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我回来了。”车刚停进部队停车场,电话就响了,慕安之朝座椅后背靠去,边拧着眉心,边随手接起,一句娇软带着点抽泣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拧眉心的手一顿,良久,从喉咙里溢出清清冷冷的四个字,“你在哪里?”
“在我们以前的家里,可是我把钥匙丢了,我再也进不去了。”杜柔媚在那头放声痛哭,真的像受尽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慕安之抬起手腕看了看,没说话,就当杜柔媚忍不住,打算再次开口,没什么波澜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在那里等着,我让人把钥匙给你送过去。”
“安之,你不过来吗?”似乎是感觉到慕安之说到这里,就把电话拿离耳边,打算挂了,她在那头急吼吼的追问。
慕安之把手机重新放到耳朵上,“我还有点事。”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慕安之思忖片刻,“等有时间吧。”
话到这里,他直接挂了电话,又在车里坐了会,才开门下车。
容颜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这么倒霉过,明明只是想去b市看看,结果一下火车站才发现,钱包什么时候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捏了捏口袋,还好里面还有个平时懒得放进钱包里的硬币,现在看来,平时根本不显眼的钢镚,倒成了她的救命钱。
手机虽然没有给徐名义,但是抱着各自退让一步的说法,她把它关机了。
走出火车站,呼吸到b市的空气后,容颜又是愁容满面,她真的想不出手心里的六块钱除了可以吃碗拉面还能干什么?
闷着头正想晚上怎么办,要不要推翻和徐明义的交易,打个电话给秦晴求救,正想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伴随响起的是一声惊喜的尖叫,“嫂子,真的是你!”
容颜顿了顿,转身朝来人看去,同样满脸惊讶,“王芳,你怎么在这里?”
王芳腼腆笑笑,“嫂子,我回家探亲,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探亲?”容颜下意识地重复一遍,诧异地瞪大眼,“你难道也是b市人?”
王芳点点头,一脸无害,“是啊。”
跟着王芳走进她家时,容颜心头真是百感交集,很多事,比如王芳正好休假,刚好是b市人,还和她坐了同一趟火车,巧合得就像在写小说一样。
不对,和慕安之相处久了,容颜的心里也变得谨慎起来,她隐隐感觉这巧合,巧到像是人为刻意安排的。
她看着去给她倒水的王芳,一脸好奇,“王芳,你家就你一个啊。”
感觉随着她的这句话,王芳的后背僵了僵,“我是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也就是别人常说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啊。”容颜惊讶,感觉到自己的失态,等王芳转身朝她走来时,朝她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王芳把水杯递给她,“没关系的,这二十年来,我都是一个人,早习惯了。”
容颜接过水杯,轻轻饮了一口,开始没话找话,“你休假几天?”
“我们战士一般是半个月。”
容颜应了声,一时也找不到其他话题,再次坐到沙发上,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什么又说:“王芳,我的钱包被人偷了,你能不能先借点钱给我。”
王芳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没答应也没立刻拒绝。
容颜知道现在流行这样一句话,这个浮躁势利的社会,什么都能借,唯独钱不能借,现在欠钱的比要债的凶。
暗暗打了下腹稿,容颜补充道:“你放心,我一回a市马上就还给你。”
王芳眼神依然闪烁,低声问:“嫂子,你要多少啊?”
容颜掰着手指算了下,“不要很多,你先借给我三千吧。”
“三千!”王芳一声惊呼。
容颜叹了口气,吃饭住宿,加上交通费,半个月用三千,已经是她最保守的估算了,难道这也嫌多。
“怎么了?很多吗?”看着王芳被她吓到的惊恐样,她想了想,还是改了口,“要不两千五?”
王芳怯懦懦地看着她,没说话,仿佛还是被吓到了。
容颜再次叹了口气,“要不两千?”
