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到医院的时候，鹿悠悠还在睡着。
    从护士口中得知鹿悠悠今天白天醒过一次后，就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裴显心不断往下沉。
    她能保持清醒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裴显在她床边坐了会儿，握着她骨瘦如柴的手，很冰，根本不像是正常人那样温暖。
    她现在这样，倒像是真的已经离开了他们一样。
    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只是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他愿意为了她再去努力一次，可是努力过后，就一定会有圆满的答复吗？
    那个人的态度有多坚决，他也是亲眼看到的。
    他不认为那种人，会让自己三言两语就说动。
    裴显现在反而越来越没有自信了，因为他所有的自信随着鹿悠悠病情不断加重而渐渐消失。
    他能拿来自信的资本都源于鹿悠悠。
    可是鹿悠悠现在这个样子，他真的很害怕他还没有将事情处理好，她就已经离开了自己。
    他无法接受这种结局，也没有办法接受是自己的无能才害死了她。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躲了一整天后，他还是放不下她。
    所以他到这里来了。
    过来偷偷看她一眼，看到她气色比昨天还要更差，他便愈发内疚。
    是他太无能了，要不然也不会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害得她白白受苦了一番。
    他信誓旦旦说，她一定能活下去，他们也一定能有以后。
    可现在看来，他所有的承诺都会变成泡影。
    他根本就做到，而且更糟糕的是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裴显头一回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窝囊，既然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他什么都没有办法为她做。
    她明明过得这么辛苦了，他却连为她减轻一点负担都做不到，只能在一旁看着她吃苦受罪，到头来，还得让她来安慰自己。
    这种感觉，是真的让他感到很焦闷。
    他拼命想改变现状，可只是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努力都给推翻了，他被打回了原型后才明白，其实他能做的事情非常少，他也根本不像是他自己所想的那样强大。
    至少，他根本就不能够做到为鹿悠悠排忧解难，他还可能会给她带来了希望又让她绝望。
    现在最庆幸的就是他从未告诉过她，他打算要做什么。
    也从没有告诉过她，他在为她准备手术的事情。
    至少这样，她还不会因为无法再手术的事情而难过。
    只是看着她每天这么煎熬，裴显心底也难受。
    在没有了任何希望的情况下，让他看着她受苦，他做不到。
    裴显握着鹿悠悠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眼底带着深深的留恋：“对不起，是我没有那个能力才没有办法为你减轻一点负担，现在，我还害得你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对不起，是我…救不了你。”
    他以为他什么都能做到，到头来，那不过也就是他的自以为是在作祟罢了。
    他主宰不了一切，他连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命都保不住，他又还有什么能做的？
    裴显觉得很痛苦，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在别人都看不到的角落，他才能流露出最脆弱的一面来。
    他很痛恨这样的自己，因为软弱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帮助，也不会给她带来半点希望。
    只会让他们更加痛苦罢了……
    可是，他已经支撑的足够久了，现在，他紧绷着的那根弦就快断了，他所坚持的也都快要垮掉了，他想他可能做不到再像过去那样游刃有余的面对所有事。
    至少在面对鹿悠悠的事情上，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无计可施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头绪。
    如果贸然让其他的医生来动这次手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是手术的风险实在是太高。
    连医生自己都不愿意，他们害怕会出事，所以才害怕去主导这次手术。
    可是如果连这个法子都不行的话，那鹿悠悠就真的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们都不该放弃的对吗？
    哪怕是只有百分之十的机会，也应该要试一试的。
    裴显紧紧握着鹿悠悠的手，可处于昏迷状态的人根本就感觉不到痛，也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
