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琼是从卫生室慢慢清醒过来的。
    睁开眼。
    不是，还没睁开眼呢。
    就听到耳内嘤嘤嘤的哭声。
    这哭声让顾海琼觉得有点吵，谁啊，都不让她清静的睡一会儿？
    睡……一会儿……
    心里头一惊，她嗖的一下睁开了眼。
    扭头，就看到站在一侧双眼哭的红肿，小脸上全是鼻涕泪的沈一一。
    她嘴唇蠕动了两下，“别哭……”
    顾海琼自以为自己的声音挺大的。
    出来之后才发现，不但是嘶哑难听，这声音小的，她自己都要听不到了。
    “妈，妈妈你醒了……”
    “爸，爸，妈妈醒了……”
    沈一一的尖叫声引来正在外头和卫生员说话的沈南川。
    他两步走进来。
    先对着自家女儿抬了一眼，“那么大声做什么，不知道你妈需要休息啊？”
    沈一一红着眼圈咬着唇，站在那里没动。
    眼泪倔强的在眼眶里头打转转。
    要是换成以往，沈南川肯定早就注意到这个情况。
    下一刻就是变着法子的哄沈一一高兴。
    可是这一次，一来他是急着过去看顾海琼，那可是四个人，自家媳妇孩子，二来吧，沈南川可也还生着气呢。
    要不是这丫头一大早的闹腾。
    媳妇会被气晕么？
    想想这熊孩子一大早的跳着脚的闹，说的那些混账话。
    他就想抽她！
    眼瞧着她爸目不斜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沈一一哇的哭出声来。
    已经走到床边的沈南川黑脸，扭头一眼瞪过去，“不准哭！”
    “……”
    沈南川这一眼虽然平平静静的。
    可他身上带着股子属于军人的气势啊。
    再加上沈一一本来就心虚的。
    硬是被沈南川这一眼看的，死死的咬着唇，站在那。
    沈南川没心思理会她的小情绪。
    最起码这会儿没有。
    他一把握住顾海琼的手，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
    刚才那颗一直提到嗓子眼。
    似是眨眼就要跳出来的心稍稍缓了缓。
    他看着顾海琼，语气紧张的不得了，“你怎么样，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要紧，咱们这针打完就去县里，不行就市里头的医院……”
    直到这一刻。
    他的脑海里头突然就响起之前江政委两口子和他说的几句话：
    你媳妇这一胎可是三个孩子，肯定是凶险。
    这眼看着一天天的，肚子越来越大。
    你得看看是去县城医生还是去市里头啊。
    可不能到时侯再定。
    会耽搁大事的。
    当时他虽然记到了心上，甚至也把这事儿当成了一桩重要的事情。
    可是，终究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一回的凶险来的震惊。
    震撼。
    别说站在一边紧紧抿着唇，绷着身子的沈一一。
    就是沈南川。
    想想之前的那一幕。
    要不是自己手快，直接把人给抱到了怀里头。
    怕是，就一头栽到地下了吧？
    要是真的摔这么一下……
    后果会是什么？
    想想他都害怕。
    这也就是沈一一，换成别的人，哪怕是沈小玲呢。
    估计沈南川都得炸！
    当然，现在不代表他心里头没火气。
    憋着呢。
    “别急，别担心，我没事儿。”
    “真没事。”
    直到自己的手被沈南给握住。
    顾海琼才猛的抬眼朝着他看过去，一脸的讶然、诧异。
    这人，竟然在发抖！
    “真没事了？”
    “没事，刚才医生怎么说？”
    “说你有些贫血，气没顺过来……”
    沈南川握着顾海琼的手，眼底全是惊惧，“你可吓死我。”
    “对不起，吓到你了。”
    顾海琼的话音还没落地呢。
    沈南川直接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是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要不是他一大早的非和沈一一那丫头去较真儿。
    也不会有这么一回了。
    想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又扭头瞪了眼沈一一。
    看着小丫头站在那里眼眶含泪的小模样儿。