王芳依然没说话。
容颜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口气软到已经不能再软,“再少不能少过一千。”
王芳侧过脸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眼神,咬着下唇迟疑了一下,说:“嫂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战士是没工资的,我们每个月只有一百多块钱的津贴,所以……”
通过王芳凄楚楚的述说,容颜对自己刚才冒冒然的开口借钱,以及小人之心的猜测懊恼不已,她看来不算多的三千,居然会是王芳当两年义务兵的总和。
知道了这个事实,容颜自然不再好意思再问她借钱,正愁着晚上睡哪里,王芳开口了,“嫂子,钱虽然我只能借你个两三百块,但是,你要不嫌弃,可以住在我这里,至于吃的,只要不嫌弃,我们就很简单的弄点,反正我吃什么,你也跟着吃什么。”
王芳的一席话,对焦头烂额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她忙点头,“我怎么会嫌弃呢,说出来只怕你会不相信,有段时间,为了省钱,我吃过半个月的方便面,还是最便宜的,只有一包调料的那种。”
这次换到王芳惊讶了,“嫂子,不会吧?你可是容家大小姐。”
“什么容家大小姐。”容颜苦笑着摇摇头,“这些都只是外人看到的表象而已。”
回想起,这些年在容家遭遇到的一起,说不定,她还真的不是容家人。
那些不愉快的事,容颜不想再去多说,省得影响王芳,她朝四周看了看,“王芳,你家的厨房在哪里?”
一人一碗热汤面下肚,都无比酣畅,容颜要去洗碗,王芳没让,硬把她拉到沙发上,给她打开电视,“嫂子,过门就是客,哪里能让你洗碗的,坐着看电视就好了。”
容颜拘谨,本来下面条的是她,到后来也被王芳抢过去做了,这样白吃白住,她真的很不好意思,看王芳到厨房忙碌,她去卫生间拿出抹布擦起茶几和桌子,算是尽自己的一点力。
一圈擦下来,容颜发现个很奇怪的现象,照王芳告诉她的一年才回家一次,那这里应该很脏才对,怎么会这么干净。
王芳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容颜正对着干净的茶几面发愣,心里暗暗一惊,忙大步走了过去,“嫂子,不用打扫的,知道我今天回来,小杰他们昨天已经来帮我打扫过了。”
“小杰是谁?”容颜皱皱眉,“你不是孤儿吗?”
真是被慕安之吓怕了,她真的很怕王芳的出现,也是他安排的,虽然当她身无分文时出现,没什么不好,但是,如果王芳的出现真和他有关,那说明支她离开a市,是嫌她碍事了。
她不在,就不会那么凑巧的看到他和容萱出现在酒店里;再比如说电脑照片里那些署名为“柔媚”的照片。
王芳拿过她手里干净的抹布,转身朝卫生间走去,“嫂子,我等会带你看小杰他们,看到你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听着耳边孩子清脆欢乐的笑声,容颜感觉自己也一下子年轻了好多。
被一群孩子围在中央的王芳笑着对那帮孩子说:“孩子们,看到那位阿姨了吗,她是你们慕叔叔的夫人哦。”
只一秒钟,容颜马上成了那群孩子的围绕对象,容颜反应不暇,脚底一个趔趄差点摔跤,还好,有个小男孩及时推了她一把。
她学着王芳那样半蹲下来和他们保持同一视平线,曾听人说过,只有在同一高度说话,呼吸,人和人之间才是最平等的。
朝刚才帮她的小男孩笑笑,“小朋友,谢谢你哦。”
被唤为小朋友的小男孩很不屑的转过头,还顺带着瘪瘪嘴,“我已经是男子汉了,还叫我小朋友。”
王芳走过来,笑着摸摸他的头,“小杰,不可以这么没礼貌,这位阿姨可是慕叔叔家的。”
连着两次从王芳嘴里听到带着特缀的“慕叔叔”,容颜再怎么笨,再怎么想故意忽略也听进了心里,何况因为那声“慕叔叔家的”,刚才偏过头不看她的小男孩,已经换上一副热情的态度拉上她的手。
不想惊诧也难,她朝小杰笑笑,“小杰,你认识的慕叔叔叫什么?”
废话。
容颜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仿佛就想亲耳证实自己没听错。
“阿姨,你真笨啊,慕叔叔就是慕安之叔叔啊。”不等小杰作答,围在她身边的一群孩子已经脆生生的接下话,异口同声,可见对嘴里那个慕叔叔的喜爱程度。
容颜看着远处玩老鹰捉小鸡很开心的孩子,嘴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王芳,你的入伍和慕安之也有关系吗?”
