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病一日一日的好了起来,也不再躺在床上或是歇在屋里,偶尔还让如意扶着到院中走动走动。
院子里除了几株如意不怎么认得出品种的花树外,只有原先呆在这边的宫人所种植的一些蔬菜,每日都有宫人勤快的从边上一口井打水上来浇灌,看着倒是水灵灵的分外喜人。
邓先让人把太子正屋边上一间屋子收拾布置了,整成一间书房,太子每日里倒有大半的时间都呆在书房中看书练字。
天气越发闷热起来,太子还未抽去病丝,屋里冰块一例的解暑之物全部禁止,甚至连像西瓜、绿豆汤之类的寒性食物也不能够食用。如意这头陪着太子同吃同住,倒也只能够拿着一柄团扇纳凉。
幸好,她早些年也是吃苦过来,如今这日子,已经觉得分外舒坦。
偶尔她回房的时候,太子不用的冰块倒是便宜了她,至于井水浸凉的西瓜,她也能够偶尔得用几分。
真正进入三伏天后,魏太医替太子做了最后诊治后,收拾了药箱,带着陪同而来的那位小太监告辞离去。而魏太医的离去,也点燃了这间被圈禁院落中所有人心中的希望之火。
太子痊愈,那么原本一直延后处置的一些事情也该提上了议程。
皇上会放了太子吗?
至少,大半的人心中是持着肯定的想法。太子是皇上的亲儿子,父子父子,再大的事情,也不是个事儿。先头太子生病,皇上不是也吩咐了将太子移到东巷口最好的这处院落修养,还派了太医,带了奴才来伺候吗?
至于为什么皇上还没有选择解除圈禁,所有的人想法也都惊人的一致,毕竟太子得的是时疫,这病儿总是会传染的,铁定不好移回宫中。
如意中午到小厨房时,便听得芍药与邓先带来的两名小太监在说着这事儿,甚至还已经打算起了收拾的事情。
“皇上的旨意还未下来前,做好自己的本份工作,别胡思乱想到处碎嘴。”
如意私底下没人时,对着芍药提点了一番。
“夫人,皇上会解除太子的圈禁吧?”芍药端正脸色,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如意一句。
如意却并没有回答,神色略带复杂。
先时,她心中其实未尝不是和芍药有一样的想法,加上曹奶娘一直对此充满信心,连带的如意也觉得只要等到太子病愈了,她们就能够收拾包裹回东宫了。
可是,这些日子,自那日无意间听到太子与邓先的谈话后,太子在说前朝的事儿时,再也不会刻意避着她。如意虽然不懂这些个国家大事,却也能够听出好歹,至少,她觉得形式并不像大家想的那般乐观。
说实在话,如意想要出去的欲望并没有像芍药她们那么强烈,她甚至觉得呆在这里似乎也挺好。说她目光短浅也罢,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种安逸的日子。
即使偶尔因为与太子的相处有些压力,但至少她不用担心自己言行哪里不恰当,就被拉出去杖责,也能吃饱喝足,甚至还能够吃点自己想吃的。
不过,不管如意心中如何想法,都并不重要,真正能够决定在此处去留之人,是高坐在皇宫之中的皇上。
如意端着午膳回到太子的屋中时,太子正与邓先从书房那边走来,恢复了好面色的那张清俊脸上并无半点的焦虑。瞧见如意之时,还微笑着让邓先守在了外边,自己走了进来,饶有心情的问着如意今日的吃食。
吃食与往日的倒并不二般,虽然太医已经宣布太子痊愈,但如意还不敢给太子乱吃东西,只是在以往的基础上另添两道家常小菜。
如意正欲与往常一般将菜拨一半到空盘中试菜之时,太子却突然笑着抓住了如意的手,开口道:“与孤一起用吧!”
“殿下……”如意不解,抬头看向了太子。
太子却拿起筷子将其中一道菜夹了一筷子放入如意的碟中:“你先吃,一样可以试菜。”
如意低头看向太子夹到自己碗中的菜,总觉得有些难以下筷。
“孤一个人用也没意思,你陪着孤用膳吧!”
