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岸崖山站了一阵,平静了心绪,怕风吹透了他的薄棉衣,雁洛兮便拉着沈音沐往坡下走。
花县码头船来船去,大家早就注意到她俩。
有渔船郎、渔船娘支着杆子,故意在她俩面前来来去去。人俊,就算已经是妻夫,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但见男子的气质穿着定是富裕人家极受妻主宠爱的夫郎,要是能从自己这里多买走几条鱼也是好的。
又是一大商船靠岸,随着抛锚,踏板连接水岸,一群群头戴方巾,神采飞扬的少女少男,陆续下了船,规规矩矩拥挤到码头的岸上。
有年纪稍小的男学生,就兴奋地喊到:“先生,看!京城的人长得可真美呀!”
有正在帮着搬东西的粗鲁婆姨,就忍不住开玩笑说:“果然是个男娃子,走到哪里都先注意人的长相。咱京城可是聚集了天下的美人,小秀才莫看花眼了!”
小秀才涨红了脸,他就努力向外挤,却听身后有个文雅的声音响起:“京城人文荟萃,确实有各种各样的美,需要我们有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果然带你们出来见见世面是对的,改日进了国子监,除了日日苦读,偶尔还能听到翰林们来给大家谈古论今。你们若有幸能亲遇名臣开讲,那才是,可遇不可求呀!”
很明显,这一船外地来的游学书生,大多人傻钱多,参加科举前,成群结队,有恩师带着天下纵横,谈古论今,增加了见识才去登科,把握性更大些。
蓝盛朝的文风非常浓郁,‘读书人’这三个字,就已高人一等。
雁洛兮拉着沈音沐在码头转悠,看有没有什么可买的小玩意,想给豆豆他们带回去,就有巡逻的衙役过来跟她打招呼。渔船上的小男孩耳朵尖,一下就跃上岸来,兴奋地抓耳挠腮,问她是否可以买了他家的鱼,他好去工地上挣积分。
沈音沐见他着实可爱,就点头包圆了,租了车让送去雁庄食堂给大家的夕食添个菜。
李德和舒家各出了一半钱,修条从码头到闭月羞花庄的大道。
如此,方便她们往来运送货物,顺带着也方便了来求医和贩货的小商贩们。夜知县感谢商家的付出,特意在道路中间段,修了凉亭供行人车马休息,还为两家立了儒商碑。
这一开始修路,已经忙完春耕的农人,都能出来干活挣钱贴补家用,就连孩子们都可以领些简单力所能及的事情,都给算积分的。孩子们最喜欢拿积分换顿肉食吃,或者积攒多些,去上三个月或六个月的免费扫盲班。
最起码,可以不用当睁眼瞎,会写自己的名字,可以算些简单的账目。这项善举,对男孩们的吸引力简直是太大了,因为女孩的家长还有可能让她们去读两三年私塾,而男孩就完全没可能了
游学天下的学子们,自然都喜欢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各种金玉零碎就挂上了身。
这一下,码头本就是个人员复杂的地方,这么多‘人傻钱多’的可爱‘肥羊’一出现,立刻就被人给盯上了。
猛地就听到一声尖呼:“天哪!抢东西了……有匪徒,来人啊!抓强盗……!”
码头上有衙役值班,但毕竟人数少。无赖二流子们早就有了对付她们的经验,快船就侯在岸边,等着呢。前脚抢完,后脚上船就跑,衙役们可都在岸上,去哪儿抓ta们呀!
所有人,才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码头上就有人影忽然如雄鹰展翅般,一个纵身就飞到了那艘快船上。劫匪这一吓,可不轻!见人会飞,准是练家子,ta们反应也快,塞好刚抢的金银玉,纷纷就要跳河从水底逃走。
仿佛知道ta们的招数,快船上的女子一手撤下宽腰带。“刺啦……”一声,腰带一撕两半,随后女子双手一展,再一抖,空气里“哎呦……妈呀~!”四声哭嚎声后,四个抢劫犯已经被腰带紧紧卷住,甩到了岸上。
这一摔,着实不轻,四人趴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站起来。衙役迅速冲上来,给犯人戴上了手铐脚镣,绑了个结实。
“码头对于花县和京城都是非常重要的地方,让夜知县加派些人手,也准备艘快船和武器。若有特殊要求,可去张宁的作坊请她帮助设计,或来我庄里找白墨也行。”
“谢雁大人出手帮忙,小的一定转达给知县大人。”
衙役们施礼后开始搜那些混混的身,把学子们的玉佩,金环之类的物件逐个归还。
岸边嘶喊的学子、先生及路人们,目瞪口呆,回味着刚才那人如天神降世般的惊人身姿!
“妻主,这腰带不要了吧?”
“好,扔了吧,家里还有很多条。”
“大人,给我~、给我~、就给我吧……”
渔船上很多女子,激动地伸着胳膊大叫。这腰带虽然被撕开了,但那可是雁大人的腰带呀,可以当镇宅之宝,镇船之宝,带着身上能辟邪。沈音沐笑了笑,把腰带递给两位看上去满脸皱纹的老者,说了些吉祥话,才一起离开。
而码头上寻回失物的游学生们,一听说刚才帮ta们的女子,正是当朝的全科王状元娘子,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气嘴八舌地检讨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抓住机会与状元娘子多说两句呢!
而雁洛兮,终于带着夫郎回到了学士街的宅子。
很想混吃等死,逍遥自在几日,却被舒夫子压着到礼部销了假,去户部报道,正式入职翰林院做了修撰,着重修史、律法和文学,这倒也符合她的胃口。
新科三甲与三十名庶吉士,都还在家享受着假期,或衣锦还乡,或洞房花烛。
就她苦哈哈,提前入职!