听秦晴不止讲过一次,男子入伍当战士很简单,只要身体没残疾,没不良记录;女子却很难,放眼女兵,基本都是有背景的。
王芳既然是孤儿,哪里会有背景一说,除非有人给她背景,联想上次慕安之受伤,王芳的担忧,还有对她说的那些话,容颜似乎明白了许多。
慕安之和王芳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止干部战士,上下级那么简单。
王芳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没有说话,良久沉默后,她收回视线,把目光落到容颜身上,轻轻开了口,“嫂子,你真的想知道我和慕军医怎么认识的?”
容颜点点头,“想。”
她不是个八卦的人,但是,眼前,她却非常非常想知道这件看着和她毫无任何关系的事。
王芳叹了口气,淡淡看向天边,“嫂子,我是十年前认识慕军医的,那时我十岁,他大概十七八岁,经济不景气,社会上捐助孤儿院的人也越来越少,眼看,我就要面临退学,是他给了孤儿院一大笔钱,因为他的帮助,我们孤儿院才得以生存下去,我们一帮孤儿才没沦到街头要饭,中考那年,从院长那里得知他学的是医,我也就报了五年制的护理大专,去年大专毕业去找他,他只问了我一些专业知识,就安排我入伍了。”
容颜蹙了蹙眉打断她,“护士到地方怎么都比现在工资高,你为什么……”
王芳轻声一笑,“嫂子,很多事情,并不是金钱可以买的到和衡量的,我当时去找他,想着就是要报当年的恩情。”
容颜抿了抿唇,一句话没经过大脑,直接脱口而出,“你喜欢他吗?”
王芳愣了下,眼底闪过凄凉的伤然,“这样的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男子谁能不喜欢。”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过头,她看了看容颜,忙摇头,“嫂子,你别误会,我对慕军医就是单纯的偶像崇拜,那种喜欢,不是爱。”
容颜沉默了一会,然后扯扯嘴角,淡淡笑了,“如你所说,像他那样倾国倾城,又睿智大气的男子,谁能不喜欢,没关系的,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权利。”
说完,她没再看王芳,转身朝那帮玩的开心的孩子走去,回想自己的童年,似乎从没有过这般笑声,被人刻意忽略,心里的难受其实比被人打一顿还难过。
王芳嘴角动动,最后,紧紧抿住唇锋,她强压住心里那句,“既然那样丰姿俊朗的男人人人都喜欢,为什么唯独你不爱呢。”
容颜和那帮孩子玩得很开心,只不过几分钟的光景,她已经融入到他们的游戏里。
阳光漫天,郁郁无云,一片晴好的天空下,欢笑声一片,因为玩的投入,容颜没察觉到王芳拿出手机,乘她不注意,不知不觉已经拍了好几张照片。
按下发送键,只不过眨眼的工夫,她浅笑盈盈的照片,已经传到另外一个人手里。
手机传来新短消息时,慕安之和徐名义正在部队的家里喝工夫茶。
慕安之拿出手机点开彩信,定定看了几秒,嘴角不由泛上一抹淡笑,徐名义凑上前一看,也笑了,“如果她知道王芳是你安排过去的,钱包也是你让王芳偷走的,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怕这抹浅笑,马上转化成横眉立目的暴怒了。
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彩信上的照片,他飞快合上手机,端起眼前的紫砂小杯,“人生地不熟的在外面,连现金也没带够,有王芳陪着,我要放心点。”
徐名义也端起紫砂杯,敛起刚才的悠闲,一脸凝重,“刚才你说杜柔媚回来了?”
慕安之看了他一眼,放下杯子,“嗯,这也是我让你支走容颜的原因。”
“可是,一切事情不都已经明了了,黑豹就是容南毕的原配妻子,两大毒枭之间的暗斗,日渐趋相遇白日化,我们不正好可以一网打尽吗?”
“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我这样问你吧。”慕安之迟疑了一下,“如果一个人因为仇恨蒙蔽了眼睛做过很多违法的事情,现在想悔改,我们要不要给他一个机会,又或者能不能相信他一次?”
