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爷爷对韩奶奶那是爱护有加、唯命是从,但作为韩生义的亲爷爷,他其实从根上,就不是一个多么正经的人。比如现在,他就憋着一股坏水,想看韩奶奶给楚绍介绍相亲对象以后的吃瘪表情。
一定特别好玩。
哈哈哈哈。
……
1975年的春节比较晚,进了二月,仍然是阴历腊月,放寒假了,楚酒酒四仰八叉的躺在暖桌底下,两只手投降式的举过头顶,她是侧身睡的,连流口水了都没发现。
韩生义推开门进来,看见她这个睡姿,不禁嘴角一抽。
有些无语的同时,他又玩心大起,蹲下来,韩生义看了一会儿她睡觉的模样,然后轻轻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楚酒酒小巧的鼻尖。
越睡越觉得空气稀薄的楚酒酒:“……”
猛地睁开眼,看到是韩生义,楚酒酒朦胧的眨了眨眼睛,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拍开,然后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起来。”
楚酒酒充耳不闻。
韩生义的声音有些无奈:“再不起来,就赶不上下午的集了。”
春节临近,王府井开放了一条街,允许买卖年货,不过只有下午开放,城里人没怎么赶过集,参加的热情十分高涨。昨天他俩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看看,买点新鲜的玩意儿回来,但楚酒酒一睡午觉,就把这事忘了。
闭着眼睛,楚酒酒把头往枕头里埋了埋,“不去,太冷,我困。”
哪是冷和困的问题,分明是懒。
韩生义看着背景倔强的她,叹了口气,然后,他脱下鞋子,跪坐到楚酒酒后面的位置。
整个冬天,除了晚上睡觉,楚酒酒一直都在这暖桌附近待着,跟这里的护桌神兽差不多,楚立强每次回来,看到的她都是同一个姿势,有时候他都怀疑,楚酒酒是不是跟暖桌粘到一起了。
她懒,还贪暖,楚立强就又买了一条厚厚的毯子,这毯子不是一般的厚,如今只有有钱人家嫁女儿的时候,才会买这么一条,楚立强财大气粗,把这条比三转一响加起来都贵的毯子,当做地毯,铺在了暖桌底下,这样一来,就算楚酒酒在这里睡觉,地底的寒气也反不到她身上来。
楚酒酒一个人就占了毯子一半的位置,韩生义只能跪坐下来,又催了楚酒酒两句,见她真的不想起来,韩生义微微抿唇,拽住她举起来的两条胳膊,稍微一使劲,就把她从暖桌底下拔了出来。
骤然离开温暖的暖桌,感受到外面的凉意,楚酒酒顿时不乐意了,韩生义本来用的力气就不大,她这么一挣扎,自然又缩回去了一半。
“我不去!别闹我,我要睡觉!”
一边说,楚酒酒一边跟条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扭着扭着,被子就裹到她身上了,韩生义往外拽,她又非要往里缩,今天下午的楚酒酒格外有起床气,被弄烦了,她突然面露凶光的睁开眼,躺在韩生义的腿上,她十分生气的把韩生义的手抓过来,然后嗷呜一下,咬了下去。
刚咬的时候,楚酒酒确实带了狠劲,但她是人,又不是狗,就算咬了对方,也不会给他咬出血来,而且等真的咬下去以后,她就反应过来了,牙齿的力度瞬间变小,与其说这是咬,倒不如说这是叼。
就跟她平时叼包子差不多。
……
她一动不动,因为她觉得尴尬,怎么只是睡了一觉,她就开始往犬类方向发展了,而韩生义一动不动,是因为他心里突然一跳。
楚酒酒的小牙只有装饰作用,想当恶犬,估计得等到下辈子了,韩生义被咬了,也一点都不疼,但是那种触感,让他心里突突的。
再加上楚酒酒现在的姿势,她下半身躺在暖桌里,上半身靠在他的腿上,头侧偏着,扎在他的怀里,可能是想要展示自己的凶狠,她露出的半边脸,正对着韩生义,而且灵动的眼睛,还在看着他。
睡前楚酒酒把辫子散开了,如今微卷的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在他的双腿上,她稍微一动,发丝就会跟着动,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韩生义的表情有点愣,他不说话,楚酒酒就不敢动,连松嘴都忘了,还是楚绍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俩这诡异的姿势以后,才对他们问了一句:“你俩干嘛呢?”
听到这个声音,楚酒酒赶紧松嘴,然后恶人先告状:“他非要吵我睡觉!”
韩生义:“……”
刚才莫名的感觉瞬间飞了,他举起自己的手,向楚酒酒展示物证:“那你还咬我一口呢,怎么说?”
