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开完会就直接回了病房。
    恰好，鹿悠悠已经醒了。
    她不止醒了，身边还多了一个人陪伴。
    裴显站在外头，见到鹿悠悠正弯着眼睛笑着跟眉妩说话，他眯了眯眸，难得没有直接进去打扰她们姐妹俩，而是选择了在外等候。
    他是想着三天后就要动手术了，到那个时候，她们姐妹俩恐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而他跟鹿悠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没有那个必要进去打扰她们姐妹俩仅剩不多的相聚时间。
    而且……
    裴显也不知怎么，从开会的时候开始，心情就一直很差劲。
    情绪跌宕到了谷底，到这会儿都提不起什么劲儿来。
    明明手术时间都确定下来了，三天后，鹿悠悠就能慢慢恢复健康，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一直都是他想要的结果，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要到了这一刻，他却提不起什么劲儿来。
    也丝毫都没有放松和高兴的感觉。
    反倒是觉得一切都很无趣，似乎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去做原本就安排好的一切。
    他朝着他最初就设定好的方向走，越是接近尽头，就越是觉得乏味单调。
    裴显在外边等了很久，看着窗外的目光复杂而深邃。
    鹿悠悠精神劲儿不太好，醒过来能坐一会儿说上一会儿话都已经是极限了。
    眉妩跟鹿悠悠没有聊太久，她看着鹿悠悠又睡过去了，为了不打扰到她，才从病房里边撤出来了。
    出来后，见到裴显在外头，她还吓了一跳。
    眉妩看着正站在窗户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这人来了多久了？
    干嘛不直接进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裴显睨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睡了？”
    眉妩嗯了声：“睡了。”
    裴显显然是没有什么兴趣再跟她交谈的。
    眉妩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说这段日子以来，她是住在裴显安排的地方，但实际上，他们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裴显基本上是在公司和医院两头跑，至于她……
    有裴显安排的人在一旁看管着，她哪儿都不能去。
    尽管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她每天除了来医院看看鹿悠悠外，也没什么可做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真的巧合，还是裴显刻意避开了她到医院来的时间，她这段日子虽然天天来医院，但从未跟裴显遇上过。
    要不然她也不会今天在这外头见到裴显会吓一跳了。
    眉妩是不太想了解裴显心底在想些什么，她只需要知道裴显是一心一意对自己妹妹好的这就够了。
    只要他对鹿悠悠上心，那鹿悠悠日后的生活才会安然无忧。
    没有什么会比这个更能让她这个当姐姐安心的了。
    眉妩提着包，预备直接离开。
    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身后人说：“我刚开完会。”
    眉妩怔了一下，回头，满是狐疑地看着对方。
    这话是跟她说过的吗？
    可是……
    他刚开完会跟她有什么关系？
    眉妩正觉得奇怪时，裴显接着说：“是关于手术的事。”
    听清楚了裴显的话，眉妩终于有了正常反应，她着急地问：“那个医生到国内了？”
    “嗯。”
    “你刚刚就是在跟他开会商量手术的事情？那…那什么时候能动手术？”
    眉妩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了。
    裴显打量着她，目光中不乏审视。
    他是想看透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想知道现在她问起这件事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她是真的担心鹿悠悠，想尽快动手术，还是想从他这里套取了手术时间后，想偷跑？
    裴显越是想看清，便越是看不清。
    每当他稍微对这个女人改观一点的时候，她总有本领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蠢货。
    他无法完全信任这个女人，也没有那个勇气拿鹿悠悠的命来当赌注，赌这个女人并非是贪生怕死而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妹妹。
    亲情和她自己的性命相比，是否不值得一提呢？
    裴显对眉妩没有信任可言。
    他觉得眉妩要是真的关心鹿悠悠，就不会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妹妹不闻不问了。
    见裴显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眉妩心中的激动便慢慢退却了。
    她反应过来，裴显是不太相信她的。
    直到现在，他都还是在怀疑自己。
    眉妩是又急又气，急的是她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术，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了，这对鹿悠悠来说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气的是都到这地步了，裴显竟然还在怀疑她！