徐名义愣了几秒,冷笑,“慕安之,就因为花素心是容颜的亲生母亲,你就迟疑了,我告诉你,正邪永远势不两立,如果一个人杀了人,突然后悔了,跪在法官面前求饶,而法官因为心软而放了他,你想象一下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
慕安之没说话,徐名义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再度冷笑,“慕安之,我真想不明白,你这样心性的人,怎么也会栽倒到一个女人手里?”
话落,他直接起身离开,大概很生气,衣袖带过桌子上的紫砂壶,“咣当”一声,紫砂壶应声倒地摔个粉碎。
慕安之盯着地上的碎片看了很久,第一次感觉茫然和失措。
杜柔媚回来了,以她的身份还能这么顺利潜回国内,只怕她身后有着另外一股力量,毫无疑问,背后之人,瞄准的又是他,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容南毕还是花素心。
他曾经偷偷的试探过容颜,如果她发现她的母亲还在世的话,会怎么样?
记得很清楚,容颜当时很激动,一张小脸因为假设的美好,兴奋的通红,她告诉他,如果她的母亲还在世的话,不管是什么样子,都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呵,慕安之勾唇笑了笑,真是造化弄人,如果三年前不曾遇到容颜,或许他现在早有了主意。
端起紫砂杯,慢悠悠的饮完其中的碧螺春,放下杯子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可以过去了。
“啪!”一记响彻的耳光打的容萱差点失聪,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从小到大,第一次打她的父亲。
“我让你抓紧慕安之,你给我在这里和这些不入流的男人鬼混,你怎么会那么下贱的!”容南毕接到匿名电话,说黑豹正在想办法拉拢慕安之,没想到房门一开,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被他看的很重的亲生女儿,非但不去缠着慕安之,反而和其他野男人在这里苟合,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容萱捂着半边脸,终于回过神,听完容南毕的怒骂,也火了,毫不知廉耻的直接从被子里跳出来,梗着脖子顶嘴,“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我当你为什么答应给我买车呢,原来想的还是你自己……”
“你!”容南毕气得眼睛通红,扬起手朝着容萱又是一巴掌。
容萱被有感觉到痛,因为就在巴掌即将落到她脸上时,房门再次打开了,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帮拿着镁光灯和麦克风的人。
一阵灯光闪耀,刺的人都睁不开眼睛,面对快伸到嘴边的麦克风,容南毕似乎猜到了什么,他越过那帮记者朝门口看去。
果然,一长相清俊,脸色却阴鸷的男人正步履从容的朝床边走来。
容南毕眼睛一眯,正想开口,那帮记者已经见缝插针的截上话,“容先生,听说警方刚才在你家里搜出了大量的毒品,你妄想找个替死鬼,就让小女儿找到了三流明星李博。”
躲在容萱身边,由始至终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当听到被别人形容成“三流明星”,怒了,一把掀开被子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谁说我是三流明星的,我可是超有潜质的!”
和孩子们玩了好一会,容颜累得气喘吁吁,坐在一边休息一段时间后,她和那些孩子告别了,顺带着还约好了下次有空再去看他们。
走出孤儿院后,王芳笑着对容颜说:“嫂子,慕军医真的很有爱心,他每年除了会捐一大笔钱,也会抽空来看看他们。”
容颜点点头,“是啊,他是有爱心。”脑海里想起闪过刚结婚,他第一天去容企上班,带她去的地方就是孤儿院。
依然记得,当时自己讽刺他虚伪来着,没想到他还真有这份爱心。
走到半路,容颜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王芳说:“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嫂子,你认识路吗?”王芳一脸担忧,似乎她走丢了,她要冒大的风险。
容颜笑了笑,“路不认识,但是我认识字啊,再找不到去你家的路,我还有嘴啊。”为了配合她的话,她还特地指指嘴。
王芳被她可爱的动作逗笑了,“嫂子,还有几天要过年了,我去买点饺子皮,剁点饺子馅,等你回来一起包啊,吃不完的,我们放在冰箱里。”
容颜轻笑,“好啊。”
和周彩虹分别时,除了留到她的号码,也顺便拿到了b市,她口中曾经叱咤一时的,花家的地址。
容颜问了好多路人,等走到花家旧址,天色已经将近黄昏。
这是一栋位于城郊的别墅,独门独院的那种,容颜慢慢靠近它,只感觉越来越阴森,也许应了一个迷信的说法,房子要是长久没人住,就有其他东西住。
容颜压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慢慢朝紧闭的铁门走去,明知花钱的人全部已经死了,她依然对着紧闭的铁门轻声喊了句,“有人吗?”