    迎着他的眼神。
    沈一一期期艾艾的，“爸……”
    沈南川果断的把头扭了回来。
    现在，他不想理这丫头！
    “爸，妈……”
    沈一一的声音颤颤的，带着满满的哭腔。
    听的沈南川心头也跟着一颤。
    心疼啊。
    可是……
    他有些迟疑的皱了下眉，小心冀冀的去瞅顾海琼，
    “媳妇，一一她，她之前也是没睡醒，说的梦话呢……”
    “再说，她都知道错了。”
    两人的身后。
    沈一一听了她爸的话，小鼻子一酸。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我知道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不气你了……”
    “呜呜，妈妈，我下回不敢了。”
    顾海琼晕过去的那一会儿。
    可是把这丫头给吓的够呛。
    那真是，跌跌撞撞的跟在抱着顾海琼泊沈南川身后跑。
    还连着摔了两跤。
    到现在手心里头还火辣辣的疼呢。
    她却硬是一声没吭。
    “行了，你看把她给吓的。”
    哪里能真的生气啊？
    这丫头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再说，沈一一有现在这小脾气，也和她这当妈的有不小的关系。
    “你别理她。”
    “让她就在那里站着，好好反省自己。”
    瞧出自家媳妇消气了的沈南川，这会儿语气倒是跟着严厉了起来。
    他哼哼着，“还有脸哭？”
    “之前那会怎么次见她哭？”
    “不是说咱们这爸妈都不合格么，那行，你就去找你亲妈亲爸去好了。”
    沈一一被她爸这几句话说的哭的更厉害。
    肩膀都抽抽了起来。
    回家拿东西才回来的沈小玲走进卫生室就看到这一幕。
    不禁不乐意了起来，“哥，你做什么呢，一一都哭成那样了你还凶她。”
    “真是的，哪里有你这样当爸的。”
    “一一不哭了，乖啊，一会姑姑带你出去洗脸去。”
    沈小玲的安慰并没有效果。
    相反的，似乎是因为有人劝，小丫头哭的更加伤心了起来。
    沈小玲只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顾海琼，“嫂子……”
    “行了，别哭了，再哭都要成小花猫了啊。”
    “可丑可丑了。”
    顾海琼心里头叹口气，对着站在不远处双眼不时朝着她这边瞟的沈一一招招手，
    “过来妈妈这。”
    沈一一的大眼带着怯意，乌溜溜转了一下。
    先是看了眼沈南川。
    发现她爸没出声，虽然没点头，但是也没反对她过去……
    咬了下嘴唇，她小心的挪着步子。
    一步步的靠到了床边儿。
    “妈妈……”
    “妈妈，呜呜，我错了，我真错了……”
    看着趴在自己腿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沈一一。
    顾海琼有些心疼。
    经过这一回，这丫头心里头别再留下阴影吧？
    念头转了几圈。
    她忍不住在心里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瞧瞧她这，想收拾孩子吧，不是前怕狼就是后怕虎。
    说轻了不管用。
    说重了，又怕让孩子心里头多想，再引起叛逆什么的。
    到时侯这丫头倔强的性子上来。
    再给她个离家出走什么的。
    她去哪里找人去？
    哎，养个孩子怎么就那么的为难呢。
    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鼓起来的小腹，顾海琼已经想像到未来自己的生活会是多么的艰难。
    水深火热啊。
    “好了，别哭了，妈这不是没事吗？”
    她轻轻拍了拍沈一一的肩头。
    让她抬起头。
    顾海琼伸手给她抹了下泪，“怎么那么爱哭呢，不是说了长大要当女将军的吗，这样子爱哭的女将军可没人要哦。”
    “妈，妈妈我错了。”
    “嗯，乖，妈妈知道了，我们一一不是故意生气的，也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我我就是看着你们都喜欢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没人理我……”
