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什么,需要告诉你吗?”我说,“应该是不需要的吧。”
他身形一顿,而后将我的手拿开,若无其事的微微站直。
我收紧手指,指甲在他下巴上留下两道不太清晰的刮痕。但我没阻止,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把手收了回去。
“若是你听见我所需,而后用神力拿出,那应该是你理解的东西。”我说,“但你能得到你不理解的东西。所以你不需要我说出来我要什么。”
以撒不言不语,我不知道他是否被我说中。
半晌,他轻轻叹气:“您想要什么,在心里默念……想好了,便握住我的手心。”
还是那只脱过我手的左手,掌心向上摊开。
我点点头,把手放了上去。
做实验的话,随便选一样东西吧。我想。
我感到有奇怪的热流在涌动。那像是清风沿着我的肌肤滑动,推着汗毛一路向上。最终这股力量在两人掌心相贴的地方交汇。
这是神力,又不单单是神力。而我本能的理解了这是什么——这是不需要言语,也能传达的思想。我思我想,我的欲望。
然而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手里空无一物。
我疑惑的抬头看他,就见以撒微微蹙眉。
“……我感觉到了,在树后的阴影里。”他应该是察觉到我在疑惑什么,从善如流的回答。
我不置可否的提着灯转身,三两步绕到树后。
阴影里有一抹不明显的白。我弯腰把它捻起,左右来回的观察着。
眼前的东西灰扑扑的,薄薄一张,用光线照射,上有不太清晰的各种杂质斑点。
我用手扯了扯,又凑到鼻尖嗅闻气味。
以撒也跟了来,站在旁边看着我。见我手里拿着的东西,他开口:“是莎草纸吗?”
我摇摇头。
“也是,看着并不像。”以撒说。
“是的。”我说。
这是蔡侯纸。
当时我想像的就是这样一个东西。不会特别超脱于时代,又受地理环境的限制。现在,可能已经存在,但是却不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个地方。
不过…这个想法有些突然,我并不了解蔡侯纸,只知道它质量远优越于莎草纸,而成本又远低于羊皮纸和牛皮纸。
以撒开口想要问我什么,而我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我已经看出,他看似在要我给他的“圣物”,实际上要的是我脑海中有关“圣物”的知识。
其实我完全可以掌握一定的主导权——只要,目前先解决所谓的代价问题。只要能解决,未必不能当做一个保命或者谈判的筹码。
我从怀中拿出狼之心,触感是温热的,有热流涌动。
刚才那股热流的感觉,很独特,却有些地方和之前耳塞那次类似,却不那么激烈,而是更平淡……
……
查看一座复杂到了极点的神殿有什么变化是很困难的。
既然烛台碎了,我就先着重观察烛台。
这座神殿是奥德为我留下的,他并没说留下这个给我是为了什么,我能用它干些什么,只是把神殿钥匙丢给我罢了。
前者,可能没有目的,可能自有深意。
后者,可能能做很多事,需要我自己探索,也可能并不能做什么。
现下看来,能够保护我…倒是其一。但我记得,我白天曾被意外割伤手指,伤口也没有什么超自然速度的恢复,疼痛也在。说明,它的保护有一定条件。
我推测这种保护和抵抗神力对我的伤害有关。比如,以撒收取代价发动的神力,对我就是一种伤害,所以被狼之心所阻挠。又或者,代价转移。比如碎掉的烛台。
“夫人……”以撒又叫了我一声,“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我侧身看他。
男人满脸求知欲,但在尽量克制自己的表情。这模样倒不像是装的。
我扯了扯嘴角,开口:“你之前说我是圣女。”
以撒微顿:“您当然是……”
“只是圣女吗?不能是圣母什么的吗?”我说,“或者地位更高一些……”
以撒嘴巴动了动,眼神微闪。
我知道,他可能在疑惑我的态度改变。
从不久前我去找他到现在,我表现的很积极。就连刚才说出的话,也和之前反抗冷漠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段时间我观察出,以撒或许真的是个有理想主义的狂妄的人,但他也很谨慎。
比如说,从拦着城外的人,要饿上他们几天才让进来的规矩上就可以看出。
因为,只要那些真正看起来面黄肌瘦,又饿得虚弱的人才没有威胁。他只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筛选安全的人进城。就算是那些奉命潜入的人想从正门进来,不饿个几天就可以直接放弃了。而饿几天,也会虚弱,可真正长期忍饥挨饿的人脸色和不挨饿的人是不同的,还是能挑出来。
