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三楼都是包间,是酒楼最高档的地方,向来是很清静的。但有了李显年的出现,这里显然无法再保持安静。
不时有包间打开门,有脑袋探出来看看是谁在此放肆。不过在发现是李显年这个二世祖后,只能用皱眉用力关门来发泄不满。
骂骂咧咧的李显年高昂着头,嚣张之及,极尽恶毒之能事。反观搂着其肩的陈辰,则是低着头,似乎是已被李显年骂到不敢抬起头。
这一幕自然是尽落人眼。
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情况是,陈辰到了闹事的包间后就强行搂着其肩把李显年拽了出来。以李显年那虚浮的身体素质,自然不是经常打熬身体的陈辰的对手。
有了陈辰的发话,李显年带的两个随从已经被二憨一手一个给控制住。没有了帮手的李显年打又打不过陈辰,便只能用辱骂来发泄怒气以及为自己挣面子。
骂得可痛快了。
看,是劳资占了姓陈的便宜,可没有吃姓陈的半点亏……
那些恶毒且肮脏到极致的话让包间里的许清菡和孙小妹都不堪的捂起了耳朵,目光则是都落在陈辰身上,心道你这家伙怎么还忍得了?
陈辰则是摆出唾面自干的样子,从未还口。
过了一会,觉得“子弹”飞的差不多了,他才向小妹使了个眼色,小妹便拿掉了捂着耳朵的手。
“去拿几本书来,不厚不薄的那种。”
小妹虽然不解,但仍是飞奔出去,去向陈辰的书房。而陈辰则是强行拉着仍旧骂骂咧咧的李显年进了包间。
不一会,小妹抱着书进了包间,陈辰接过了一本,然后示意小妹出去把门带起来但要留一条缝,并且在门口守着。
一切完事后,他开始对李显年嘿嘿笑着。
李显年仍旧高昂着头,污言秽语一刻不停歇。
谁叫他打不过陈辰呢?
下一刻,陈辰大声喊了起来。
“李公子……不不……李爷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小的这次吧,要多少钱您老开口,小的倾家荡产也定能让李爷爷满意。”
咦?骂骂咧咧的李显年陡然不骂了,而是瞪大双眼,吃惊的看着陈辰。
这狗娘养的转性了?知道服软了?好好好,知道怕就好。
“你家李爷爷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嘛?啊?实话告诉你,若你今晚不把那小倩送到爷爷的床上,休怪爷爷拆了你的酒楼。”
“哎呀……这可万万不行,小倩可不是酒楼中的人呀,小的可做不了这个主。”
……
两人“一唱一和”,声音都很大。
陈辰是故意想让别人听到,至于李显年则是特意显摆。
然后……李显年正洋洋自得时,发现陈辰把手里拿着的一本书垫到他的肚子上,随后便是砰的一拳。
李显年顿时便想痛呼出声,可嘴巴却被陈辰适时伸来的手捂住了。
“别动手别动手,李爷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容小的再想想办法……”
“哎呀,疼疼疼……李爷爷你怎么动手打人呢?”
又是砰的一拳,拳劲极大,李显年又是一声闷哼。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一开始就与陈辰较过劲。但确实不是陈辰的对手,于是他便骂,心里的凭借是陈辰不敢拿他如何。
可是……陈辰还真敢拿他如何!
一拳接一拳,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李显年已经疼翻在地。
不仅是肚子,除了脑袋全身到处都被打了。
不过每打一处,都先用书垫着。
每打一次,陈辰还先轻声念叨着什么“这一次是论语……这一次是大学……”
……
终于,李显年疼到说不出话来了,陈辰这才停手,蹲在李显年的身前,笑眯眯的道:“二货,下次记住了,打人之前先垫本书,这样才不会有伤痕。”
“我打你了吗?证据呢?人证物证加上伤痕呢?”陈辰握着手里的书轻轻扇着李显年的脸。
“你真当我任你骂呢?我不过是想让人看到是你在仗势欺人,要知道我一直都任你骂任你打,从头到尾都没还击过哦。”
说完后陈辰起身,走到已经目瞪口呆的许清菡面前,笑眯眯的道:“来,打我。”
额……醒悟过来的许清菡觉得,陈辰的这个要求太变态了些。
“来啊,快点打,用力,朝眼眶和额头这些地方打,一定要打出淤青。”
尽管许清菡明知他的用意,可让她下手……她哪下得了手?
