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清晨泛着草木的清香,昨夜刚被雨打风吹过,挂着水珠的竹子愈显翠绿与挺拔。
裴雅君是来求楼心悦帮忙的,她指指西边,又拱拱手,接着比划了个杀头的动作。楼心悦何等玲珑人物,和她心有灵犀一般,略作思考,有一丝退缩。
“裴相,我大概做不了。”他给裴雅君披上衣服,免得她着凉,“我还有姨母和表妹,不是孤臣。”嘴上说着推拒的话,眼神偏偏直勾勾地盯着裴雅君的眼睛,惹得她倒有些心虚。
她一闭眼,咬咬牙,也认了:“一切我来担,你把折子写了递上去就行。”
右相谨慎,还在犹豫:“待我几日再答复你。”
“算你能忍!”裴雅君也不逼迫,就要起身穿衣服,“今日陛下邀我游猎,就不多叨扰了。这事儿你且叁思,过几日再说也不迟。”她看了看倚在床头的楼心悦,层层加码,“王蚕豆那里我去打招呼,你们千万记得,一定别出面。”
楼心悦别过脸去,有些赧然:“给你添麻烦了。”
裴雅君色心连恶胆一起,伸出细长胳膊拧了一下他外露的乳头,激得楼心悦浑身一抖。她又拧了两下,看着楼心悦眯住的眼睛,忍不住吻了上去,然后贴近他的耳边低语:“这报酬就够了。”
雨后的风蹭过楼心悦的脸,给他沾了一片羞红。
裴雅君走进猎场,竟见到女皇依偎在那勒迩人怀里。见到她,女皇一笑:“我今日无力,不如改个别的?”
她自是答应。
女皇给景如逸提要求,“正乐英武,肝火奇壮,文射与武射皆难不住她,你可得想个法子,让她今日也吃个瘪。”嘴上这么说着,语气却压不住炫耀,她们相伴十几载,自然知道彼此的本事。
裴雅君只低头笑着,恪守前朝后宫的距离,半点目光也不会上看,省得唐突若让郎。
“臣想不出,”他摇摇头,“可否请葛思恭来想?”
女皇慵在他怀里,转着他的头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葛幼清是深宅大院养成的娇弱小公子,他不擅马术,只好乘着马车,慢慢悠悠便落了景如逸和女皇半程。
自然是没人能拦住裴雅君她百步穿杨的劲头,尤其是今天,她更想表现一番,又夺了魁首。
“快宵禁了,你与幼清同骑,我们看谁能先到宫门。”
景如逸低声问女皇:“陛下,这不合规矩吧。”
“无妨,他们是表姐弟,正乐骑术精湛,断不会伤了葛思恭。”
“臣不是这个意思。”
景如逸看着裴相和葛思恭,葛幼清很开心,他亲昵地叫着阿姐,裴雅君拉住他伸出来的手,将他带到了马上。葛幼清对她也不设防,乖巧的窝在她的怀里,很是信任与放松。
“朕是不会让你和她同骑的,可是放心了?”女皇示意开始,然后和景如逸说悄悄话,“若是今晚咱们先到,便不下马,直到你宫里去。”
猎场的风在耳边呼啸,也有马蹄溅起泥土,景如逸偏偏只听得到女皇低低的诱惑。她的话如同黑夜里的一点萤火,惹他燃起了希望。
快啊,再快一点。但又想好慢,再慢一点。慢到一个月、一年、一辈子走到宫门。让女皇身上的冷香溢满他剩下的所有时光。回到宫里,女皇就不再是他怀里的女皇,她又成了天下人的女皇,他只是天下人之一。
他本来是屈?原里最脆弱的一株野草,牛也能吃、羊也能嚼、甚至孩童,凭谁动一动手都能将他碾死。是女皇的喜爱将他带到了他从来没想过的高度,尽管没有了根,但他更接近了天。从那里看去,地上的脏东西、丑东西和恼人的东西,都宛如织锦般美丽。
