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川愣了下，没太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便小心回答，“我觉得谨之为人很不错，如果可以，我想和他当一辈子的朋友。”
    他就是这样想的，霍谨之虽然年纪比他小，但胆子大，头脑灵活，遇事果决，很多地方都比他优秀，他在霍谨之身上学到了很多，他很愿意和这么优秀的人交朋友。
    只要霍谨之不嫌弃他就行。
    老夫人微微笑了笑，提醒道：“交朋友是应该的，霍谨之那孩子确实很优秀，家世也很不错，你们当朋友我是支持的，但云川，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世上没有一辈子不变的朋友，哪怕父子兄弟夫妻，为了利益也是会反目成仇的，唯一能让人绑在一起的只有利益，利益越大，情分也越重。”
    她做了大半辈子生意，从来不相信感情，什么亲情爱情友情，全都是屁。
    刚成亲时，她和顾长安也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顾长安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此生都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哼，才只五年而已，顾长安就领回了那个小贱人，还想取代她当顾夫人，如果没有顾长安的支持，那个小贱人哪来的狗胆？
    顾氏家族的其他长辈又怎会默不作声，任由那小贱人在她面前嚣张，还不都是顾长安在背后给小贱人撑腰，只因为她生不出孩子，她便没资格当顾夫人。
    可顾家人也不想想，她进门后为顾家挣了那么多钱，操持家务井井有条，侍奉公婆也从不出错，为人妻为人媳她没有半点错，而且顾家求娶她时，她和顾家人说得很明白，她身体有恙，子嗣上可能不尽人意，但她可以为顾长安纳妾，生下的孩子她会视作亲生。
    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顾家也表示无碍，她这才同意嫁过来，还带上了丰厚的嫁妆，最珍贵的就是她研制出来的去疤药方。
    她娘家也算中等门户，父亲是小有名气的郎中，她自小便熟读医书，也替人看诊，她小时候不小心被炭火烫伤，手上留下了狰狞的疤痕，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便自己研制出了去疤药膏，效果很不错，她手上好几年的疤去除的十分彻底，这个药膏卖得很好，她娘家也因此挣了不少钱。
    老夫人嫁过来才知道，她公公之所以不计较她的身体求娶，为的就是这个去疤药方，她嫁进顾家后，心甘情愿地交出了药方，还帮着管理顾家药堂，鞠躬尽瘁，兢兢业业，不敢有一点怠慢，可顾家得到了她的药方，就想踢了她？
    凭什么！
    第573章 收买人心的好处
    想到往事，老夫人脸色变得阴郁，二楼光线阴暗，老夫人瘦削的脸，在幽暗晦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恐怖，顾云川倒不害怕，只是觉得这样的阿嬷有些陌生。
    “阿嬷，我觉得这世上还是有纯粹感情的，不是所有感情都和利益绑在一起的。”
    顾云川不赞同老夫人的话，像霍谨之帮他肯定不是出于利益，他身上能有什么利益所图？
    老夫人冷哼了声，孙子还是太天真了，不过也不奇怪，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在嫁进顾家时，不也一样天真得愚蠢，吃过亏就明白了。
    “我不干涉你交朋友，朋友越多出路越多，交朋友是好的，但云川你要长个心眼，别把真心话说给任何朋友，包括霍谨之。”老夫人郑重嘱咐。
    顾云川微微皱眉，今天阿嬷说的话特别刺耳，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一样防备，那交朋友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他不想争论，老夫人身体不好，不能生气，他嘴上应着就是，但如何去做他心里有数，交朋友最重要的便是真心，如果对朋友隐藏真心，自然也不会得到真朋友。
    “好的，阿嬷。”
    顾云川乖乖地应了，老夫人十分满意，孙子可是她倾尽所有心思培养的，肯定比野生野长的霍谨之优秀，她对霍谨之没有一点意见，但她不满意现在被霍谨之占主导地位，她要改变现在的局面，让孙子为主，霍谨之为辅。
    所以——
    “云川，下次你想办法和霍谨之一道去进货，打听到他的进货渠道。”老夫人嘱咐。
    做生意说起来难，其实也不难，解决三点就好办，本金，货源，客源三样，本金和客源现在不怕，只差货源。