“快点啊,再不打就来不及了。”陈辰继续催促着。
许清菡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我才不打,要打你让别人打去。”
陈辰叹了一声。“别的人不行,只有你才可以。”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打我,我才会心甘情愿,别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会委屈的。”
面纱里的唇被咬了起来。
“反正我不打。”她哼哼着,神情有些不堪,目光有些躲闪。
陈辰长吸了一口气,然后蛮横的抓住许清菡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其捏成拳头,向着自己的额头就是一拳。
哎哟一声,陈辰捂着额头。
许清菡已经哭笑不得,见着他捂着额头痛呼,不由得又想气又想笑还有些心疼,可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陈辰已经又将她的拳头捏了起来,向着眼周又是砰砰几拳。
打完后他踉跄退了几步,而后又眯着眼睛含着眼泪走向许清菡。
许清菡已经没了想气又想笑的心思,有的只有心疼。
全然不顾有个像个死狗般躺在地上的李显年,许清菡伸出手,在那打出的淤青上轻轻抚摸着。
“疼……疼么?”她柔声道。
陈辰抽了抽鼻子,嘿嘿笑道:“不疼,你打的,不疼。”
虽然说是不疼,虽然嘿嘿笑着,但眼里被打出的泪水终于包不住了,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哭了。”无言以对或者说不想应对的许清菡故意岔开了话题。
陈辰伸出舌头舔了舔流到嘴角的泪水。
有点咸。
“是的,我哭了,你打的。”陈辰一本正经说道。
许清菡的心疼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
“你刚才还说不疼的呢?”
“是啊,的确不疼,不过眼泪也的确是被你打出来的吧?”
许清菡哼了一声。“你这大骗子,又来骗我。”
“我从不骗你!”
“还……从不骗我?”许清菡本想分辨些什么,可想到与他分别那天许仲与她说的那些话,然后自然而然想到了她与兄长许恪的对峙,便不由自主的叹着气,然后放弃了跟他斗嘴的打算。
无论这会怎么样,于将来而言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落寞的看了陈辰一眼。
“我得走了。”
“这么急干吗?”
“你没见李显年能站起来了吗?”
“哦,那我再打他一顿。”
“别……算了吧,看你的样子,你是打算报官叫屈的,我不能留着,一旦被发现可就麻烦了。还有若是时间长了,被发现我不在家里同样麻烦,所以我得走了。”
“那我送你。”
“不用了啊,你不要处理李显年的事?”
“没事,我去交代一下让他们处理,送完你回来一样的。”
许清菡有些犹豫。
陈辰见她如此,便强硬道:“必须要我亲自送,否则我不放心。若不让我送……今晚不许走!”
许清菡无奈应了下来。
然后两个人一起出了门,陈辰向小妹交代了老半天,想了想觉得没什么疏漏了,这才陪着许清菡下了楼,然后走出酒楼。
夜已有些深,酒楼里的客人已经不怎么多了。
街道上也不再有什么人出现。
有月牙儿挂在天上。
许清菡在前走,在她的要求下,陈辰则是拖在后面跟着,离她有十多米的距离。
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一路不回头,也全程无交流。
很孤单,很清冷。
……
后衙偏门前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大树,树很粗,估计得要一人环抱才能抱得过来。
清泠的月色擦着光秃秃的枝桠投射在地面上。
许清菡停在树下,看着陈辰披着清泠的月辉来到她的面前。
“我……到了。”她轻声道。
陈辰默默点点头。
是啊,到了,这一段路走得可谓是难受至及。
亲手把最心爱的东西送出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个……那个……我说过的那个,你觉得呢?”他嗫嚅着道。
要分别了,先前说到最关键之处时被小妹的敲门打断了,所以他觉得无论如何都得问出答案。
若是她拒绝了,那便代表她对自己没有意思,只是当作朋友看待,所以趁早死了这条心,再舍不得也得舍得,她要走便让她走吧。
如果她应了下来,那他会利用这段时间,把她的真正想法弄明白,如此才能决定接下来的步骤。
在酒坊中时,在那个阴霾密布、她蜷缩在他怀中的清晨,他曾对自己说过放弃吧,因为这于己于她都无益,不仅无益还是害了彼此。
但如今形势已经全然不同,因为那时他的决定是建立在她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的基础上。可如今他发现她有可能对自己生出了情愫,所以一定要弄明白。
否则他会抱憾终生!