当然邱祭酒还是很够意思的,同意她工作五天休沐两日。
大婚之后还可以补给她两个月的假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天子看了邱祭酒和阁老的安排,又添了一句:“既已是修撰,还是全科王,可兼展书官。”
皇上一句话,雁洛兮每月逢三就要去国子监讲书一日。
官职因此还直接升了半级,成为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兼展书官。要知道朝廷官员分九品十八级,正六品已经是第十一级。作为新人,这算得上是火箭速度了。
新入职的翰林官员从九品文官做起。若三甲中榜眼和探花,最高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而状元一般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文官的晋升大多要靠‘熬’资历,真心不容易。
天子和太女虽都不爱听先生讲课,但这是从蓝盛百代就传下来的经筵制度,想不听都不行。
与其听那些酸儒或理学大师枯燥的讲解,新添些合适的讲师甚是重要……雁洛兮殿试那篇文章就深得圣心,不仅洞察时弊、就语言优美这一点,就让天子觉得果然观其文知其人,难怪儿子如此心悦于她。
天子巧妙地把应该在宫里听的经筵课,改成国子监大课,一旦学子们觉得没兴趣,她就可以换先生或换主题。
天子的文学修养很高,也是他感兴趣所在。所以翰林学士与翰林供奉,和翰林待诏就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地混为了一谈。
至于展书官的设立是为了侍奉天子左右,属于以备询问的才士,其实根本没资格讲书,就是个经筵日帮皇上太女翻书的活,她听不明白了可以帮助解释一下。
可惜所有这些规矩早不重要了,皇上让你讲课就得讲课,若讲不好?后果自负。
英国侯告诉天子,雁翰林接下来的十部戏都将是文戏,文青皇帝上了心,故催她早日入职。
现在皇宫里大小刘贵君是陛下的新欢,正得圣心,他俩的家人自然也都跟着鸡犬升天。
雁状元是翰林院新人,第一天报到就被刘家的刘深学士细心地关照到了。既然你博学,那就去藏书阁帮助整理书目吧,已经发霉的书早就需要归整了。
于是,雁洛兮领着四五位已经在翰林院里蹉跎了很多年的庶吉士,把看着快要发霉的图书,一同搬到空场里暴晒,然后猫在藏书楼里,编目录、贴索引条、等一边书晒好了,赶紧归位,搬另一边出去晒,趁着太阳大的时候手脚要麻利,否则过了晌午,要少晒很多。
一个个忙得腰都直不起来!等同僚打回来午食,雁洛兮一看心就凉了,干了一上午力气活,就给吃这个?也未免太残忍了吧!难怪整个朝廷就属翰林们身材最好,伙食真不咋样!
‘穷翰林’虽然是翰林们自己给自己‘贴金’叫出来的。但朝廷每年由盐政补贴给翰林院的银子是有数的,一千四百两,按人数分,能有这样的免费午食已经不错了。
罢了,也别抱怨,让编书目就安心编,可是这里书目索引混杂,实难查找。借阅换回来的书没有经过晾晒消毒直接就入架,这样实在不利于保存。
雁洛兮本想与刘学士申请干脆让自己把这块管起来,可早上一照面,那人身上的气息就告诉她,此非吾党,而是敌方的特务。
藏书本就是件既耗钱又耗力的大事,现在与她合作的庶吉士们,并非自己同年的傻白甜学生党,还有一身新人的干劲儿。
舒夫子说了平日里翰林院最清闲,大学士们基本不管下面的人几时上值,几时归家。这些人不被重视但却闲散惯了,谁还愿意干费力不讨好的事?
如此时间紧、任务重的活,还是等“傻白甜”们都报道入了职,自己再去找邱祭酒打报告。
正想着,一起干活的曾修编,走过来笑道:“雁修撰有福气,你亲随来送午食了。”
累了一上午的庶吉士们,正需要些八卦来调剂一下,就拉着她坐在一起吃午食。
魏大妞送来的吃食可真不少,除了精致的四菜一汤,还有一大碗炸鸡,一大碗香煎鱼,大妞热情地招呼大家一起吃,自己找了个座位,捧着蛋炒饭也跟着开心地吃了起来。
吃食堂饭菜的庶吉士,大多寒门贵女,虽然觉得状元娘子这亲随有些没规矩,但见雁修撰自己都不恼,还时不时帮那丫头夹肉夹菜,一看在家里也是这么一桌子吃饭的,心里就对传闻中孤傲不逊的新科状元多了些好感。
炸鸡、香煎鱼的魅力无人能挡!一顿午膳迅速拉进了大家伙的关系。
而状元娘子也有自己的‘小灶’,就是一小笼一口就能吃完的小菜包子,但见她吃得极慢,四个小包子,细嚼慢咽的吃了半天,好像在吃什么人间难遇的美食。
有人忍不住也想尝一个,马上被大妞制止住,“那是大公子早上亲自磨的新面,特意做给家主吃的,数量不多,每日只有一人量。”
都是寒门学子,天之娇女,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雁洛兮看气氛好,趁机赶紧把藏书的关键:干燥及借阅回来的书籍一定要先做好消毒处理,仔细地跟大家说了一遍。大家都是爱书之人,自然知道她说的都是重点。
经沈音沐指点过的魏大妞,趁热打铁,忙不迭地邀请大家,可以顺便参观一下舒夫子的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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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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