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辞看她的眼神，就像许多年前她年纪尚小，他无可奈何又宠溺的模样。
    但是她已经不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
    顾遥随意抹了把泪，面上露出笑容来，三两步走过去，仔细替他清洗伤口，再将已经准备好的药草给他上去。
    等到伤口用布巾子包扎好了，顾遥才将屏着的一口气给吐出来了。
    “还好你来了。”顾遥道。
    孟辞看她眼圈红红的模样，便想着打趣她，好逗笑顾遥，于是道：“还好我来替你挡箭了，你这样的骑术，怕是要被戳成筛子。”
    他自然晓得阿杳有一手好马术，而且她向来有点小傲娇，自然会反驳他。
    可是今日，面前的姑娘沉默着，眼圈蓦地又红了。
    若不是他，她今日是真的要被戳成筛子。甚至，没有他，她连女儿身都不一定掩盖得住，更不消说是来当官了。
    其实如今，除了他，再也没有人愿意对她这样掏心掏肺。
    他忍不住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像是小时候那样，拍拍她的后背。
    顾遥一下子撞进他怀里，泪水无声地流下来。她不该对孟辞有心结的，她应该要好好地珍视这世间，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不过是手上中了一箭罢了，什么伤没有受过，不消担心。”孟辞下意识继续安慰顾遥，心里却早就柔软成一片。
    他父亲身死时，阿杳陪着他讨好他。他在宫里孤零零做人质时，阿杳懵然地粘着他。他觉得世上只有他一人时，阿杳总是仰着一张笑脸，软糯糯地喊世子哥哥。
    阿杳是大齐最最尊贵干净的小姑娘，他想着要护她一辈子，让她一辈子都活得明媚无双。
    甚至，最阴暗卑微时，他心里都想着要用自己的性命给阿杳的大齐江山安宁。
    知道阿杳喜欢他时，他恨不得把什么都给她。
    “那你往后，一定要好好的。”顾遥的声音有些低，然后道；“孟辞，你不知道。”
    他不知道什么？但是孟辞没有问。
    顾遥眼泪止住了，缓缓地站好了，却只见孟辞的脸色有些不对，她下意识地拉起孟辞的手切脉。
    她稍微停顿一会儿，脸色猛地变得苍白。再抬眼，果然见孟辞脸上的冷汗如瀑。
    “你怎么样？”
    孟辞身子恍惚一阵子，才道：“……冷。”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直直往下栽倒下去，顾遥急忙扶住他。
    果不其然，孟辞的体温越来越冷，变化得十分迅速。
    应该是那弩箭上喂了毒，却不是当即便会发作的毒，是等到毒药侵入心脉才开始发作。
    一到此时，便会来势汹汹，甚至来不及解毒便使人丧生。
    顾遥大惊，一下子将自己机括里的银针取出来，迅速封住孟辞的心脉，使毒血减慢流通，稍微拖延了一会时间。
    但是顾遥的医术并不高明，根本无法自己解毒，所以解毒之事十分棘手。
    两人又是在野外，实在是十分为难。
    顾遥犹豫一瞬，还是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信号弹。至于能不能被看到，或是被谁看到，只能听天由命。
    放完信号弹，顾遥便紧紧抱着孟辞，防止他体温降得太快。
    但是无论是顾遥如何给他取暖，孟辞的体温还是在一直下降，顾遥简直急得要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渐渐响起了马蹄声。
    铜仁府穷得没有马匹，所以根本不可能是铜仁来的官兵。此地已经进入贵州境内，更不可能是湖广的官兵。
    顾遥立刻扶起孟辞，两人跌跌撞撞地往一边的灌木丛里躲进去。
    不多时，果然走出来一队人，全都骑着极好的马匹，腰间带着刀剑之类的武器，可是行走之间却极为整齐划一，果然如孟辞所说的。
    带着面具的那人站在前面，向四周梭巡一圈，立刻让所有人开始搜擦。
    顾遥浑身都绷紧了，若是稍微仔细些搜查，他们一定能查到她……
    正此时，四周又响起马蹄声。
    就是顾遥看不到狐狸面那人的脸，也能猜到他的神情一变。大量的马匹几乎只会是官府有，而他们的身份，官府的人多半能看得出来……
    “走！”狐狸面具人一声令下，所有搜查的人立刻集拢，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有秩序地走了。
    顾遥看着，心中发寒。这些官兵假扮的盗匪，比普通士兵要强上不止一点。
    再稍等一会，果然又过来了一拨人，这回的一拨人没有之前的多。
    但是在灌木后的顾遥一看到为首那人的脸，便是眼睛一亮。
    贵州剿匪第一人，如今是驻湖广的兵部侍中的黄鸣皋。她在沧浪书院读书时，就见过黄鸣皋一面，至今印象尤深，不会认错。
    “在四周搜查，先前此处有人放信号弹求救。”
    顾遥听到这句话，才放下心来，这才扶着孟辞，拨开灌木走过去。
    一看到顾遥，黄鸣皋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一看到顾遥扶着的孟辞，猛地脸色一变，厉声问道：“孟大人可有大碍？”
    顾遥被他的气势骇得心下一震，道：“孟大人与我在路上遇到劫匪，射过来的弩箭上喂了毒，如今毒发作了。”
    黄鸣皋看顾遥的眼神又三分忌惮，但是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道：“可要紧？”便扭头道：“做出一副担架来……”
    “不要担架，直接在马上便是了，再耽搁不得了。”顾遥干脆利落地打断黄鸣皋的话。
    对于顾遥直接打断说话，黄鸣皋显然是有些不满的，但是确实不是和顾遥计较的时候，于是点点头算是应了。
    顾遥和孟辞是一匹马，她的骑术虽然比起孟辞差远了，但是绝对算是个中上成。
    所以带着孟辞是不成问题的，她还能尽量保持平稳，毒素流动得也慢些。
    黄鸣皋没有多余话，顾遥便带着孟辞，一路急速回到官道上，直往医馆奔去。
    她如今，绝不允许连孟辞都离她而去。
    碎碎念，忽然回想一下子，孟辞他好像老是为了阿杳受伤（孟大人你能不能这么柔弱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