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被炖得软烂十足,因是灵气滋养出来的兽类,肉质口感皆是上佳;米饭粒粒分明、颗颗饱满,咬下时汤汁溢出,既有肉香,也有各种配菜的酸咸微辣。
倘若一个人成天都在吃吃喝喝,那她脸上会出现什么。
——止不住的笑容。
谢星摇操了这么多天的心,不久前甚至经历过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直到此刻,心中终于被踏踏实实的幸福感团团围住。
搭配这里面的汤汁,她能干掉五大碗饭。
晏寒来睨见她因食物而弯弯的眉眼,毫不掩饰眼中嫌弃,扯了扯嘴角。
嫌弃又怎样,吃东西不是为了给谁看,她偏偏就要暴风吸入。
谢星摇朝他做个鬼脸,夹菜动作没停。
“我下凌霄山的时候,也见过几只狐狸。”
温泊雪吞下嘴里的兽肉,兜兜转转,居然把话题又扯了回来:“是在山脚下的灵兽铺子里,我试着摸了摸,手感的确很好。”
灵兽。
作为灵兽的狐狸与晏寒来皆乃狐族,身份却是大大不同。
灵兽虽有神智,然而无法化形成人,智力水平亦远远不及人族,因而被划分为“兽”;晏寒来属于灵狐,先天开了识海,能随心所欲变为人形,故而被称为“妖”。
“真的?”
月梵来了兴趣:“小狐狸是不是软软的温温的热热的,看上去像团雪白毛球球?你摸它的时候,它会摇尾巴吗?”
谢星摇细细回忆一下,的确是温温软软,当晏寒来摇尾巴的时候——
她想着不由噗嗤一笑,目光不动声色动了动,与晏寒来短暂相交。
他耳朵居然红了一点点,眼神则是一如既往凶巴巴,带着几分警告的意思。
她的这声笑意味不明,晏寒来听罢心中烦闷,当即传音入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讥讽道:“谢姑娘想得很开心?”
谢星摇毫不犹豫,笑意更深:“是挺开心的,毕竟多可爱呀。”
眼见对方气到耳根更红,她佯装无辜地扬起眉梢:“我在想山脚那家灵兽铺子,里面猫猫狗狗小鸭子小鹅都特别乖——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看来这局又是她赢,晏寒来注定无言以对、落得下风。
谢星摇抿唇笑笑,后背倚上木椅,尾音稍稍抬高:“想你呀?”
她的声线清凌干净,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与清脆,而今噙了笑说出来,尾音如同翘起的尾巴。
晏寒来眸光冷冽,侧过视线不再看她。
“它们有点排斥,不情愿让我摸。”
另一边的温泊雪还在叭叭:“我听店主说了,狐狸是不怎么亲近人的,要想碰它,必须慢慢同它培养信任。”
谢星摇功成身退,一言不发继续大吃特吃,听他颇为感慨地补充道:“如果一只狐狸心甘情愿让你抚摸全身,那就说明,它全身心信任和喜欢你了。”
谢星摇一口饭噎在喉咙里。
晏寒来欲言又止,烦躁不堪垂下眼睫。
“这么难搞定。”
月梵看她一眼,满目羡慕:“后山那只狐狸愿意主动亲近你,一定对你很是中意。”
听他们叽叽喳喳侃大山是一回事,话题主人公忽然落到自己头上,那就完完全全又是另一回事了。
谢星摇要脸,毫不犹豫当即否认:“没有没有,巧合而已,它当时觉得冷,我抱一抱罢了。”
月梵眯着双眼笑,懒洋洋靠在木椅之上,生有一张出尘绝世的脸,眉目间却是媚态横生,叫人挪不开眼:“你这话怎么像是渣女发言,抱一抱不负责,小狐狸要是听见,说不定会伤心哦。”
失策,大失策。
原本是她和晏寒来互相挖坑,没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挖着挖着,两人一起落进了更大的坑里。
谢星摇沉默无言,暗暗腹诽。
伤心个毛线球球,他只会恨不得同她一刀两断。
全场最老实的温泊雪老实一笑,老实科普:“狐狸在这方面其实很讲究的。我听说野生狐狸不会让人轻易触碰,只有全心全意托付之人,才有资格抚摸它们的皮毛。”
谢星摇竭力保持冷静,手中木筷微微颤抖。
难怪当时被她抱起来,晏寒来会有那么大反应。
不知者无罪,更何况那会儿情况特殊,她属于救人心切。
所以她绝对不能心慌。
月梵恍然大悟:“早就听说驯养灵兽很难,没想到这么讲究。听你这么说,倘若擅自去摸野生狐狸的毛,岂不就和采花贼非礼女孩一样?”