刚才的尴尬荡然无存,楚酒酒十分理直气壮的说:“我这是正当防卫。”
楚绍:“……”
两个幼稚鬼。
他一边扣外套的扣子,一边往楼下走,经过他俩的时候,楚绍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他看向这俩人,主要是看着韩生义。
“都多大了,还这么闹,注意点。”
楚绍的眼神里暗含不快,还有一丝丝警告的含义,韩生义自知理亏,没有说一个字。
楚酒酒习惯了,也没说什么,她问楚绍:“你干什么去?”
楚绍继续往外走,同时头也不回的回答:“买煤,家里的煤快没了。”
楚酒酒还要再说什么,可是楚绍脚步太快,还没等她开口,楚绍就已经出去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大门,楚酒酒叹了一口气。
自从温秀薇打电话回来,说她不能回家过年了,楚绍的情绪就又陷入了低谷,她还听到楚绍问楚立强,可不可以让他去洛阳。但是楚绍未成年,只让他一个人去,介绍信也不好办,最主要的是,楚立强不想让楚绍离开,上个春节他们是除夕重逢的,其实都不算是一起过了年,这才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共度春节,如果楚绍离开,他们这个家就又不完整了。
韩生义知道楚酒酒在想什么,其实他也觉得,让楚绍去几天没关系,可这是楚立强决定的,别人没立场去置喙。沉默了一会儿,韩生义再度开口:“去赶集?”
楚酒酒:“……等我换好衣服。”
——
下午三点的时候,他们来到了那条街上,集市两点开始,五点结束,一点多就有人过来了,三点的时候,简直人山人海,楚酒酒看着各种红火喜庆的春联福字,还有鞭炮们,不禁也被感染到,心里觉得喜气洋洋的。
这里除了卖年货,也卖一些平常不怎么见得到的零嘴,整个京城,就他们这边开了一条自由买卖的街市,虽说只是过年才有,但这也是极大的突破了,有人想来买东西,有人想来卖东西。楚酒酒揣着韩奶奶给的二十斤粮票,从街头买到街尾,也从街头吃到街尾,等她和韩生义回家以后,她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韩奶奶没去凑那个热闹,听韩生义说了那边的盛况以后,她十分惊讶:“真的?那我明天也去看看。”
楚酒酒立刻跟着说:“我也去,那里人超级多,我来保护您。”
韩奶奶看破了她的企图,面无表情的问:“你其实是想再去吃一遍吧。”
楚酒酒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没办法啊,这条小吃街就出现这么几天,要是错过了,她还得等上好几十年才能再参加一回呢。
楚酒酒不知道国家什么时候会全面开放自由交易,反正她出生以后,全国上下都是忙着赚钱的,楚酒酒觉得,应该在她出生之前很久,国家就已经开放了。她摸着下巴猜了猜,是不是九十年代?
好像九十年代就挺繁华的了哦?
她哪知道九十年代是什么样,她唯一看过的九十年代作品,是金庸的武侠剧,那还是古装片,根本看不出现代是什么模样。
她还看过一部电影,是讲1997年的,可是也没用啊,香港回归,这是每个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97年离现在还有二十多年呢,等真的到了97年,她都已经是奔四的人了。
坐在韩家的客厅里,楚酒酒撑着下巴,一脸的所有所思。不容易,在这边生活了六年,楚酒酒终于开始试图回忆未来的大事记了,但是很遗憾,有些大事,就算她知道,她也不记得是哪一天。
很多事情,她都是东听一耳朵,西看一眼睛,根本拼凑不起来。
晚上八点多,楚酒酒都快放弃了,突然,坐在电视机前的韩爷爷直起腰,他望着电视,相当惊愕的开口:“地震了。”
小地震是不会在电视节目里突然插播的,既然已经插播,那就说明是特别大的地震。
楚酒酒一听地震,记忆里顿时涌上五个字,她蹭的坐起来,跟其他人一起看。
里面的主持人正在快速的念着新来的稿件,黑龙江海城发生地震,伤亡人数暂未统计……
楚酒酒愣了一下,这个地震她从没听说过,刚听韩爷爷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唐山地震了。
原来不是啊。
客厅里的众人开始讨论这次地震,现在消息传的没有那么快,大家根本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其他人都在说话,就楚酒酒安安静静的,韩生义注意到,他问了一句:“酒酒,你怎么了?”