    他说的话，她都听不见，
    他的挣扎跟犹豫，她也感觉不到。
    她就这么无知无觉的昏睡着，仿佛已经安详的离开了他们。
    裴显还在犹豫不决，他真的不想拿鹿悠悠的命来当赌注，但凡有其他的可能，他都不想拿她来冒险。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宁愿生病受罪的人是他自己。
    至少这样，鹿悠悠可以过得比较轻松。
    看着她活得这么艰难，裴显心底总不是个滋味儿。
    这些年来，他宠着鹿悠悠，护着鹿悠悠。
    就是因为她比普通人更加脆弱，他唯恐一不留神，她就这么消失了。
    这一个晚上，裴显都没有合过眼。
    他一直再跟鹿悠悠道歉，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鹿悠悠。
    她那么信任自己，可是自己却连救她一命都做不到。
    她是相信错了人，自己是真的辜负了她的一番信任跟依赖。
    裴显一直留在医院守着鹿悠悠，他怕自己走了后，鹿悠悠会不知不觉就离开了他。
    他逃避了一天后，就不敢再离开半步了。
    只是他的这种行为，让公司众人都很不满，尤其是曾经在他手上吃过亏的那些老董事们。
    知道裴显为了一个女人日夜颠倒，守在医院连公司都不来了后，就更加不高兴了。
    在公司找不到人，又不可能闯到医院来，他们只好将这种不满都化为抱怨告诉给了裴老爷子。
    裴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孙子为了守着那个女人哪里都不肯去，连班都不上了时，眉头便一皱。
    只是在这些张牙舞爪的老董事们面前，他还保持着淡定，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一样，四两拨千斤的就将他们的抱怨都给推了回去。
    他说：“我的孙子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还是诸位董事们不相信我孙子的能力？我相信这些年来，我孙子的所作所为，让诸位的腰包都鼓得很满吧？”
    那要是这么说，董事们自然是没什么话可说了。
    因为这些年来，裴显的工作能力他们也是有目共睹的。
    平心而论，要找到一个可以取代裴显的人是真的不容易。
    他有能力也有魄力，在公司上下都很有威信。
    关键是他很会赚钱，这些年来，他赚到的钱，让他们的钱包也很充沛。
    有几人被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还是有多嘴的人，不满地小声嘀咕说：“赚不赚钱是一回事儿，我们现在说的是小裴总的工作态度，没错，他曾经是为我们带来了不少的利益，可是就他目前这种消极应对的工作状态，将来还能继续执导公司，还能继续维持着过去的状态吗？”
    裴老爷子没说话，那个多嘴的人便以为裴老爷子是认可了自己。
    他变本加厉，将事情说得更加严重。
    “恕我直言，我看小裴总现在是要女人不要江山了，公司的大小事务他已经完全撒手不管了，你看看，就好像今天！他连面都没露一下，成天在医院里陪着那个女人，那女人要是一直是这个状态，一直病着的话，小裴总岂不是要天天都在医院里陪着那个女人，长此以往，公司肯定要衰败了！”
    他这话是说得重了点，但是也不无道理，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他们就是担心裴显会为了一个女人成天泡在医院，会荒废了工作。
    要知道，公司要是少了一个可以当家做主的人，那公司还能正常运转下去？还不得出大乱子？
    所以他们才这么急匆匆找过来，找不到他孙子，就来找他本人，他们也是希望裴老爷子能够代替他们出面好好管管他的孙子。
    谁让他孙子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为了一个女人什么事情都不管了，传出去都难听啊！
    他们可是为了这件事，愁到头发都白了不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裴老爷子看着他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开批斗会一样，将自己的孙子说得一无是处。
    好像就跟他的孙子是真的荒废了公务，只顾着谈情说爱了一样。
    他冷眼旁观着，一直没有插话。
    这群老部下，其中不少人都是跟着他一起工作，一起打拼过的。
    他总念着旧情，所以对他们也从未亏待过半分。
    可时至如今他才猛然发现，这群人早就被时间跟金钱侵蚀，他们早就不是那群志气满满的年轻人了。
    现在的他们贪财怕死，胆小如鼠又喜欢成天到处挑刺。
    裴老爷子看着他们一个个变得愈发苍老的脸，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人都很陌生，他似乎都不认识了一样。
    这群人，他们已经完全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群年轻人了。
    裴显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
    他们已经不适合在参与公司的经营了，因为现在的他们不止没有了管理能力，连胆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