他高高在上,俯视着他能俯视的所有人。后宫相公们再强势又能如何?便是那卫小将军如何神气,也得和他一行,每月两日去元仪宫拜那副牌位。天而苍苍,入了宫,便都是牛羊。
花香袭人,大澈湖算是御花园里消暑的好地方,湖边小雨亭不大,有习习湖风,柯媞禾被景如逸圈在怀里也不觉得热。她攥着他的手,教他拨弦。只是也有小心思,悄悄一使劲,“真笨,又把琴弦勾断了。”
“不练了!”景如逸一早上不知断了多少弦,便是这名琴绿绮,也润色不了他烂得残酷的琴技,“平白糟蹋东西。”
柯媞禾不生气,只是将琴谱又给他翻了一页,她眼眸微垂,景如逸从上至下看,只瞧得到她的鼻尖。似乎陛下早先考虑齐全。从桌上又取了一根琴弦,她丝毫不乱,又换着弦,哄他,“这《凤求凰》乃是西汉名曲,本就难奏,弦断几次也正常。”
续上新弦,这废琴摇身一变再度成了名琴,柯媞禾握住景如逸的手,景如逸不领情,他反手包住女皇的手,将她牢牢扣在怀里,唇就往她的脖子上腻歪着:“陛下,您可怜可怜我,我不学了……”
“哎,”柯媞禾抵住他这般厮磨抵赖,“再弹一会儿吧……”
亭外艳阳高照,碧波粼粼。柯媞禾看看天色快到正午,从景如逸的怀里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先不练琴了,你和狄柳他们一道去御膳房。看看有什么新样式点心,让他们备了。”竟是有将他支走的意思,景如逸以为自己又触怒圣颜,茫然无措,女皇安抚他道,“朕在这里等你,去吧。”
女皇见他们走远,神情一收,显得冷峻傲岸,非舟引着楼心悦小跑赶来,不等楼心悦行礼,柯媞禾就将他请了起来。
“同丛,你做得不错。”她问,“你要不要猜猜,姚晃的密折里说了什么?”
姚晃是延嘉二年的恩科榜眼,并非出身世家,因其素有文才,久慕王花生。辗转多人,这才拜了楼心悦的帖子,请他上折子举荐她去做西州府藩台。
“回皇上的话,臣不知。”
她猛然一拳打上亭柱,惊得楼心悦连着非舟一同跪下。
“怪不得正乐要你弹劾王花生,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从怀里掏出折子,摔在楼心悦眼前,“你看看吧。”
风卷起女皇外罩的银红色纱衣,略显轻薄的颜色在她身上仍是庄重的。如同这大朗的山,矗立在此,巍峨高耸。
楼心悦一目十行,姚晃的折子字不多,却是字字珠玑,眼下朝廷正推废除荫官,本绕开了西州,但不知为何王花生竟径自推行了开来。一时打得西州官绅囫囵而去,联名请辞,偏逢此时,王花生却在乡试里夹带了几名考生,均是与裴家相关之人。
“她这是要兴起大狱啊……”说罢她颓然坐下,浅浅勾了几弦,勉强挤出笑脸道,“先帝去世时只说有一件未竟之事,可朕……”又是铮铮琴音,却是一段渔樵问答。
楼心悦心里一跳,陛下密诏他独自前来,是否……他为这步走了太久的棋,如今已有机会近在眼前,怎能不试上一试?
“陛下,先发制人,后发便被人所制。臣明日就上折子,只参她贪功冒进。”他继续陈辞,“与其往锅里加水,不如釜底抽薪,臣请旨圣上将废嫡长继承的新政一同推恩。”
女皇虽未受言即喜,神情却显出此言不虚的颇以为然,她扫了一眼跪着的楼心悦,心里觉得他虽是先帝朝的进士,与她情谊不深,倒是个可信之人。有心拷问他,到头嘴里也只是问他:“到时朝政乱局,满朝同年、师长,你如何自处啊?”
