一的妹妹，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活下去，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救她的办法，如果我退缩不愿意去尝试，那么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她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鹿悠悠去死的。
    鹿悠悠对她来说，远重于她自己的性命。
    换言之，眉妩就是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鹿悠悠，她绝对无怨无悔。
    裴老爷子倒是也想到了她会很固执，会不愿意答应自己。
    从这方面来说，眉妩跟自己孙子的个性是一模一样。
    认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愿意放手，更不用说是能听得进去旁人说的话了。
    他是拿裴显无可奈何，才想着从眉妩这边下手。
    怎么说这回动手术，受到伤害最多的还是她自己。
    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治另一个人，就算是再亲近，在面对生死时，也肯定会产生退怯和恐惧才对。
    裴老爷子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眉妩就已经表明了态度，而且十分坚决。
    她已经想好的事情，是不可能临时更改的。
    何况，她要是反悔了，等于是亲自推着鹿悠悠去死。
    她要是真的保住了自己的命，因为害怕而退缩的话，将来也没有脸面去见自己的父母吧？
    父母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让她照顾好鹿悠悠，所以这不单单只是她当姐姐的一份责任，更是对父母的一份承诺，她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好。
    裴老爷子眉头越皱越紧，他是真认为眉妩没有必要选择继续为鹿悠悠牺牲。
    这些年来，虽说鹿悠悠的日子不好过，但也不代表眉妩的日子就比她好过了。
    她生活的环境可以说比鹿悠悠更加艰难。
    他们家破产后欠下来的债务，也都是眉妩自己偿还的。
    这些事，裴老爷子都看在眼中。
    可以说，他对眉妩是有一份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在其中的，因为她足够懂事听话，却又过得很辛苦。
    只是再怎么艰难困苦，她也没有喊过疼，都是咬牙忍着，自己撑一撑就过去了。
    裴老爷子叹气：“你从来都不愿意示弱，所以每个人都将你当成无所不能，以为你不会痛苦、不会害怕，但在我眼底，你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眉妩，我知道悠悠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倘若只是一件小事，那你这个当姐姐的要替她去做，肯定义不容辞，可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情，我那个孙子，他是被自己的担心蒙蔽了双眼，我说不听他，你却不一样，你必须要保持清醒，这件事你不能这么草率就决定了，你要用自己的人生去换鹿悠悠的命，而且成功率还不足五成，风险这么高又赔本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去做？”
    这几天，裴老爷子也安排人去了解了一下，不然他也不会先后找他们两人谈话了。
    这次手术风险指数那么高，就是裴显请来的那位医生都没有把握就一定能成功。
    要是术后出现了排异反应，那眉妩不就是白白牺牲了？
    用一个健全的人去换一个不足百分之十机率存活的人，那叫愚蠢。
    有些话，裴老爷子思忖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得那么直白。
    他是觉得鹿悠悠会变成什么样，那也是她的命。
    不是他们没有帮她，他们都尽力了。
    但是眉妩不同，没有鹿悠悠，眉妩还可以开始自己的新人生。
    她无病无痛，健健康康，以后能平安走过很长一段人生路。
    用她的几十年时间，去换鹿悠悠短暂的十几年甚至是几年的时间，完全不值得。
    这就是一个不对等的交易，他不希望看着眉妩这么年轻就为了这种愚蠢的交易放弃了自己生存的机会。
    裴老爷子的思维就是典型的商人思维，非利己的稳赚行为在他看来都是蠢不可及的。
    但……
    眉妩无奈一笑：“裴爷爷，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简单的风险两字能概括的。”
    有些事，即便你知道是错的，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因为在利益之上的是情感，在成为一名合格的商人之前，她首先要学会的是做人。
    她这辈子，也没有什么扮演很好的角色。
    不是一位孝顺又讨人喜欢的女儿，也不是一位合格的女朋友，至少在姐姐这一角色上，她想再做一次努力，再努力争取一下。
    争取做到合格，就当成是弥补这些年来，她对鹿悠悠的疏忽吧！
    何况，她在这世界上其实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
    她该偿还的也都偿还了，只除了她还亏欠着谢玉以外，对其他的人，她可以拍着胸脯说她问心无愧。
    眉妩说：“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裴爷爷，谢谢您这么关心我，也谢谢您这些年对我跟悠悠的照顾，但是这件事，我真的已经想好了，不管成功率有多少，我都决定要去做。”
    至于旁的事情，已经不是她能管的了。
    眉妩起了身，朝着裴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又说：“以后，我妹妹也要拜托您了。”
    尽管她知道裴老爷子不怎么喜欢鹿悠悠，也知道他很反对鹿悠悠成为裴家的少奶奶。
    她没有办法去改变任何人的想法，只希望裴老爷子能够善待鹿悠悠，至少不要将事情做的太绝。
    至于以后鹿悠悠是不是能够嫁进裴家，裴显跟鹿悠悠又是不是真的能白头到老，那都不是现在的她应该关心的事情。
    她要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也必须要将桩桩件件都率先安排好，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离开。
    裴老爷子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对眉妩死活都要去继续跟裴显交易的事很不满，因为他也不想看到眉妩去死。
    再怎么说，她也还只是个没有结婚成家的小姑娘。
    她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大好的未来在等待着她，真的没有必要为了鹿悠悠去牺牲自己。
    但是看她现在的态度，想要说动她似乎也的确是不太容易。
    “你妹妹的事情我有心无力，我只能答应你我会尽量不插手她跟裴显之间的事，但至于以后他们会怎么样，我没有办法跟你保证，而且我也不可能答应你，让你妹妹嫁进裴家，你应该也清楚，你妹妹从来都不是我心中最理想的孙媳妇人选，裴显需要一位善解人意的贤内助，而裴家则是需要一位有能力的女主人，你妹妹她并不合适。”
    有些话，裴老爷子也不想说的太透了。
    毕竟他们彼此都心底明白，人生路如此漫长，谁能保证现在承诺的永远就一定会走到尽头呢？
    同样的，就因为裴显是自己的孙儿，裴老爷子才会如此了解他。
    裴显现在对鹿悠悠是怜爱多过了喜爱，是保护欲在作祟，使他没有办法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他一心想要鹿悠悠活下来，却忽略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在变相地夺走别人的生命。
    以命抵命这种事情，就算这世上真的存在，也不该由他来做。
    裴老爷子劝不动他们任何人，也真正了解到了眉妩对这件事的执着。
    他能做的有限，其他的事情，他也确实帮不上忙了。
    眉妩很清楚，所以裴老爷子说的话也并未让她失落，她点点头，目光直视着对方，并无怨恨，她只说：“我都明白的，他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是现在的我能管得了的。”
    只要有他一句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不会干涉鹿悠悠，眉妩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