回应她的只有空洞的回声,“有……人……吗?”
容颜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正是华灯初上时,如果真有人的话,灯早应该开了。
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铁门打开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刚才紧闭的铁门真的打开了。
一个人影,飞快的朝别墅主屋跑去,容颜心里一紧,忘记了害怕也跟了过去。
才推开别墅的门,就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容颜咳嗽两声,犹豫了一下,打算转身离开,一个仿佛因为常年不开口,吐字有点不清楚,嗓子涩哑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
容颜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拔腿就朝外面跑去。
“吧嗒”一声,铁门落锁的声音,容颜拉了下门,温丝未动,随着感觉身后一股陌生气息的压近,她手心直冒出冷汗。
“年轻人,你难道不知道好奇心不但会害死猫,更会害死人吗?”那个恐怖的声音再度飘到耳边。
容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起,等再次睁开眼睛,才鼓起勇气慢慢转过身去,一个人,不,严格来说,基本看不出是人的人正站在她身后。
容颜瞪大眼,直接朝后退去,后背一下子撞到铁门上,冰凉的金属感隔着衣服沁入皮肤,她已退无可退,这才停下步伐。
“你很怕我?”头发凌乱遮挡掉整张脸的人,阴测测地问容颜。
容颜吞了下口水,壮着胆说道:“怕是正常反应,不怕才可怕。”
“哈哈……”佝偻着背,通过声音勉强能辨认出他是男人的人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似乎是为了看清眼前这胆大的女人是谁,在放声笑完后,他撩起了遮挡住视线的头发。
只一眼,他马上惊呆了,几分钟出神后,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容颜的手,“你妈妈是谁?”
察觉到他的举动,容颜想缩回手已经来不及了,她能感觉握着她手的那只手,随着主人内心涌起的巨大波澜,也在剧烈颤抖着。
他的皮肤很粗糙,仿佛好多年没修剪过,指甲很长,各应的人很痛。
“你先放开我。”容颜吃痛惊呼。
老者察觉出自己的失态,一把松开手,一双带着沧桑历尽,不再相信任何人的眼睛,始终锁在容颜身上,他仔细打量着,不放过容颜的一蹙一颦,仿佛想把她和记忆里的人影重合。
他撩起头发,走得这么近,容颜才得以看清楚他,年纪很大了,至少也会有七八十了。
辨别清楚他的年龄,容颜反而不怕了,估计是以前受过花家恩惠的老佣人。
“老爷爷。”容颜敛起所有思绪朝他微微一笑,“我妈妈叫花素心,你认识她吗?”
“花素心!”老者眼神忽然一凛,一丝戾气从眼底闪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另外一个名字,“那你父亲是不是叫容南毕?”
容颜愣了下,“有可能是吧?”
“什么叫有可能?”老者追问。
一道汽车灯的光速由远而近,不等容颜反应,胳膊被人拉住,等回过神,她已经出现在别墅里。
再次走进别墅,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容颜并没再闻到刺鼻的发霉味,坐在凳子上,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容颜才将落到肚子里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乱跳起来。
“这里没灯,从二十年三年前开始,这里的电就被人掐断了。”黑暗里再次响起一道声音。
心事被人看穿,容颜有些尴尬,“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习惯本来就是习惯,你要像我这样二十三年都在黑暗里度过,或许早习惯了。”
容颜抿抿唇,没说话,周围都是墨汁一样的黑色,容颜真的很不习惯,感觉自己就像被巨大的阴谋包围住了。
一阵沉默后,坐在另外一端的老者再次开口了,“已经没人记得过去的花家了,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容颜想了想,把遇到周彩虹的事,大概说了遍,末了,她又加上一句话,“她说她父亲曾经是花家的管家,老爷爷,是真的吗?”
