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天色大亮,吃过早饭的军中士卒上了船,船队缓缓开动向百里外的秀州行去。
古来征战几人回,此刻船上宋军面上皆是一副深沉凝重,今日晚间便能到秀州,明日就要上战场与乱匪厮杀,一番征战后又不知道有几人能回得汴都。
一众官兵皆是面色凝重,却没有人注意梁山泺宋江军营中的三千人马少了两千。
为立于船头的乐天披上大氅,屠四低声道:“那朱勔与侯爷无怨无仇,现下又被罢了官,而且两浙又距离汴都极远,侯爷这样做……有这个必要么?”
乐天摇头苦笑道:“本朝官员起复罢如同小孩过家家一样,本侯断言,待将军洒血平乱过后,这朱勔会立时官复原职的,花石纲还会得起,到那时东南百姓的日子与以前有什么不同?”
屠四不语。
顺着运河,乐天远眺雾气氤氲的江南,乐天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大宋好比一株树,杨戬、梁师成、王黼、朱勔就是蛀虫,这些蛀虫在大宋这株树上到处乱爬、到处驻蚀,树干、树根无处不尽是伤痕,只要风雨大些,这株树不是折断就是连根拨起,那时我等才是无力回天!”
在乐天身边时间久了,在乐天的影响下屠四对大宋当真的情势也是有些了解,闻言后也是一脸忧色。
随着乐天一同向秀州开拨的,还有苏州城两千厢军与一千禁军。这些厢军与禁军都是为了防范方腊乱军有可能绕道对苏州发起攻击,故而集结在了苏州,眼下乐天率大军南下平乱,苏州城也便不需要这么多军卒驻守,随乐天一行南去平乱也在情理之中。
可以说现在的苏州城防守空虚,只有看守城门的百多个厢军士卒也一些府衙里的差伇,满打满算不超过三百人。
……
朝中派十军大军来征剿方腊乱匪,消息传扬开来,苏州原本紧张的气氛随之一松,城门原本对出入人等严加盘查的景像己然不见,南门外几个厢军士卒与差伇懒散的晒着太阳,嘴里打着荤黄的诨话,不时有放浪的笑声响起,引起行人的侧目。
事故发生的很突然,就在一众差伇、厢军说着诨话的时候,只见眼前有入城的百姓身影一晃随即寒光一闪,不由自主的用手捂住喉咙,口中嗬嗬不能言语,只见鲜血顺着捂着喉咙的手指缝间喷洒,无力的倒在地上抽搐。
太平兵当的久了,自然没有什么防范意识,倾刻间守在城门口的差伇、厢军士卒死亡殆尽。
进出城门的百姓见异状,一窝蜂般的跑散,口中更是乱喊乱叫……
听到城下有变,守卫在城头上的厢军士卒立时探出头来观望,立时大叫道:“有乱……”
嗖!嗖!嗖……
不待声音喊出来,有箭矢便射了出来,中箭后立时从城头上掉了下来。
“杀……”
只听一声高喝,一支手中拿着刀枪身着寻常百姓装束的人马顺着城门冲入到苏州城中。
“只诛朱勔,不伤百姓之命!”
随着这支人马的冲入,苏州城中立时响起了一道整齐的声音,显然是由这支冲入城中的队伍喊出的。
整个苏州人只有不到三百差伇厢军守城,而进成的人马甚众,使的这些差伇与厢军士卒以为方腊乱军袭击,立时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城中有百姓听闻是义军进城,有胆大的心中又对朱勔存有恨意的,直接上前为这支人马带路,引领这支人马直奔朱勔宅院。
听到城中的喊杀声,又听到差伇来报有乱匪杀入城中,李知府吓的瘫了身子,在家仆的的扶持拉扯下换了身百姓装束,带着家眷开了后门扮做寻常百姓隐于民宅之中。
……
朱勔宅院占地甚大,朱勔家中更是蓄养了数千打手,听闻着外面有乱匪入城,这些打手不知虚实,吓的立时抱头鼠蹿,但家中管事还是有主心骨的,立时将余下的打手组织一起,借着宅院抵抗。
东南之地久不经战事,官军毫无战力,这些打手最多只不过是吓唬吓唬百姓,真正面对这两千曾让官军不敢拭其锋梁山泺兵卒,无异于螳臂挡车。
只见这些手持刀棒的朱府打手扑来时,一阵嗖嗖的破空声传来,立时这些朱府打手倒地一半,不待后面的朱府打手醒过来神时,骑着马的梁泺山士卒冲锋在前,手中兵刃又是一阵冲锋劈杀。
……
血流了一地,朱勔宅院里连池墉也被血水染成了红色。
朱勔的管家朱成被带到宋江面前,面色灰白颤颤巍巍的抖成了一团。
刀架在朱成的面前,有士卒问道:“说,朱勔在哪里?”
