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瞧他很是不对劲。
    顾遥想着，也没有多逗留下去了。
    两人顺着巷子往前走，果然到了一个屋子都没有，只有几间破破烂烂的棚子的地方。
    走到其中一间，李谦脸上跋扈得意的眼神瞬间消散，垂着头，只是低声道：“就是这里。”
    顾遥点点头，就听到从屋内传来的咳嗽声。
    一声重似一声，连带着重重的喘气，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棚子极小，顾遥一走进去，就看见靠内有一张布帘子，斜斜歪歪地挂着。咳嗽声应当就是从帘子后头传来，顾遥便径直往帘子跟前走。
    还没掀开帘子，里头就响起一声带着嘶哑的怒吼，“谦哥儿，我叫你不要进来！耳朵聋了吗！”接着便是一阵更加厉害的咳嗽。
    顾遥没有理会，只是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便径直走进去了。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枯瘦得像是一把柴火的女人，胸口起伏喘息着，声音还呼啦作响。瘦得脱形，高高耸起的颧骨上是病态的胭脂红。
    瘦成这么皮包骨头的模样，躺在床上都呼吸困难，着实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顾遥当即上去把脉，看了口舌眼目，又将她的胸腹脑后检查一番。李谦便在一边解释又什么毛病，处处说清楚。
    其实便是不用说得这样清楚，顾遥也猜出来了。
    这是肺痨。
    顾遥沉默了一下，问道：“之前可用过药？”
    李谦点点头，又摇摇头。
    “几乎没用。”哪里来的钱呢，就是别人口里的半块糯米糕，他都得靠抢来才能稍微糊口。
    顾遥拉着春生走出去，正经道：“是肺痨。”
    李谦神色一震，然后又像是了然的模样，只是说不出来的低落。
    “肺痨几乎是治不好的……”而且看李谦娘的模样，此时已经是病入膏肓了。除非药师琉璃光亲临，顾遥并不觉得可以治好。
    可总不能不治吧……
    “你同我去街上，我给你开些药买了，总归……”她顿了顿，“你娘约莫只有这么几天了。”
    李谦浑身一震，抬头看顾遥的神色。
    顾遥自然不是骗他。
    “我知晓了，”李谦有些蔫蔫的，“我没钱买药。”偷看了顾遥一眼，有些羞愧的模样。
    顾遥就叹口气；“我自然晓得你没有，可是我有啊，虽然也不多，记得还给我啊。”
    就她那点死俸禄，当真是不够这样随便挥霍的。
    两人说完了，这才顺着原路回去。
    顾遥带着李谦买了药，顺带再给了他些零钱，还是道：“这钱不过几日你便会用完，更加治不好你母亲的病。你若是想要继续过下去，必然要自己挣钱。”
    李谦看着自己手里的药材和银子发愣。
    随即对着顾遥道：“我是要谢谢你的……可是，我不晓得怎么才能挣到钱。”他才是个半大少年，先前还偷抢过东西，根本没人愿意收他。
    顾遥忙于读书的时候，自然也没在生意上认识什么人，或是自己置办出什么产业来。
    此时天色渐晚，长街上游人渐少，四面青楼楚馆灯火绰约，煌煌熠熠。胭脂的香气和笙歌交织成一片，带着让人沉醉的意味。
    顾遥看着敲着小鼓的卖货郎走过去，一面叫嚷“胭脂水粉头花嘞”，一面喊着“针线剪刀嘞”。
    “卖胭脂吧。”顾遥忽地道。
    李谦先是没听懂，仰脸看顾遥，随即明白过来，神色有点尴尬。
    胭脂可是女子才用，做什么叫他来卖。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胭脂，怎么卖。
    “大齐的胭脂多用红蓝花淘澄制成，颜色不够持久，用在唇上也不够鲜润，实在也该重新研究一下，怎样的胭脂才更加好看。”顾遥唇边便抿出一点笑意来。
    若是当真只靠着那一点点的俸禄，她估摸着什么都干不了，做什么不要钱呢。
    “那怎么卖……我也没有胭脂啊。”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不会卖。”
    顾遥拍拍他的肩膀，“无妨，我会找人来卖，你跟着帮忙就是了，往后会给你工钱，好供你给你母亲买药。总归，不至于去偷抢。”
    她自然不可能治个病，就把什么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尤其是他刚刚还抢东西并且出言不逊。
    但是他的功夫不错，甚至顾遥看得出来，他的动作根本就是有过正经的练习。
    那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小贼，还有他的母亲，十指纤细修长，指上虽然有薄茧，可骨节完好。肤色虽然蜡黄，可却并不粗糙。
    根本不可能是一早便是这样困顿的局面，甚至是富贵人家。
    “你的父亲呢？家中一直这样困顿么，你一个人必然极难撑起这个局面。”顾遥沉吟问道。
    李谦面色骤然沉下来，极其不好看。
    过了一会，他才道：“贪赌，把什么都输掉了。”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把我和我娘都赌输了，要拉去别人家，他还哭着求我娘答应他，说再赌一把一定能把我娘赢回来。”
    顾遥乍舌，“那然后呢？”
    李谦一哂，一脸的不屑和厌恶，“然后他赌输了，把自己的命赌进去了，被人卸了手脚，血流尽了死掉了。”就算是厌恶，眼里还是很难过的神情。
    到底是父亲啊，就算厌恶，总归还有那份亲情在。
    旁人的事情，其实顾遥也不晓得说什么。若说安慰吧，也只是白白矫情罢了。
    顾遥没有多问，只道：“其实我也是在此忽地有一个想法，算是先预定了你。”
    她不打算一开始便大张旗鼓地开铺子，约莫没多久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顾遥心中微定，她敢保证自己的胭脂可以卖出个名头来。
    前世在皇宫里，她什么顶好的胭脂没用过。她又是顶顶好奇的人，若是有什么特别的，就非要打听明白。至于自己淘澄胭脂，更是小菜一碟。
    软禁时，若是要用好些的胭脂，必然只能靠自己动手呢。
    顾遥想到这里，心情好起来了。可是又有点着急，什么都需要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