楚酒酒回过神,她慢慢摇了摇头,“我没事。”
天灾人祸,这种事从来都没有间断过,虽说也有死了人的情况,但只死一个,一千个,甚至一万个,人们都是不会记住的,更不会再提起来。
只有死伤数十万,乃至数百万,可以称得上是世界级灾难的事情,才会被人们沉痛的提起,一遍又一遍的警醒。然而这种警醒,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第一年,所有人都心有余悸,第二年,大家仍然沉浸在伤痛里,第十年,人们走出来了,除非亲身经历,不然就算到了那个日子,不经提醒,大家也想不起来仅仅在十年前,发生过那么惨烈的事情。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时间不停的往前推进,过去的荣耀和悲痛,都跟沙滩上的脚印一样,被潮水平息了。
遗忘,有人说这是神的馈赠,有人说这是神的诅咒。还有些人觉得,这跟神鬼无关,只是自然的规律就是如此,一代一代更替,被替换掉的,就该退出历史的舞台,逐渐湮没,直到融入尘埃。
楚酒酒清晰的知道汶川大地震,因为学校里每年到了这个日子,都会进行地震演习,可是离他们最近的唐山地震,楚酒酒不知道这是哪一天,甚至连哪一年都不清楚,她只知道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是不是78年啊?
78年好像发生过很多事,应该是78年吧。
到底是长大了,以前只会考虑自己和家人的楚酒酒,如今也会考虑所有人了,她准备等时间快到的时候,提醒一下韩爷爷,还有楚立强,让他们尽可能的帮忙纠正,不管能救几个人,能多救一个,都是好的啊。
她想的倒是挺好,但她不知道,她猜的年份错了。
2月4号海城地震,5号,丁伯云不顾马上就过年了,他找到楚月,表情变了又变。
楚月心里很得意,但是她不想让丁伯云看出来,就装出一副很淡定的模样,“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真的可以看到未来。”
这时候不提倡封建迷信,但迷信都流传多少年了,就算上面压制,也管不住底下的人胡信乱信,丁伯云还是比较前卫的一个人,却也避免不了的受到影响。尤其是楚月说的话一点不差的被验证了,他的三观都被推翻重组了。
遇到了如此令人震惊的事情,丁伯云的第一反应是,楚月说的关于自己的未来,也是真的,他会输,而且会输给关跃龙!
他弟弟丁一鸣,小时候就总是跟关跃龙一起混,他从来都看不上关跃龙这种没教养的人,结果,就是这个人,把自己一辈子都毁了。
丁伯云神情莫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楚月:“你说你想帮我,你准备怎么帮我?”
楚月笑了笑:“很简单,我把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告诉你,你只要抓住里面的机会就可以了。”
丁伯云问她:“你是只能看到一段时间的未来,还是能看到很远以后?”
楚月早就想好了答案,“这个不确定,有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就能看见他的一生,可要是不看人,我看到的,就只是一段时间里的一件事,特别细节的事情,或者没什么意义的事情,我看不到。”
丁伯云觉得她说的有点奇怪,可这种事又没有前例可循,那不是楚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下来,“好,你帮我,我保护你还有你的家庭,如果你说的每件事都是对的,那等你成年以后,我就娶了你。”
楚月没忽视他的这句话,他虽然答应了,但还是有条件的,楚月有点不愉快,却也觉得,不会有什么纰漏,毕竟,她只会说自己知道的事,她知道的,肯定都会应验。
勾勾唇,楚月对他伸出一只手:“那我们合作愉快。”
丁伯云望着她,也跟着笑起来,“合作愉快。”
——
楚月和丁伯云突然认识了,对于这件事,除了楚月的父母觉得奇怪以外,别人根本就不关心这个,春节过去,大家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中间又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惊讶的。
哦,除了四月份,对岸那位死了,不过他都八十多岁了,去世也很正常。
他的去世,在国内引起了一波不小的波澜,可是这跟楚酒酒没关系,她还是每天按时上学,到了周末,要么出去玩,要么去研究所帮忙,以及跟马所长商量新论文的选题。
她现在不仅可以写论文,还能帮忙编纂新的历史书籍,这次的帮忙不是当搜索引擎了,她也可以写总结性的话语了。
75年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非常平淡的一年,六月份,楚绍和韩生义顺利毕业,拿到了高中毕业证。这时候没有毕业典礼,基本人们就是拿个证,全校聚在一起,听校长讲话,然后就结束了。
他们班里一半的人忙着给自己找工作,剩下一半唉声叹气的准备下乡,知青下乡的规矩仍然在,除非是独生子女,不然所有人都逃不过。
韩生义就是独生子女,他是不需要下乡的,楚绍本来也是,现在多了一个楚酒酒,他就不是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楚立强把楚绍带到军营里,让他挂了个文职的名,这样就没问题了。
毕业了,韩生义只歇了一周的时间,然后就跟着韩爷爷走了,韩爷爷本来是想问他和楚绍,要不要去上工农兵大学,但是工农兵大学有多水,几乎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韩爷爷自己就是老牌大学毕业的,儿子更是清华出身,哪怕不上学,他也不想让韩生义去上那样的注水大学。
不上学了,那就能工作了,韩爷爷只是跟韩生义提了一嘴,谁知道,他立刻就答应了。
爷爷比我大三岁[七零] 第1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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