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看向慕容翌:“前辈,我可以一直信任你吗?”
“当然了。”慕容翌向她承诺:“无论何时你都可以信任我的。”
姬少微点点头:“好,那我相信前辈。”
她和慕容翌重新坐了下来,风如晦不喜欢酒味,姬少微总能记得盖住盖子,然后换了茶。身边的人换成慕容翌,慕容前辈身为剑客也不喜欢喝酒,姬少微也这样做。
“我需要雪意的父亲。”
慕容翌握住杯子的手定住了。
换做风如晦,这时候一定会嘲讽她“一个男人而已,你竟然会对他产生依赖?”,让她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但在她面前的是慕容翌,姬少微放心大胆的坦诚:“我需要他那样的人。”
“前辈还记得吧,我很早之前根本吃不下别的食物。无论是肉类还是蔬菜,每次夹起来的时候总能听到它们在哭喊尖叫,越是靠近嘴边嚎叫越凄厉,后来只能吃下石质的玉藤果维持健康。”
“但是这个病症在我决定不听风如晦的话,用别人的血肉铺就我的王道的那一天,不药而愈。”
“时至今日,我仍然会觉得风如晦讲的某些东西是对的,在讨论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用利益得失来衡量。”
被风如晦塑造地价值观与她的本性完全相反,每一次因为食物而呕吐并不是某种身体上的病症,而是心理上的暗疮。
做出了违背风如晦,遵从内心而活的决定时,她的身体完全被解放,每一处肌肤都诉说着快乐。
但是她的心在不可抑制的疼痛。
身体和灵魂,价值观和本性,产生了完全相反的认知。
“我需要什么来填满空虚。”姬少微说,“如果不用正确的、正义的、光明的东西填满,幽暗会再次侵占我的内心,说不定我会变得和风如晦一样无情无爱,成为一个冷酷的独夫。”
慕容翌打断她:“不会的,他是他你是你,你不会成为第二个风如晦。”
真的不会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姬少微眨眨眼,恢复了开心的样子,又或者只是想让他放心,“如果我变得和风如晦一样,和他让我成为的人一样,那我宁愿去死。”
慕容翌不想听了:“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前辈也早点休息。”姬少微吐出了苦水,显然放松很多,挥挥手离去。越过门槛的时候,姬少微回过头笑着对他说:“如果前辈失去的东西还在,不妨试着找回来吧,如果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都在。”
就像那个人和她还只是朋友的时候,带着刚刚离开故土、心里一片荒芜的她,找回了自我。
慕容翌回到了房间,小狐狸还是也被定住的样子,他挥挥手让狐狸恢复。
狐狸揉揉手臂不敢多说,它算是见识到了,姬少微一回来,这个人完全变了副样子,从前说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不见了,它也不敢惹了。
“楚天清还在南疆吗?”慕容翌突然发问。
小狐狸点点头,情报这方面它做的还是可以的,“在呢,他怎么会舍得离开。”
慕容翌说了一声好,闭上眼睛在床上打坐起来。
他好像没有继续惩罚的意思,身体恢复过来的小狐狸忌吃不记打,没有克制住好奇的本性,看了他几次实在忍不住:“起死回生的神水不是被你用来为复活姬少微用完了吗?来日她问你要,你怎么给啊?”
当年以为姬少微已死,他什么理智都没有了,用完了自己的神水施起死回生之术。提剑杀入十二宫,点七星灯移魂换命,没有一个方法找到姬少微,现在哪里还有起死回生的东西?
慕容翌闭着眼睛,表情丝毫未变:“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第8章 春光暗度黄金柳,雪意冲开……
休息了一晚上,姬少微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太阳高高挂起,照的人间温暖明亮,深觉自己昨晚悲春伤秋一定是太阳照少了。
今天天气好,她不想窝在马车里。
换了四个人可以一起坐的大马车,和儿子一起驾车。
柳雪意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姬少微纤细白皙的手:“阿娘,你能驾车吗?”
“当然了。”姬少微熟练的拿起马鞭和缰绳,“御在君子六艺之内,我自然是学过的。就算比不上你常年在外经常自己驾车,但也不至于一窍不通。”
说着哼起了歌,柳雪意专心驾车,谢恒因为晕车照样睡在马车里面。慕容翌凝神端坐,仔细听她哼唱,这一句仿佛是《牡丹亭》的唱词:有一日春光暗度黄金柳,雪意冲开了白玉梅……
一路行来尚算平稳,到中午日头高照,哪怕姬少微愿意,柳雪意也不愿让她在外面被日晒了。
他坚持让姬少微回马车:“阿娘自己不心疼自己,我也心疼,儿子虚岁二十有七,哪能让阿娘在外受着大太阳。”
姬少微毫不留情戳破儿子:“就算你二十七了,不管是看起来还是真的身体状况,我都比你年轻啊,我的身体在最佳状态就停止生长了。”
“那也不行,要是爹爹知道我这样让阿娘辛苦,一定不会生我气的。”
姬少微挑眉:“他又不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君子不欺暗室,何况此时□□,我在六岁的时候就和爹爹约定,绝对要保护阿娘,不让阿娘受苦,怎能因爹爹不在身边就违背诺言?”
“好吧好吧,谁让我宠你。”姬少微坐回了马车里面。
停车休息了一阵子,又到姬少微来驾车,慕容翌心里不大愿意。姬少微离开皇宫的时候虽然小,但除了授课严厉些,其他时候都是被风如晦公主一般教养,哪里让她一直做这些。
打眼看过去,小狐狸换做原型,谢恒哼哼唧唧晕车。
慕容翌对小狐狸说:“该你驾车了。”
“为什么!我只是狐狸!而且谢恒也没有驾车!”