老者没有说话,容颜有些自讨没趣,也没再说话,她在心里默默开始数数,她告诉自己如果数到十,他还不开口的话,她就离开这里。
才数到五,死寂一样的气氛,被人打断,“嗯,她是管家的女儿,我记得她和你妈妈一样大,比你舅舅小一岁。”
“什么?”在一片漆黑里,容颜好奇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眼睛适应了黑色后,她已经勉强能看的到坐在她不远处的老者。
一道犀利的眼神忽然朝她看来,不偏分毫,正和她的对视上,容颜打了个寒颤,这不是一双这个年纪的老者所该拥有的眼睛,除非,他心里有着极大的怨恨。
中国人讲究什么,死后一定要瞑目,这双眼睛让容颜惊骇的同时,也让她看出一点倪端,好像他隐在这里这么多年,就为等她一样。
“你到底是谁?”分析完原委,也不管对不对,反正这会容颜倒是不害怕了。
“我是花家的园丁。”老者貌似犹豫了一下,接着低声说道:“所以我认识你妈妈,也认识你舅舅,认识花家所有的人。”
母亲的身世,她大概已经从周彩虹那里知道,是个一开始不为正妻承认,直到正妻独子意外车祸丧生才被接回家的私生女。
看容颜不说话,老者接着说:“孩子,你可以叫我花爷爷,那年我卖身葬父,是你外公在我最难的时候帮了我一把,从走进花家那一刻起,我就是花家的人了。”
容颜迟疑了一下,轻声叫道:“花爷爷好。”
“哎,真是个好孩子,和你妈妈一样都是个乖孩子,可惜,你们这样单纯的性格,虽是好事,却也是你们致命的缺点。”
“花爷爷……”容颜正想开口,忽然听到一声声呼喊声,“嫂子,嫂子……你在哪里?”王芳的声音,很焦急还带着点哭腔。
容颜一拍脑袋,手机没开机还真是很不方便,她来这里这么久还没回去,难怪她要来找。
朝自称是花家园丁的老者笑笑,指指门外,“花爷爷,不好意思,有人找我,我要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啊。”
说着,直接起身朝门口走去,在一个坏境里呆长了果然真的就适应了,和进来时不一样,出去时,容颜是熟门熟路,毫不费力气的已经走到门外。
在反手关门时,她再次朝屋子里看了一眼,人在外面的坏境下,再朝漆黑的屋子里看去,除了黑,还是黑。
她凭感觉朝花老园丁坐的方向,轻声说道:“花爷爷,明天我带好吃的来给你。”
容颜等了一会,没听到任何回声,她抿了抿唇,带上门朝铁门外走去。
不远处王芳正背对她,双手捂在嘴边,做喇叭状的边朝前走,边大声喊,“嫂子,嫂子……”
估计喊的时间很长了,声音有点哑。
容颜有些内疚,看着她的背影大声叫道:“王芳,我在这了。”
转过身看到容颜,王芳先是愣了下,紧接着,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她跑到容颜身边,半嗔,“嫂子,你手机怎么不开机,担心死我了,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你第一次来b市,不知道这个地方很诡异的……”
发现自己容颜就站在人迹罕至的花家旧别墅前,王芳拉上容颜的手就快速离开。
“怎么了?”容颜发现她脸色怪怪的,有些好奇。
“嫂子,以后千万不要,尤其是晚上千万不要到这个地方来。”
“为什么?”