“我家老爷怕官军打不过乱匪……”只听那朱成回道,说到这里用力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改口道:“是怕官军打不过诸位爷,不止秀州城不保便是这苏州城迟早也是各位爷的囊中之物,所今日一早便携着家小出了城躲避……”
“跑了?”宋江眯起了眼睛,显然不信这朱成的话。
朱成磕头如捣蒜:“大爷饶命,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劈……”
“公明哥哥,我等拿到了几个人,经盘问是朱勔那厮的侄儿!”这时有兵卒押来几个年轻人,对着宋江施了一礼,随即又有百十多个士卒抬着一个个大箱子走了过来。
待掀开箱子,那人又说道:“公明哥哥请看,这朱勔果然不是什么好来路,在库房中查出几百个箱子,装的尽是金银宝物。除引外还有各种咱们不识得的东西,想来都是值钱的紧。”
听来人唤自己名字,宋江不满的横了其一眼,吓的说话之人将头一缩。在来之前,乐天曾与一众人交待过,为了保密行事不能唤彼此姓名。
“金钱财物且放一边!”宋江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到了燕青的身上,吩咐道:“你看看那些库房里的都是什么物件,若有雅致的好东西,不妨留着奉于庵主!”
不便提乐天的名字,宋江只好以乐天的雅号来替代。
吩咐完之后,宋江看了看那被押来的几个年轻人,向朱方问道:“你可识的这几人?”
为了保命,朱成忙回道:“小的识的,这三位是我家老爷的侄儿,侄少爷!”
宋江点了点头,向那三个年轻人问道:“我且问你,那朱勔哪里去了?”
平素只有鱼肉百姓的份,这些富家纨绔又何曾受过这等罪,哆嗦着回道:“我家叔叔今早便出了城!”
“抄了朱勔的家,将朱勔家中的钱财宝物一半分与百姓,安抚之,另一半留于军中充做军饷!”不再理会这几个纨绔,宋江吩咐麾下道,随即目光扫过朱成与朱勔的子侄,略做思虑后,说道:“将一众与朱勔为虑做伥的豪奴与子侄挂在城门上点天灯。”
听到宋江对自己一众人的处置,朱成几个人大声哭叫道:“大爷饶命呐……”
但任其如何喊叫也是无济于事,声音越传越远,在随后的惨叫声中更是被铁链锁挂在了苏州城头,城墙上就有火油,被士卒泼倒在这些朱家走狗的身上,随即被点燃了起来。
不止有朱勔府中豪怒,还有一众官府中的恶吏,这些恶吏是苏州城百姓揪出来的,看到宋江军进入苏州,饱受朱勔与官府压榨的苏州百姓愤怒了起来,将从前压榨自己的差伇还有朱勔的帮凶一并揪了出来。
宋江军只有两千余人,而自好暴|动起来的苏州百姓就有万余人,一时间显得声势浩大。
惨叫声响彻苏州城上空,苏州城几处城门外尽是挂着身上燃烧着火焰、昔日曾为帮凶欺压百姓恶霸与豪奴。
看着这些因疼痛而不断扭|动挣扎惨嚎的人形火焰,苏州城百姓没有人感到一丝的惊悚,反倒是无不拍手称快,脸上尽是快意恩仇的喜悦。
既然是冒充方腊军入城,便要模仿的惟妙惟肖,再说朱家的这些人与帮凶也是死有余辜,宋江自然也留不得情面。
……
很快,有消息传来,官军来了,听闻有乱匪进入苏州城,乐大帅命人前来支援苏州城。
听闻官军来了,一众由梁山泺官军扮装的“乱匪”立时弃了苏州城,向外逃去。
得知乱匪被乐侯爷派军驱走,躲于民宅的李知府忙回到苏州府衙。
苏州府大捷!
很快,有捷报从苏州城向汴都传去。
嗯,自认为躲过一劫的李知府自然要为乐侯爷请功。
……
“朱勔跑了!”乐天眯起了眼睛。
夜间,在距离秀州城北二十里处船驻扎,直到夜半子时,退出苏州城的宋江,带着手下两千人马追上了大军,在乐天事先的安排下,于夜色中稍无声息的回到军营。
见了乐天,宋江忙上前请罪:“是末将办事不力,甘愿领罪!”
“是那朱勔命大,又岂能怪你!”乐天长叹了一声,“我千算万算,只道能一劳永逸的除此贼,在宋朝堂安宁,却不想到却是漏算了,没想到这朱勔竟如此狡诈。”
见乐天没有怪罪自己,宋江欣喜:“末将将朱勔宅院付之炬,将其中府中抄出的大半钱财分与苏州百姓,留下些做军旅之资,还又抄出许多字画书籍,宋江是个粗卑之人,不懂字画所以便借花献佛送于侯爷,望爷要笑纳!”
点了点头,乐天道:“字画书籍是为雅物,乐某便笑纳了,至于那些钱财,你便与麾下兄弟们分了罢!”
宋江心中明白,今日之事不管成与不成都己不重要,从此以后自己就是乐天真正的心腹。
待宋江离去,乐天不禁喟然长叹:“看来是天意如此,大宋这劫难看来无论乐想怎样将其避免,也是无可避免。”
这一夜,营帐内入眠者不多,二十里外的秀州守军正与方腊乱军对恃,明日自己这些人便要上战场了,又有几人能睡的着。
第792章:坑朱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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