    要是能搞到进货渠道，老夫人有信心指点孙子做大生意，当然她也不会亏待霍谨之那孩子，如果成立了公司，她会给霍谨之一些股份，终生衣食无忧。
    这样做虽然有些不太厚道，可做生意哪有情面可讲，厚道人是做不了生意的，回家种地卖苦力吧。
    顾云川很快便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让他去撬霍谨之的墙角，也就是让他背叛朋友，一口气冲了上来，顾云川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去。
    他对老夫人很失望，真的没想到敬爱的祖母竟会教他做这样的事。
    “我知道了，会尽量打听的。”
    顾云川淡淡地应下了，但他肯定不会背叛朋友的，只是不想和祖母争吵。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一定以为我不厚道吧，云川，既然你想做生意，就别再记着厚道，生意场上只有利益才是第一位的，无奸不商，这话一点没错，想挣大钱，你就得比任何人都心狠，否则别人比你心狠，你连皮都剩不下！”
    顾云川忍不住说道，“阿嬷以前不是免费替村里人看病吗？还赈济药物，分文不收。”
    老夫人高深莫测地笑了，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这是做慈善，孩子，做慈善和挣钱是两码事，做生意要心狠，可挣了钱就得做施一些出去收买人心，否则当初有人想对付我们顾家，顾村的人为何会出面保我们？还把这幢房子留下来给我们住？这就是收买人心的好处。”
    第574章 怀疑
    见顾云川神情有些茫然，老夫人慈爱道：“这些道理你以后慢慢就会懂了，一时半会不明白是正常的，以后不懂就来问我。”
    “好。”
    顾云川眼神有些复杂，心里很不平静，他对祖母有了新的认识。
    以往他以为祖母是个慈祥善心的老太太，因为顾村人上门求医，祖母都会热心帮忙，不收分文，顾村人都说祖母是活菩萨，交口称赞。
    可刚才那些陌生冰冷的话，却是祖母说的，让他背叛朋友，还让他用虚情假意去交朋友，甚至还说她对顾村人的好都只是为了收买人心，也就是做戏……
    顾云川心有些冷，一时间难以消化，走到一楼时，他还是愣愣的。
    祖母慈祥的脸在他脑海里不时变幻，一会儿慈眉善目，一会儿又冰冷无情，又变成狰狞可怖……
    顾云川敲了敲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几次欲言又止的黄迎春终于说道：“你阿嬷的话别全听，交朋友最要紧的还是真心换真心。”
    刚才在屋子里她就想说了，婆婆的话她一点都不赞同，为了挣钱连情义都没了，这样的钱挣来了也没意思，黄迎春可不希望儿子变成冷血无情的人。
    迷茫的顾云川一下子安心了，仿佛在茫茫迷雾中，突然看见了一盏路灯，指引着他前进。
    黄迎春又说道：“妈没文化，也不懂大道理，可做人最要紧的就是凭良心做事，霍谨之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要是撬了他的墙角，你一辈子都亏欠了人家，咱们不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顾云川点了点头，“我不会的。”
    黄迎春欣慰地笑了，伸手拍了拍顾云川的脸，“明天妈去镇上称肉，给你包饺子吃。”
    “多包一些吧，我想给齐先生送一些。”
    “好，我多放些肉。”
    黄迎春点头，先生那儿应该孝敬，以前没钱送东西也抠索，现在儿子挣了钱，自然要紧着齐先生孝敬。
    路过顾松涛房间时，听到里面的轻咳声，黄迎春微微皱眉，心里极厌烦，不过没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来。
    屋子里咣当了下，顾云川停下了脚步，转身朝顾松涛的屋子走去，这两天他没顾得上去看父亲，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黄迎春紧步追了上来，走在顾云川前头，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散了出来，屋子里光线很暗，窗帘紧拉着，空气也变得浑浊，像是一张挂满了烂鱼的网，恶心黏腻。
    “嗬嗬……”
    顾松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像扯风箱一样，脸上只剩下一层皮，紧包着骨头，眼窝深陷了进去，同骷髅无异，看到顾云川进来，顾松涛眼神亮了下，变得更急切了。
    如今只有儿子能救他了，老太婆和死麻婆都巴不得他死，他只能靠儿子了。
    地上有一只搪瓷杯，滚到了床脚边，杯子上的白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黄迎春捡起了杯子，背着顾云川狠狠瞪了眼，眼神威胁，“想喝水就叫我，摔杯子干什么。”