    眉妩又觉得这事儿挺好笑的，她不免讽刺地勾了勾唇：“你还在想什么？想我是不是在撒谎，想我是不是要逃跑？”
    裴显没有否认，反而十分坦然地承认了：“我不得不这样设想，如果你跑了，悠悠会有性命之忧。”
    在鹿悠悠的性命面前，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包括他自己。
    眉妩嗤笑：“那你还想怎么样？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每天上上下下都有人看管着，到这种地步你都还不能满意的话，那么干脆我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如何？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总能放心了吧？”
    不是，她也是个人，怎么会一点脾气都没有呢？
    她之所以妥协，无非是因为她知道裴显这么做也是为了鹿悠悠好。
    而他们的目的本质是相同的，所以她并不想指责裴显什么，更不想因为这件事跟裴显闹翻。
    在这种关头，他们要是真的闹翻了，对鹿悠悠来说可能会是个更沉重的打击。
    所以，她一直忍耐着没有发作。
    可是裴显这会儿的态度，是真的惹到她了。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
    她失去了自由，宁愿被他像个囚犯一样对待，可为什么都到了这一步，他还不知足？还不肯信任自己？
    不信任也就算了，连手术事宜都不肯告诉她。
    眉妩压着火气：“裴显，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我作为捐赠者，这手术跟我也有关系，我有权利知道跟手术相关的所有事宜！”
    她是真不想在这个地方跟裴显吵架，所以即便再怎么生气，也都是压着怒气的。
    她怕惊醒了鹿悠悠，也怕会让鹿悠悠知道这些她不该知道的事情。
    现在，眉妩努力说服自己要心情平和的面对裴显。
    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现在就上去给他一耳光。
    “明天。”
    裴显没头没脑的一句明天说出来，眉妩险些没反应过来。
    她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明天动手术吗？”
    这么快？
    “不是。”裴显很快就否定了她的猜想。
    他说：“明天你跟我去见他，带上你所有的检查报告过来。”
    眉妩愣了好半晌才闷闷的嗯了声。
    原来不是动手术，只是见个面啊……
    眉妩心情倒是好了点，火气也缓和了许多。
    他早说不就行了？
    非要惹得她心底也不痛快才满意不成？
    眉妩皱了下眉头，难掩烦躁：“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术？”
    明天如果只是她去见那个医生，那他们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给鹿悠悠动手术。
    眉妩虽然不是医生，但从鹿悠悠日渐颓靡的精神状态来判断，她也看得出来鹿悠悠的情况是越来越糟糕了。
    她这些天偶尔赶巧遇上了鹿悠悠清醒的时候才能说得上几句话，但鹿悠悠大半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眉妩这个当姐姐的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她什么都不能做。
    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能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交给她，让她能好好活下去，去体验一下她从前最向往却从来没有机会享受过的人生。
    但这一切设想的前提是手术能顺利进行。
    时间一拖再拖也就算了，连医生的影子她都没见到。
    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国内，难不成他们还要再拖延下去吗？
    还是说鹿悠悠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很差劲，差到连手术都没办法动了吗？
    眉妩有很多话想说，内心深处充斥着抱怨，可是她也不好表达出来自己的不满。
    因为她很清楚裴显现在也没有比她好受到哪里去。
    他们都不一样，为了鹿悠悠的事情操碎了心。
    她之所以能那么爽快答应裴显，除了是因为她是鹿悠悠的姐姐，为鹿悠悠做点事是责无旁贷以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信任裴显，哪怕裴显从未信任过她，她也始终相信裴显现在对鹿悠悠是上心的，也没有人会比裴显更希望鹿悠悠好转起来了。
    但是往后的日子就说不准了，因为男人这种生物，保不定哪天就变了心，所以为了防止可能会有那一天到来，眉妩也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障了鹿悠悠的将来，为她留了一条后路，日后她也不至于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思及此，眉妩反倒是能慢慢冷静下来了。
    没等裴显回答，她便看着裴显说：“我知道你到现在也还是很怀疑我，看在你是为了悠悠好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但是也请你搞清楚一点，鹿悠悠是我的妹妹，在爱她这件事上，我没有输给你，日后我也不想再一次次的跟你讨论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