她说罢扭头,拍拍谢星摇肩头:“你不算,毕竟是狐狸自己找上来的,你们属于两情相悦——它能一直往你怀里钻,那得有多喜欢啊!”
谢星摇:……
两情相悦,暴击中的暴击。在二人共沉沦的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敢抬头去看晏寒来的表情。
温泊雪略有惆怅,皱起隽秀的眉:“小狐狸中意谢师妹,晏公子也很受那只猫咪喜欢,我就不行了,从小到大总被动物讨厌。”
谢星摇:……
没有猫咪,别提猫咪,让猫咪独自美丽,谢谢。
她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悄悄抬眼,看一看不远处的晏寒来。
很好,这人正低着脑袋默默扒饭,姿势与她如出一辙,许是察觉了这道视线,少年瞭起眼皮。
两人幽幽对视,又同时把目光移开。
她心里乱糟糟,像是堵着一口气出不来,用力咬了口软糯的桃子酥,对着晏寒来传音入密:
“乱讲话,都怪你。”
“最初向他们二人提及那只狐狸,你可不是这副表情。”
少年冷笑:“谢姑娘最好谨言慎行,否则若是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便是自作自受了。”
“自作自受。”
谢星摇面色不改,脑子里迅速搜索反义词,习惯性怼他:“晏公子说得笃定,怎就知道不是心甘情愿呢?”
……啊。
稍等一下。
谁会心甘情愿啊。
一句话落地,晏寒来怔住,她本人也傻掉。
晏寒来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咙,半晌喉结上下微动,默然移开视线,传来最后一道音。
比起之前,这声音小了许多:“有空补补脑子,少说话,多读书。”
耳后涌起一丁点儿古怪的热,谢星摇拿手背贴贴侧脸,当作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默默低下头去,正襟危坐继续用餐。
倒大霉。
下意识唱反调,唱着唱着,把自己给唱进去了。
……丧歌吧这是。
第19章
之后的宴席上,谢星摇从头到尾乖乖巧巧,没再多说一句话。
准确来说,是没同晏寒来再多讲一句话。
修真界有不少独特的奇珍异种,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例如满蕴灵气的蔬果、吃起来冰冰凉凉如同冰碴的脆果子、以及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仙兽。
因有灵气供养,食物的口感比二十一世纪好上许多,蔬果更脆更香、肉类更嫩更鲜,她很快将一切的不愉快抛在脑后,专心品尝起美食。
吃饱喝足,第二天迷迷糊糊睡醒,已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
他们在这个镇子逗留已久,如今妖祸尽除,自然到了离开的时机。
医馆平日里清清静静,唯独今日有所不同,当她收拾好行李来到大堂,居然见到乌泱泱一大屋子的人。
温泊雪与月梵皆在堂中,瞥见她的身影,纷纷露出喜色。
在他们身前,衣着简朴的人们亦是张望而来。
“这些是镇子里的百姓,听说我们要走,特意前来送行。”
月梵收敛起张扬的性子,演技比身边的温泊雪好了十个谢星摇,微微颔首:“我说过不必,大家执意如此……”
“道长们以身涉险,为我连喜镇除去妖邪。倘若没有诸位相助,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惨遭毒手。”
领头的青年男子徐徐躬身:“前几日听闻道长们身受重伤,尚在昏迷,我们不敢多加打搅,只能送些不值一提的小物,还望多加见谅。”
温泊雪性子内敛,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紧张得一动不动。
谢星摇偷偷觑他,果然是面色冷然、眉目清隽,一派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模样,带着点儿孤高卓绝的气质。
唯有从她站立的角度,能看见此人僵硬的指尖。
月梵一时半会儿也有些无措,轻声应答:“大家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多谢——多谢。”
她心下一急,连着说了两个“多谢”。
“我娘子被那帮混账……”
青年缓缓吸一口气,眼眶虽未湿润,却涌起竭力克制的红:“那日我染了风寒,她出门为我抓药,便再未回来……今时今日,她应当能得以安眠。”
他话音方落,人群中倏然一动,谢星摇抬眼,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道长!”
满头白发的老人对上她视线,手臂颤抖,推了推身侧的少年:“这是我儿子,他——”
他身为教书育人的夫子,平日里最是口若悬河,此刻却兀地停下,沉默一瞬,俯身要拜。
“先生不必如此。”
谢星摇迈步上前,扶住他双肩:“降妖除魔乃是本分,受不得此等大礼。”
修真界为何如此有病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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