    黄迎春拿了热水壶倒水，壶是空的，她只能出去倒水，待她一出门，顾松涛挺了几下身体，看样子想说话，只是他现在说不出话了，嗓子眼像是堵了东西，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
    顾松涛颤抖着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顾云川微皱了眉，心里有种极诡异的感觉，顾松涛只是热伤风而已，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病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第575章 求救
    “嗬嗬……”
    顾松涛又比划了几下，但手抖得太厉害了，勉强才写了个‘救’字，黄迎春推门进来了，顾松涛眼神变得恐惧，手立刻缩了回去，乞求地看着顾云川。
    “把水喝了。”
    黄迎春喂顾松涛喝水，动作并不温柔，顾松涛像是几天没喝水一样，一口气喝完了一大杯水，眼睛却死死盯着顾云川，儿子是他能不能活着出去的唯一指望了。
    他不能冤死在屋子里，他要逃出去，等他爹回来后，定会好好惩戒那老太婆的，还有死麻婆他也得休了，他可是顾家大少爷，丑八怪麻婆根本配不上他，当初要不是老太婆下了药，他又怎么会和麻婆生下顾云川。
    事后他恶心了三天没吃饭，可更让他恶心的是，第一次没成，老太婆又下了药，把他当成种猪一样，接连配了三次才有了顾云川，之后他便没再和黄迎春同房了，看到那个丑脸他就想吐。
    他从来没同意过娶黄迎春，哪怕他落魄了，他还是顾家少爷，他宁可终身不娶，也不会娶一个丑八怪的。
    他没有对不起黄迎春，也没有对不起顾云川，他也是受害者，只有沈玉海才是他想要的，也不知道他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凤仙，他都好久没去看望了。
    黄迎春喂好了水，又威胁地看了眼，对顾云川笑道：“你去看书吧，这儿不用你帮忙。”
    顾云川压下心里奇怪的想法，说道：“我带爸爸去卫生所看看吧。”
    “浪费钱干什么，你阿嬷开的药就蛮好，现在都不咳嗽了。”黄迎春断然拒绝，她儿子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可不能浪费这种王八蛋身上。
    “快去看书吧。”
    黄迎春又催促了，顾云川朝顾松涛看了眼，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恐惧，心里更加疑惑，他父亲在怕什么？
    难道是在怕母亲？
    又或是祖母？
    刚才他如果没看错的话，父亲虚空写的字应该是救吧，救什么？
    难道父亲在求救？
    顾云川头都想大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觉得妈妈会害父亲，祖母也不可能，父亲可是祖母的亲生儿子，就算父亲不成器，可血浓于水，祖母怎么可能会去害自己的儿子。
    妈妈就更不可能了，她那么善良温厚，就算恨父亲，可也不会那样做的。
    顾云川十分自责，为他刚才生出的想法羞愧，他怎么可以怀疑母亲和祖母呢？
    太不应该了！
    至于父亲的病，过段时间要是再不好，他便带去卫生所看看吧，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尽一些为人子的本分吧。
    已经到七月中旬了，唐鹏正天天在广播里号召大家崩紧头皮，不管男女老少齐上阵，必须以全力以赴赶双抢，争取丰收之后又丰收，过个富裕年。
    就像高考一样，村民们都在倒计时，还有三四日光景就要割稻了，割完稻就插秧，皮都要脱三层，现在让稻子再多晒几日，大米不仅好吃，还扎实，这些经验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第576章 关祠堂
    村里最近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唐来凤生了，在卫生所顺利生了个大胖小子，足足七斤四两，母子平安，当天生产完就回家了，张满月伺候月子。
    第二件大事，便是黄凤仙被关祠堂了，黄金桥亲自下的命令，让人押了黄凤仙去祠堂关起来，关足一个月。
    之所以延迟到现在才惩罚，是因为黄凤仙伤势未好，黄金桥怕关出人命，便拖了几日，等黄凤仙身体稍好些，就在广播里宣布了这个处罚，再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村妇，拖着不情愿的黄凤仙去祠堂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