太子举止自然的拿起筷子,夹了菜放进嘴里,动作快的如意都来不及阻止。如意抿了抿嘴唇,还想说些规矩之类的话,却见太子只是自顾自的吃着饭,连眼神都没有落到她身上。
如意到了嘴边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她知道自己沉闷,是个不会说话的,但是她也并非真的木讷愚钝,知道这个时候说那些话,只会破坏现下的好气氛。
她想了想,笑着夹了一块鱼肉,剔去鱼刺,放入了太子的碗中:“殿下若是不嫌弃奴婢,奴婢自然愿意陪殿下用膳。”
只是,这顿看似温馨的午餐,却并不能顺利结束。
皇上旨意来的突然,拿着圣旨的太监赶得热出一头大汗,却不进茶水,便站在那道难得大开的大门前,张开黄橙橙的圣旨宣读。
如意随在太子身后下跪接旨,她低着脑袋,视线紧紧的盯着头下一方土地。
圣旨很长,而且全是文言文表述,如意似懂非懂,隐约听懂前半段似是讲述皇上对于太子的厚望与栽培,而后半段则是斥责太子辜负圣意,辜负黎民百姓……
直到那太监最后一句:“祖宗基业,断不可交付汝等小人,念其血脉,禁于东巷口。”
如意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身前跪的笔直的太子,却见他的身体绷得笔直。
圣旨宣读完毕,院子里一时之间静悄悄的,只有太子俯下半身,双手高举接过圣旨,声音平静回道:“儿臣遵旨。”
大门再次被重重关上,确切的说,是被紧紧锁上,仿佛再也不会开启。
只留下满院仍然跪着的十来人,跪在边上的邓先最先有了反应,他走到太子身边,伸手搀扶起了太子。太子慢慢站了起来,一手拿着圣旨,轻轻的拍了两下衣摆,转过身看向了身后仍然跪着的人,最终视线落在了如意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如意跟前,朝她伸出空着的左手。
如意仰起头,目光顺着那只修长的手慢慢落到了太子面无表情的脸上,她伸出手,放入太子的手中,太子将如意的手包了起来,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殿下……”如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太子,只能够担忧的望着他。
太子却突然淡淡的笑了一下,左手抚过如意的脸蛋,视线却落到了如意身后的那群人,开口道:“都起来吧!”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在做任何的事情,只是拿着圣旨,慢慢的朝着正屋走去。
曹奶娘欲言又止,所有的人都神色迷惘的看着太子,而芍药则是紧紧的抓住如意的手,担忧的轻声唤道:“夫人。”
“没事。”
即使所有的人都担心太子会崩溃,如意却不觉得太子会因为这个打击而承受不了,这些日子,她陪在太子身边,知道太子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应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顶多也只是这个处罚太过于严厉,让太子一时之间有些无法面对罢了。
而且,太子给如意的感觉太过于深不可测,她总觉得,他并不是一个能被这种事情打到的人。
虽然如意心里这么想着,但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觉得。
包括曹奶娘心中也都是忐忑不安,一贯以来的信念被突然打破,最容易让人脆弱,此时的曹奶娘也忍不住将希望的目光看向了如意。
“陈夫人,太子那边……”
如意知道曹奶娘的意思,是让她去劝一劝太子,可是,她并不觉得此时去劝说是个好主意,如果换成她是太子,此时最想的便是一个人静一静。
但是曹奶娘的话一出口,整个院子里,所有的人,希冀的目光都看向了如意。
如意有些哭笑不得,她若是说出不字,恐怕就马上要换成谴责的目光。
她也当过奴婢,自然知道这些做下人的心情,主子虽然倒了,但主子仍然是主子,下人仍然是下人。做主子的积极与否对于下人也有很大的影响。
“你们都回去做事情吧,我去太子处看看。”
如意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到了太子的屋前。
其实如意心里也是忐忑,她虽然知道太子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可是,她也知道太子此时的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怕太子会迁怒于她。
可是她还是敲了敲房门,三声过后,里边没有传出一丝动静。她抬了抬手,有些犹豫是否再敲门时,里边突然传出了太子的声音。
“进来。”
不轻不重,不带任何情绪。那一瞬间,如意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轻轻推开房门,只一瞬间,目光便落在正坐在桌前的太子。
关上房门,如意走到了太子跟前,跪下行了礼,太子拉起如意,自嘲道:“如今,我还算什么太子。”
“殿下莫要这么说,皇上……毕竟还没有……”如意不敢说出废太子三字,只怕触动太子的神经。的确,皇上在这一点上,尤为怪异,明明将太子圈禁起来,也责骂太子不配继承祖宗基业,却半字未提废除太子封号一事。
“是啊,还留了一线余地,没有废太子。”太子转头看向了桌上还只用了些许的饭菜,却突然对如意说道:“你还是太子的侍妾,倘若回到东宫,一样可以享受原先的待遇。”
“殿下……”
如意有些不解,却隐约明白太子要对她说什么。
“父皇只圈禁了我,却并没有说到你们,你们还可以回去……”
“奴婢不回。”
几乎是太子的话音未落,如意便斩钉截铁的开口道。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太子的眼睛,认真的答道:“奴婢想留在这里。”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如意,如意垂下眼睑,将头靠向了太子的膝上,轻声道:“奴婢来了这里,就没想过再离开殿下,殿下莫要赶奴婢走。”
如意的头被太子抬起,太子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如意,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的虚假,可是他却看不出来,有的只是如意眼中透露出的真诚。
“你……”太子张了张嘴,却并没有说话。他的手指略带颤抖的轻抚过如意的脸,半晌,却突然收回,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在这里陪我圈禁一辈子。”
“殿下早就和奴婢说过,奴婢不在乎。”
如意的话一出口,没想到,太子竟然将如意的身子紧紧的抱住,如意的头靠在太子的怀中,并没能看到太子此时的神色,可是如意却从太子起伏的胸膛中,感受到了太子激动的情绪。
如意有些无措,双手贴着太子的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轻轻的拍了一下太子的背,突然,太子却低头吻住了如意的唇角。
仿佛是要掠夺般的,如意被吻的头脑发胀,脑子里只觉得全部都搅成了浆糊。
如意以为太子是要发泄,可是,太子的动作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温柔的吻遍了她的全身,让她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变成了绝世珍宝一般被人珍惜着。
她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身上热的只冒汗,最终她的双目失神的盯着太子的清俊的眉眼,只觉得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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