    顾海琼摇摇头，“傻丫头，你也是爸妈的宝贝啊，你是她他的姐姐呢，以后咱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呢。”
    “嗯，我都听您的。”
    虽然知道自己这三两句的话不可能完全打消沈一一心里头的结。
    不过，现在这地方不是说话的时机。
    她看向沈小玲，“你带这丫头出去洗把脸，然后就回家吧，我和你哥一会就回。”
    “我不，我要在这里陪着妈妈。”
    “陪什么陪，这里是卫生所，又不是你能玩的地方。”
    “赶紧回家去。”
    沈南川一眼瞪过去，“回家给我面壁去。”
    沈一一眼圈红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看了眼顾海琼，竟然点了点小脑袋。
    “妈，我回家去等你啊。”
    “一一乖，妈妈打完这瓶水就回家。”
    看着沈小玲带着小丫头离开。
    沈南川揉揉眉心，“这丫头，早上那会儿我是真想抽她一巴掌。”
    “就你那一巴掌下去。”
    “你女儿那小身板估计得被你给抽飞。”
    “行了，这事儿先缓缓吧，这丫头打小性子就倔，又被你们宠了这么些年，她什么样的小脾气你这当罪魁祸首之一不知道吗？”顾海琼白了他一眼，摇摇头，“她这性子是得好好的板一板，不过不是现在。”
    “等我这三个小东西出来以后再说吧。”
    现在她是没精力了。
    交给沈南川？
    这家伙说不定哪天不耐烦，一巴掌直接就拍了过去。
    不管如何这可是她的宝贝女儿。
    舍不得啊。
    沈南川两口子是十一点左右回的家。
    沈一一已经在忙活着午饭。
    看到他们两个人走进家门，自己给自己罚站的沈一一双眼一亮。
    “妈妈你回来了？”
    她下意识的拔脚就想冲过去。
    却被沈南川给哼哼两声，“站好了，我有说让你解除面壁吗？”
    脚下的步子立马停下。
    整个人如同长在地下的木头桩子。
    只是那水汪汪会说话的大眼里头透出满满的委屈。
    不过小丫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转身，又面对着墙壁站了起来。
    灶间。
    沈小玲端着一碗汤走出来，“嫂子，这是我给我熬的鸡汤，你赶紧先喝了。”她把碗递给坐在椅子上的顾海琼，扭头看了眼屋子一角还在面壁的沈一一，有些心疼，“嫂子，一一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说她也认错了，嫂子你就别生气了，原谅她这一回吧？”
    “你看那丫头，自己在那里站了都有将近两个小时呢了。”
    “嫂子，你快和她说一声，让她别站了啊。”
    沈一一自然心疼自家嫂子差点摔倒。
    都进了卫生所。
    可是这一一不是个孩子么。
    再说了，孩子都认错了呀，还站在那里面壁两个小时了呢。
    “哥，你别老是凶一一，她可是个女孩子，又不是你的兵。”
    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小。
    是嘀咕着说出来的。
    偏沈南川耳力好呀。
    他听了这话一挑眉，“她是个女孩子怎么了，就因为她是女孩子，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兵，所以，做错了事情就罚不得，就得谁都迁就着她，让着她？就得别人时时刻刻把视线投注在她身上，不然就是我们这些当爸妈的不爱她？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以后她还是自己去找爱她的人去吧。”
    想想自家媳妇遭的这一难。
    沈南川是心里头憋了一肚子的火儿没地儿发！
    “爸，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一一转身，眼圈通红，硬是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我不该不讲道理的凶妈妈，还吼爸爸，更不该说妈妈和爸爸你偏心，惹妈妈伤心难过……”
    “好了好了，这事儿就这样过了。”
    顾海琼只能出声打圆场，“一一过来，和妈妈好好说说话。”
    这孩子性子倔。
    沈南川一味的严惩处罚什么的管不了多大的作用。
    还是得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