“臣死且不惧,虽孤力绵薄,定肝脑涂地,只愿为圣上分忧。”他不禁更伏下身子,深深投地,以示为君上分忧之诚。
斯言一出,女皇周身的严肃氛围为之一扫。她没有抬头,却犹如长了第叁只天眼,楼心悦察觉到沉甸甸的赞许目光跟阳光一起热辣辣地凝注在他身上,他一怔,旋即镇静,满朝文武,不是世家出身的,也不过寥寥。议政大员里,更是只他一个,不过他有陛下做靠山,倒也并不十分难做。
许是心境放松,于是骤听拨撩琴曲变为高山流水,女皇适想了一下吩咐,“这事儿正乐不便出面,你同右肃政一起参。”
裴正乐他且放心,可是翁诗……那可是着名的少年老成人物,也是祖荫孙,入朝便是从四品,叁年不到便当上了肃政,康州刺史通侯陈晓珍是她的嫡亲大姨,至于吏部尚书,又是她的小姑,那个混不吝的翁园泐。满朝文武,她竟能扯上一大半的关系。也可见世家子女门生,于朝堂耕耘之深。
“陛下,乐平侯世女怕是不便参与吧……?”
“无妨,她有求于朕。你跪安吧。”说罢女皇头也不抬,高山转是流水,耳朵捕到低声喃喃,“如今朕高山仍在,怎知流水是否无情啊……”
便是楼心悦脚步快走出一大段去,发觉琴声晦涩,忽闻水束惊断,他脚下停了,待细细听去。不过听得一阵笑语后,那首着名的凤求凰又振翼高飞,弹琴者定然手生,教导者又偏偏心猿意马。
见四周无人,他也放松一笑,摇摇头慢慢走着,不急不缓,胸有成竹。凤求凰本是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所谱。这首曲子重在一个求字,陛下已将求之不得的美人揽入怀中,剩下所求的无非是能分忧朝政的心腹重臣,忠贞之士,不是他,又能是谁呢?他小扇一打,也大笑着回议政堂值班去了,他倒要看看那儿还能安生几个时辰。
景如逸喂柯媞禾品尝冰饮,西瓜压汁加上冰块,泡了些岭南贡上的应季甜果。
“它叫什么,可取了名字?”
“回皇上的话,若让郎称之为红潭中鱼。”
“哦?”柯媞禾轻轻咬住了勺子,景如逸举着手不敢再动,然后她略显轻挑,用小舌慢慢把勺子推了出来。
“名字取得好,阿逸,剩下的赏你都喝了。”她站起身,出了亭子站在湖边,“去看看,那船何时来?”
话音儿还没落,小船的头便从巨大湖石的后面露了出来。船桨落水,激起的余波向岸边荡来。
“陛下,等等臣。”景如逸大口喝完了赐饮,生怕离了女皇一刻钟,便再也追不上她,赶忙迈出亭子,站到女皇身边来。
他一来,女皇就有了倚靠,往他身上一软,等着那小舟靠岸,她感叹:“大澈湖的那边就是营秭山,说那山上遍布着数不清的大小温泉,叁岁之前,我同师父他们就在那里住着,那时师母吹笛,师父和着,遍山间都传着悠悠的笛声……”女皇被幼时的氛围感染了,她其实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师父宋禅和师母王乐君夫妇二人皆喜好吹笛,时常互相应和,“笛声真是世间最美好的声音,一种声音包含了千万种声音,既无始,又无终……”景如逸半环着女皇,他既不打断女皇的回忆,也不将她从其中唤醒。
女皇拉起景如逸的手,十指相扣,举到眼前细细看着,“朕想起父皇还在时,每年夏冬都会让母后带咱们去行宫……阿逸,真想乘一叶扁舟就此远去,暂寄余生于江海,此世间唯有你,唯有我……”幸得女皇诉如此衷情,景如逸低低应着,他一个最卑贱之人,最无用之人,只想陪在女皇身边,不论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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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s:女皇什么时候和景如逸圆房啊!!!急死我了(;′??Д??`)
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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