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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相逢

    这往日里,那如风几乎不离她们几个,甚至对他还隐约有些敌意,令他十分不快。
    “在外头,我让他看着初冉那丫头。”慢条斯理地逗了儿子一会儿,她平静地说,似乎觉得十分理所当然。
    这么些日子,她瞧着这如风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人不仅心地好爽快,主要是对人也真诚,若是经由这一次,能促成他与冉儿的事,也未尝不令人高兴!
    “只怕那小子打主意不要打错了对象才是。”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穆子祥冷哼了一声,瞅了那张喜滋滋的脸一眼,拿着空了的水壶准备给她装些茶水来。
    这破船上连个仆人也没有,这段茶倒水的事儿时常都是他亲自动手干。
    目光中陡然含了些笑意,骆玉华望着消失在门外的人,心里对他也渐渐少了些排斥感。
    纵然他并非个简单人,可是这么些天大到换药小到端茶带孩子他都表现得极其平常心,没有一句怨言,甚至就算是对待锐儿,他也并没有因为穆子墨而迁怒于他。
    也许,过去是她太执着了。他是穆子祥,不是苏雨宁。
    嘴角悄然弯成了个弧度,她缓缓将目光转向窗外,望向碧绿的长江水,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春风夹着一些水珠扑在她脸上,湿湿的,却格外的清新。
    正在此时,一阵细碎急步的声音渐渐传近了,越来越清晰。
    眉毛忍不住皱到了一起,她慌忙四下看了一眼,却并未看见任何人,只是,那脚步却几乎要近到她身边。
    心下一怔,她赶紧转过身,侧过脸,将耳朵靠在了舱门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紧张,骆玉华只觉一阵不安,忙不迭对着门外拼命地喊着穆子祥的名字。
    糟糕,穆子祥一定是听不见的,她差点忘了这船舱是两层,那男人恐怕如今才走到楼梯口。
    脑中顿时乱了分寸,她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着,视线突然间定格在身下有些耸动的红毯上,紧接着她身下两米内的红毯竟都开始浮动起来,越来越快!
    心头的恐惧越来越深,她惊恐地望着地面,似乎渐渐明白了即将要发生的事!
    果然,不出半柱香工夫,大红色的地毯从中间断成两半,五六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地下一窜而上,直直逼了过来。
    双手情不自禁地将怀里人儿转了个身,她将锐儿的帽子拉下,蒙住了他的眼睛,慌忙腾出一只手拉住了舱边供她活动的一根绳索重重一拉,顿时身下的凳子如长了脚一般向另一个宽敞的方向滑去……
    该死,这下面的人怎么都没有动静?心头一阵疑惑,乘着挪动间,她飞快地朝外望了眼,这才发现楼下竟也是黑压压一片人。
    “莹莹。”慌乱中,她仿佛听见了穆子祥的声音。
    怀中的人儿这时也感觉到了周遭的不同,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骆玉华一面快速从袖子里扔出了早先藏于袖中的毒药,一面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直急得落下泪来。
    这毒药全洒了,也才只有四个人倒下,眼看从外面又涌进了很多黑衣人,她快速望了眼身后的湖水,抱着儿子,踌躇着不敢跳下去,躲避间,胳膊处不知何时被砍出了一道血口子,直疼得她咧牙。
    正在这时穆子祥赶了过来,他望了眼身在最里面的骆玉华,也急得皱起了眉毛。
    片刻工夫间,屋子内却围进了不下二十个黑衣人,将他们俩围了起来。
    经过方才一番厮杀,已有四五个黑衣人倒地,众人望着穆子祥手中滴血的剑,不觉有些踌躇了……
    “穆子祥,我能相信你吗?”眼看黑衣人就要开始第二轮进攻,骆玉华忙转头拉住了刚飞到她身边的穆子祥,焦急地问。
    她很清楚,这种形势下,她必须作出个快速的选择,否则他们谁也跑不了。
    这如今在水上,既是劣势,却也是另一种优势。
    “当然,相信我。”穆子祥手中多了把剑,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目光再次快速地巡视着面前急欲逼近的黑衣人一圈,危急之下,她快速将孩子往穆子祥身上一塞,声音快速却异常肯定地道:“一定要保住他,这是你欠我的,穆子祥你必须还给我。”
    说完还未等穆子祥反应之际。她猛地抓住了绳索最顶端一纵,身子立即变成了一抹白,落进了海中,只留下一块穆子祥情急下抓住的白绸。
    瞬间,却似千年轮回。
    船下一阵尖锐的兵器交接声迭起,她仿佛看见穆子祥已挣脱束缚,再次挥舞起长剑,如烈火燃烧的白莲,站在极致的风口,携着飞蛾扑火的绝然,身下是倒成一片的尸体和染红的江水,小小的舱船似负荷不了这许许多多沉重的生命,孤助地摇摇欲坠……