能用‘也’,这小狐狸还知道自己偷懒了啊。“狐狸也不能偷懒,变回人形就好了。”
小狐狸见实在躲不过,眼珠一转把一颗绿色的果子挤破喂给谢恒,谢恒一下子起来连着喝了好几大口水才冲淡嘴里的味道。
“喝了我的清醒果不晕车了吧。”小狐狸叉着腰:“一个大男人挣脱偷懒,跟我一起驾车!”
谢恒确实不晕车了,吃了清醒果子一脸痛苦:“我谢谢你。”
刚放下水囊就听到柳雪意也喊他出去驾车。
“师弟你刚刚对夫人和前辈可不是这幅态度!”
柳雪意早就习惯了他的厚脸皮,不以为意:“师兄也不看看,马车里面那个不比你年纪大,辈分高?师兄又不是小娃娃了,不晕车了怎么还好意思偷懒?”
谢恒看了眼青春靓丽的姬少微,又看了眼鹤发童颜的慕容翌,谢恒觉得小丑竟是他自己,他才是这里面几个人中,外表最成熟的。
小狐狸叉着腰:“你为什么不看我?”
谢恒面无表情提着小狐狸坐到外面:“跟我一起驾车吧你!”
姬少微翻了一页书,长辈她尊敬一下,亲儿子心疼一下,几百岁的妖怪和三十岁的小伙子就算了。
“唉。”谢恒夸张的叹着气出去驾车,“我就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
然而当他开始驾车的时候又活泛起来了。谢恒是不喜欢约束,不喜欢逼仄的人,坐马车时是迫不得已,真的有选择还是在外面好。视野开阔了,心胸自然开阔了,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心情好了,别人遭殃了。
因为谢恒心情好了喜欢唱歌,但是他唱歌跑调,而且还忘词,只会唱那两句!
马车上的人苦不堪言。
为了维持人设,慕容翌好几次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刻薄话。好脾气如柳雪意也忍不住说:“师兄,你安静些。”
他越说谢恒唱的越起劲。
直到一剑刺来。
难听到能杀人的歌声戛然而止。
那是一柄看起来十分轻薄的窄剑,剑刃是半透明的淡红色,像是透明的琉璃被鲜血浸染。
谢恒是凭借本能躲过这一剑的,身法灵活的像豹子,然而一剑针对的并不是他。他躲开,反而让持剑的人得逞。
剑身擦肩而过,谢恒浑身冷汗。把柄剑,至少杀死过几百人!
剑尖停在了姬少微的眉间,并没有再进一寸。
持剑者面色一沉:“你看不起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你觉得自己弱到我都不用动手吗?剑夷。”姬少微气定神闲的说。
听到那两个字,来人似乎有所触动,杀气渐消,就在柳雪意、谢恒二人稍微放下防备的时候,他竟然然后将剑刺得更近姬少微。
“母亲”
“夫人!”
额头有血流了出来,姬少微丝毫不动,甚至拿书拨开了他的剑:“好了,现在就算我想还手也不行。我在外三十年,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说不是你的对手了,就算随便一个二三流的高手,都能取我性命。”
顺势放下兵器,剑夷沉着脸怒斥她:“你竟如此不思进取!三十年,倒退到这种地步?”
几人下了马车,姬少微被柳雪意和谢恒围住,柳雪意四处找手帕却不见。他样貌气度同他父亲一样,濯濯如春月柳,性格却是十成十不拘小节,手帕用了就忘了。谢恒更是没有,姬少微倒是有,但在刚刚随意用来擦了手,再往流血的额头上来是不能。
“擦一擦。”慕容翌递出一块干干净净,叠的四四方方,还带着竹林味道的手帕。
姬少微捂住脑门按了一会儿,止住血,才继续和剑夷抱怨:“师弟,你这脾气真是多少年了都改不了!”
剑夷冷笑:“你若不出去,潜心习武,自然不会躲不过去!”
他生得花容月貌——这么形容一个男子似乎不大合适,但用在他身上却意外的并不违和。剑夷身上有种超脱性别的明艳的美丽,但他身上冷酷的气质却让这份美貌没有丝毫阴柔之感,端的是玉树临风的美少年模样。
“不能练武不是我想的,还能怪我?再说,这三十年我心里心里可是一直念着师弟你呢,你一见面就给我来一剑?”
剑夷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念着我?怕是念着我死呢!”
姬少微言语温和:“怎么会呢剑夷,你在我最喜欢的人里面,至少也能排进前一百,我怎么会舍得你死呢?”
第9章 广泛撒网,重点捞鱼
“前一百?”剑夷看向她。
姬少微还没说话,小狐狸跳上马车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点江山:“男人,不要自以为是。”
姬少微知道要出事,拍拍谢恒的肩膀:“借用一下你的身体。”
谢恒:!?
他一瞬间的眩晕,然后就看见那柄淡红颜色的窄剑再次刺自己,速度更快,几乎只有残影。
柳雪意虽然用不了内力,但脑子又没事,心知肚明一下车就站在慕容翌身边的姬少微是不会有事的,但剑刺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却不是慕容翌出手了。又不是偷袭,这种光明正大的打法根本不用他出手。往前推三十年,姬少微没事的时候,哪怕是有人恶意偷袭他也不会管,这都不能自己应对那才是白教了。
拔刀挡在前面的是谢恒。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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