许清菡低着头,正好脚下有一棵石子,便用脚轻轻踢来踢去。
很长时间她都没有说话,陈辰也没有说话。
陈辰很焦急,因为许清菡沉默越久便代表她越犹豫,答应的概率便越低,可他又不能催也不敢催。
然后陈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先前在酒楼中两人交集所带来的欣喜已经茫然无存。
最终,许清菡把脚下的那颗石子踢到了他的腿上,然后又站了一会,最终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就此不回头。
看着她的离去,看着她在那扇偏门前摸索了一会,然后门开了,她走了进去。
再然后,门关了起来,她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想来也在他的世界中就此消失了。
虽然没有拒绝,但她也没有答应他,这不就是拒绝么?
他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好吧,死心了,终于可以死心了,他惨笑着。
虽然在酒坊中就知道是这个局面,可她今晚的表现又让他燃起一丝希望。那时他甚至在想,若是她能应下来,若他不是一厢情愿,那么他要如何做才能不让人生留下遗憾?
无非是怎么与沈家怼、与沈淼怼啊,他可没自大到与许家作对的地步。
然而现在,所有希望都破灭了,他彻底成了笑话。
他傻傻站着,站在月牙下,站在冷风中,站了很久。
那块小石子静静躺在他的脚下。
……
门外之人在苦涩,门内之人又何尝好过半点?
虽然进了门,但许清菡并未离去,而是站在门后,透着门缝看着远方那个默默站着的模糊人影。
她的身边是小蝶,给她开门的婢女。
“你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小蝶走了,她继续站着。
她可以看到他,但他却看不到她。
方才的沉默是她最为煎熬的时刻。
若是她没有婚约,她怕是不会有丝毫犹豫,会很直接的告诉他……我愿意!
有何可不愿意的呢?今晚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喜欢他,那么与他在一起、哪怕只是说说放聊聊天不都是很幸福很甜蜜的么?
“其实我是愿意的啊。”她喃喃说着。
可她能怎么说呢?她怎么有勇气说出来呢?
因为她是与人有了婚约的女人啊!
在面对他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是心虚的,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大错特错,让她不敢见人也无法见人的错。
她根本就不该喜欢他,但偏偏不由自主的喜欢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陈辰的真正想法,你到底是也喜欢我所以想在日后依然见到我,还是仅把我当成朋友看待?
无论哪一种可能,她都不敢应下来,先前在酒楼中时差点就答应了,因为初涉情网的她面对着心上人时,会不可避免的冲动。幸好小妹的敲门来得及时,否则她就将酿成大错。
因为若是后者,他仅是出于一个想见到朋友的心思,她根本没必要答应他。可若是前者,他是也喜欢她……这样不是害了他么?
他在殴打李显年的时她一直在看着,那时她忽然感觉到怕。倒不是怕他,而是由此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若是两人都彼此喜欢,那么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放手。
所以他一定会与沈家斗个你死我活,甚至还会与哥哥乃至父亲斗个你死我活。
可就算他再厉害终究是条件受限,又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些人?
而且若真发生这样的局面,她要如何处?
怕是死去、一了百了反倒更好一些!
当然,她也未开口拒绝,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毕竟面对的不仅是他,还是自己的心。
不过不开口拒绝与开口拒绝也没太大区别,这等事不正面允诺就等同于拒绝。
她看了很久,陈辰一直站在那里。
她发现自己的心很疼。
“就这样吧。”她捂着胸口喃喃说着。
“坏蛋啊,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当我们一起做了一个梦可好?”
“梦该醒了!”
残月挂天,她抬头看了一眼残月。
与他相见那晚,月儿很圆。与他分别这晚,月儿很残。
她想起了那首水调歌头。
人有悲观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长久……共婵娟……呵呵。
她凄惨笑着,然后转过身,踉跄离去。
第219章 残月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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