    四周的江水清澈透明,她甚至能看得见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水面折射出的倒影。放松了四肢,随着涌动的水流缓缓下坠,如同一个人陷入了童话的世界里,不见了喧嚣和浮华,却也混淆了真实和虚幻,只有寂寂流淌的水声在对着她浅吟低唱。
    在那最深的地方,一个不大的缺口豁然洞开。几颗晶莹璀璨的泡沫正从洞口裸露出来,朝着她落下的方向,蜿蜒而来。她仿佛看见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消逝,直到与那些神奇的泡沫融在一起……一下子觉得很悲伤。
    恍惚间,猛地惊醒,却是淡淡的草药味道在空气里弥漫,茜色的幔帐,花梨木的书案,还有散落在桌面上几张微皱的宣纸。
    骆玉华挣扎着睁开了眼,定定地看了过去——他的辫发有些散乱,仿佛被风吹过却没来得及打理,一向洁整的马褂上,也残留着浅浅的酒渍。只是一对漆黑如墨的眸珠,依旧在日光下骄傲的闪烁着,霸道而有力,几乎是毫无道理的照进她无助的心里。
    可皱一皱眉,眼底偏偏却干涩如烈日下的土地。
    眼前一晃,原来是他冰凉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面庞。透过指尖的缝隙,她看见一丝嘲讽的微笑挥洒在他的脸上。心底徒然闯入一种哽咽难言的情绪。
    “我怎么会在这里?”左手抬高了揉了揉眼睛,又望了面前的人一眼,她确信,这人果真是穆子墨。
    脑子微微有些发昏,她甩了甩头,开始艰难地回忆昏睡前的事情。
    “再乱动小心你的腿!”黑眸中冷不防升起些不悦,穆子墨双手背在身后,语气有些不稳。
    这女人整整昏迷了三日,胳膊腿上都是伤痕,真不知怎么会让自己搞成这么狼狈!
    小心地抿了抿唇,骆玉华乖顺地点了点头,不敢乱动。
    “怎么?这才很令你失望吧,那穆子祥竟没有保护好你?”步子渐渐逼近过来,穆子墨冷嘲热讽地瞪着她。
    这一次若不是他一直派人暗中跟踪她,只怕当日也必不能及时救上她来!
    胸中微微溢出些酸意,骆玉华深呼出口气,没有回答他。
    有时候,她实在不懂,难道使她难过伤心他就能很开心,很有成就感吗?
    “我儿子呢?”良久后,她耐不住心里的着急,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既然她是被他所救,那么他定当知道锐儿他们的下落。
    脑中慢慢浮现出那日的厮杀场景,她着实是很担心寒子翔究竟有没有将锐儿保护好!
    “这话恐怕应该是本王问你吧?”浑身突然间充斥出一股强烈的寒意,穆子墨皱紧了眉毛,目光十分不甘道:“骆莹莹,你可知这锐儿落在别人手上会是怎样的下场?平日里见你视本王的儿子如命,可是在危急时刻你却将他轻易给了一个最不该给的人!”眼中的冷气越来越重,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一字一句深深地刻进了她心中。
    果然,面色猛地一变,顿时她原本苍白的脸连最后一丝血色也失去了。
    是啊,她的确不该那么轻易相信穆子祥的!如今这孩子不正是他威胁穆子墨的筹码?
    心中越想越不对,她慌忙支撑起身子,惊恐地望着穆子墨道:“他是不是威胁了你什么?穆子墨。”
    此时,她满脑子都是穆子祥那张脸,心急如焚。
    “这你倒放心了,再他没有胜算交换到更多的东西之前,他不敢动锐儿半分。只不过,骆莹莹,本王不会再容忍你毁了他,更不会让他认别人作父!”目光阴冷地投掷到她脸上,没由使她一阵激灵。
    心底徒然闯入一丝淡淡的惆怅,不能归去,那只好在这无可逃避的世界里继续她的经历。只是她的心,或许是在冰水里泡得太久,已经麻木的失去了面对和伪装的勇气。
    “认别人作父?”声音忽然间哽咽起来,她强咬住下唇,将涌上喉咙间的酸水重重咽下:“穆子墨,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这句话?你扪心自问,锐儿出世以来你可曾好好看过他一眼?就连名字也不屑给取一个,更别提家家诞儿都有的满月酒宴?”说到这里,她猛地一吸鼻子,目光含满了泪水道:“敢问:在你心中,你有一日把他当过是你穆子墨的儿子吗?不,你错了,他是欧阳锐,永远是我骆莹莹的儿子!”
    心中长久以来积压的苦楚顷刻间全部迸发了出来,泪水汩汩而出……
    她的儿子,从出世起就生生比别人矮一截,如今,这个明明未曾将他放在眼里的名义上的爹竟来追究她的责任?
    此时,案上的白玉麒麟香炉里,袅袅的升起龙涎香,沾上一星半点,很久都不去。
    他背在身后的手蓦地一抖,好像瞬间被她细微的声音灼伤了,张开的手指不断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仿佛沉闷的雷声:“骆莹莹,这些话你也说得出口?”
    语毕,面色极其伤感而悲痛地对向她,深邃的眼中仿佛氤氲了万般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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