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无声，伸手不见五指。
    顾愔诚轻轻打开隔壁的门，他一直站在门边，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是慢慢地走了进去。
    走到床边，一片阴暗之中，他看见被子外面露出一截柔亮的长发。
    他定了定神，缓缓走向另一边的床头，那张熟悉的脸庞，一点一点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跪在了床边，看着她安静的面孔，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
    她从被子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白皙纤细，他深吸了口气，才是忍住碰触的冲动。
    他垂眸看着她，表情变了又变，从痛苦到欢欣再到平静。
    他向着她沉睡的面容，缓缓伸出手去，隔着一点距离，似在抚摸她的面孔，在空中一点一点认真地描摹。
    从她细长的眉，紧闭的眼，再到她高挺的鼻，红润的唇。
    最后他收回了手，垂下头去，大口大口地呼吸，整个鼻腔里全是她的味道，栀子花香。
    他轻轻地说了一声。
    “对不起。”
    闭了闭眼，深呼吸，脑海中再次传来那段熟悉的对话。
    “我们家买不起橙子吗？”
    “嗯？”
    “为什么总是一个橙子分一半，两个人吃？”
    “又不是梨子，怕什么？”
    “多切一个不行吗？”
    “这种橙子很大，等于别的品种两个。”
    “你怎么偏偏在这上面这么小气？”
    “哎，你懂什么？好啦，吃完我等下再切个好了。”
    “然后，又给我半只橙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
    夏妍觉得顾愔诚最近有些奇怪，但是她也讲不清楚哪里不对，似乎他总是在走神。
    而且这个时候，他的眼神经常会停留在她的身上。
    到底他在想什么？
    她完全弄不懂。
    她握着书本向着讲台下走过去，慢慢地念着课文。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包臀裙，勾勒出美好的身材，袖口和裙边都滚了米色的蕾丝，透着的肌肤莹白似雪，引人遐思。
    早熟的高中生不时会偷偷把目光投向她，年轻又美丽的英语老师。
    夏妍念书本来就早，赶上那个学校学制改革，她是五年制的最后一批。十七岁就上了大学，大学毕业也就二十一岁，和这个班级的学生相差不过四岁。
    若是卸了妆，也穿上一样的校服，她和班级里的那些女生简直无异。
    经过顾愔诚身边的时候，夏妍的手指曲起，清瘦的骨节在他的课桌上敲了一下，提醒他注意听课。
    顾愔诚回过神来，他抬头正好看见夏妍半隐在书本后面的侧脸，唇角微微抿起，目光有些冷，他知道她生气了。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
    他曾经这样以为，直到那一天的降临。
    下课铃响起来，后座有人用手指轻轻捅了捅他的背。
    他没有马上回头，眼角余光滑过讲台上的那人，她正在低头收拾书本。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去，入目的是白薇那张小巧的面孔，水汪汪的眼睛正看向他。
    “顾愔诚，周日的电影看哪部？”
    白薇在一张白纸上，写了最近上映电影里口碑最好的叁部。
    其实不止他们两人，还有周恺和郑莺歌，但是他却忽然有些莫名的心虚。
    窗外走廊，高跟鞋清脆的足音响起，他知道是她。
    他低下头去，假装在思索，拿笔在中间的那部电影名字上划了个圈。
    他听到走廊上，清脆的足音顿了一下，不由轻扯了下嘴角。
    白薇看着他英俊的侧脸，脸一下红了起来。
    “那我和郑莺歌，叁点在广场一号门等你们。”
    高跟鞋的声音又响起，顾愔诚扬起脸来，正好承接着玻璃窗外透过的阳光。
    “好。”
    少年的面孔朝气十足，唇角扬起，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放学的时候，他照例走到五百米外那个商场的临时停车场。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辆红色的小车，打开车门，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一气呵成。
    但是车子却没有如以往那样马上发动，他侧脸看过去。
    “怎么了？”对着她，他的声音不由放得轻柔。
    夏妍冷着脸，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
    “你答应过我，上大学前不会早恋的。”
    “我没有。”
    顾愔诚扬唇笑了笑，顿了一下，又认真地问她，“上大学以后就可以了？”
    夏妍没有回应他的问话，手握得更紧了，“白薇……”
    顾愔诚的眼睛紧紧盯住她，似乎想要把她整个人看穿。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
    “……她是你的喜欢的类型吗？”夏妍无视他的回答，继续问道。
    顾愔诚愣了一下，又微笑起来，“不，她太小了。”
    夏妍沉默了会，才是出声，“是吗？”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她的周身，眉尖蹙了一下。
    “裙子很漂亮，但不适合上课穿，容易让男生分心。”
    夏妍隐忍了太久，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扬声说道:“我知道了，你最近是不是也太没大没小了。”
    她对上顾愔诚的眼，却发现他正认真地看向她，幽黑的眼眸沉静得过分。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又假装着准备开车，扭头把目光转回原处。
    顾愔诚凝视着她的侧颜，“不过，等我上大学以后，真的可以谈恋爱了吗？”
    “当然。”
    夏妍点了点头，依旧看着前方，“十八岁以后你就是成年人了，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自己做决定。”
    顾愔诚笑了，“所以十八岁以后，你打算不管我了？”
    夏妍皱了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十八岁以后你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了，我绝不会干涉你。”
    “那么十八岁以前，我的感情生活必须由你来主宰……”
    顾愔诚笑得更开了，眉眼飞扬。
    夏妍听着他越说越偏，不由转头去看他。
    “顾愔诚，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好，不要曲解我。”
    “我没有。”
    顾愔诚轻声打断了她，“其实我很开心你这么说，至少十八岁以前没有人会来和你分享我。”
    夏妍愣了一下，她越听越觉得糊涂，手直接抚在他的额头上，顾愔诚的背脊一下僵住了，直挺挺的。
    她在等他的时候擦了护手霜，是淡淡的栀子味道，这一下全窜进了他的鼻尖。
    这个味道和她的身体乳是同款，他又想起那个夜晚来，也是同样的气息萦绕着他。
    他深吸了口气，表情有些凝重。
    夏妍眉心紧蹙，问他:“你最近是怎么了？说话这么没头没脑的。”
    “只不过，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顾愔诚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表情无比诚挚。
    见到夏妍微微怔住的样子，他又笑了。
    “开车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