“这栋别墅里的人,在一年间莫名其妙的全都死了,很邪门,后来政府想把它拆了,改成公园,结果拆房子的工人才爬到屋顶上,就摔了下来,政府不相信会有那么邪门的事,就派出了专家过来勘察是不是磁场的问题,结果那个专家第二天就疯了,你说邪不邪门,这几件诡异的事发生后,再也没人敢动这栋别墅的主意了。”
王芳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容颜没说话,除了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基本是保持微笑的听着。
王芳的絮叨,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有鬼一说,只怕正是因为别墅里住着一个古怪的老人。
王芳热情洋溢的说了很多,说着说着,发现身边人根本心不在焉,也没接话,有些失望的刹了车。
“嫂子,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不会是想慕军医了吧。”不过片刻安静,王芳再次开始说话,这次还直接开始调侃她。
容颜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发现这个二十岁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多话。
看她不说话,王芳掏出手机,“嫂子,你手机关机是不是因为没电了?喏,我的手机给你,你打个电话给慕军医吧。”
容颜定定看着递到眼前的手机,没接。
王芳看她不接,以为她不好意思,开始帮她按号码,“嫂子,你们都结婚那么久了,你还难为情啊,你要不好意思,我来帮你打。”
“不要!”容颜一把抢过手机,飞快按下红色的停止键,“不要打给他。”
“为什么?”王芳心里早有数,要不然慕安之也不会让她一路跟着,明明心知肚明,脸色还要装出茫然不知的样子。
感觉到手心渗出的冷汗,她暗叹,撒谎也的确是个技术活,没修炼到家,只能这样虚汗直冒。
“我出来散散心的,不想打扰他。”容颜想了想,随便扯了个谎。
王芳吐吐舌头,“嫂子,快走吧,还等着你包饺子呢。”
“呵呵。”容颜很不自在的笑笑,她包的饺子,估计一下锅马上就皮馅分开。
如容颜想的那样,当看到她包的饺子,王芳连连跺脚阻止她,“嫂子,你还是去看电视吧,我自己来。”
看王芳忙前忙后,容颜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手伸出去,刚拿起一张饺子皮,王芳就抢了过去,“嫂子,你不帮我,就是最好的帮忙。”
容颜挠挠头,按她所说,讪讪然的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
拿起遥控找了一圈,发现这里的频道少到令人发指,除了b市的地方台,还有几个中央台,其他的频道一概收不到。
电视上忽然闪过一则沐浴露广告,容颜从沙发上倏地就站了起来,王芳很惊讶,“嫂子你怎么了?”
容颜忽然的反应,让她心里咯噔了下,以为自己演戏水平差,她感觉出钱包是她偷的,是慕安之让她跟着她的,如果真这样,她该怎么收场?
“王芳。”容颜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我没带换洗衣服,你能不能先借点钱给我。”
王芳长长吁了口气,“嫂子,你要不嫌弃,我房间里就换洗衣服。”看容颜没有做下去继续看电视的打算,她马上补充,“嫂子,你放心,那些都是没穿过的新衣服。”
容颜微微一笑,“我不是嫌弃你的衣服,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感觉很怪,仿佛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
因为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王芳包的饺子很好吃,容颜也不过吃了小半碗。
王芳好奇的看着她,“嫂子,你怎么不吃了?是味道不好吗?”
容颜摇摇头,“不是的,我真的吃饱了。”
“你要不要先洗澡?”王芳放下碗,朝其中的一件卧室走去,等出来手里已经拿着崭新的替换衣服。
容颜抬起手腕看了看,才七点半,时间还早,这么早上床,也是睡不着,倒不如出去走走。
王芳要陪,容颜拒绝了,她想一个人静静,关键是想去理清一些看似毫无关系,其实却密切相连的事。
王芳的家在那种很老的小区里,以她上大专打工那几年的积蓄,外加向银行贷了点款,也刚好可以在这种小区买上一套很小的房子。
老小区,没有保安,门道口也没有需要按门牌号才能进去的防盗大门,小区也没超市,年轻人大都已经搬离这里,剩下的一些老年人,呆在家里无聊,即使天气很冷,也都三两个聚在小区门口的一家杂货店攀谈,看电视。
“哇,你说容家会不会就这么衰败下去?”
“不见的,在家里被人搜出几斤毒品,这也太假了点,如果是你,你会把毒品朝家里带吗?”
“这也不一定,说不定这就叫以假乱真……”
阵阵唏嘘议论声,随风吹到耳边,容颜好奇地走了过去。
她才站到小店门口,就看到电视里在播放着一条新闻,两张熟悉的脸从电视屏幕上轮番闪过,容萱和容南毕。
花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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