于是,不轨之人,要么被拦在外面不敢冒进,要么饿了几日虚脱混进来,但因为外貌差异又会被挑出。这样,控制就成了容易的事。
至于来投奔的新派教徒,大多都是约伯早些年就书信联络过的,都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出了事,也是约伯负责。即便如此,安全起见,以撒从来不和约伯住的太近。
总之,我能看出,他很谨慎,相当惜命。尽管能在宣讲(忽悠)的时候大放厥词。
“你写过着作。”我说,“宣扬新的教义,奉行新的仪式,做出改变。这知识和理念传播是需要媒介的。”
我捏着蔡侯纸的一角。
“不如从现在开始想想,想要我配合,应该给我塑造一个怎样的出身?”我笑了起来,“故事丰满,前因后果没有不清晰的。然后编撰成册,广而告之,岂不是很好的……”
以撒听闻,也笑了起来。
我们相视而笑,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对着对方假笑。
我仿佛能从他脸上看见“我就知道这女人没那么好糊弄”这么一行字。
呵呵。我在心里冷笑。被三个狗东西折腾这么久,傻子也能变聪明。何况我又不傻。
有怜悯心,同情心的同时,当然也可以追名逐利,或者对另外的人冷酷无情。
这家伙真当自己和玛莲是一种生物了,凭什么觉得我对那小妞软了几分,就理所应当会对他好脸色,任他予取予求。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也不遗余力的翻找神殿不同。
落脚点还是烛台,那碎裂的烛台似乎腐朽了一些。
“……您说了个好主意。”他说,“我差点忘了。要把新的理想,天父的仁慈告知众人,应当编写成书,广泛宣讲,才能让事迹深入人心。”
“当你以波卡吕斯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且那么久没有被我察觉不对,我就知道,以你的才能和知识,言辞优美的新圣经撰写也很轻松。”我认同的点头。
“那么这是天国赐予的…嗯,纸张?”他伸手捏住蔡侯纸的一角。
以撒眉头轻皱。他用手指搓了搓纸页,像是在确定什么。
这纸的好他无法理解,而我也不打算在此时开口。我还想再试验几回。
之所以选择这纸,是因为我想实验一番。这东西不能是现在有的,这样实验就没用了,但也不能太超前——万一狼之心那次救了我只是意外呢?总之,目前而言这世上应当已经有这种纸了,只不过可能还没有传到这边。
于是,我又让以撒配合我,弄出几张纸。
事实如我所料,代价的确被转移到神殿承受。
而且我发现碎裂的烛台变得更碎,裂痕更大,最后由碎块逐渐变黑,而后居然慢慢看不清材质与反射到上面的光影,只剩下一个漆黑的轮廓。
随着第十二张蔡侯纸的出现,它开始变得透明。又是十二张纸,它近乎完全透明了。
我正握着狼之心利用神力察探神殿情况冷不防感觉手上一花。我下意识松手,只听“桄榔”一声,一个烛台掉到地上。
震惊的看着地上的烛台,我把它拿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握着它,只觉得手心微凉。从那上面而来有一种奇妙的波动,很难形容,硬要说的话,是一种剥离感。就好像凭空出现一堵墙,挡在中间,握着它我会感到我与周围的世界有隔阂。
这感觉凉飕飕的让我心里一惊。
以撒也看到了这烛台出现的奇怪一幕,但碍于我没吭声他也没动,只是好奇的凝视着我手里的东西。
我没法跟他说清楚原因,只能冷着脸。
正好蒙托此时忙完了走来,我便把烛台递给他,要他帮我收着。
蒙托伸手接过,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
“怎么了?”我问。
他这神色不对劲。
蒙托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被我一问,愣了愣,连忙摇头。
“把它先放在我屋子里吧…噢对,是今天刚打扫出来的那间。”我说。
好吧,看样子这便是代价。
似乎是会有一些神殿的物品替我承受了“攻击”的样子……而结果居然是从神殿的空间里掉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
我准备回屋一个人的时候抽空把烛台塞回去。
现下看来,对我个人没什么损耗。不过如果用了太多次,把奥德给我的东西弄坏了也不好。并且,刚才我拿着那烛台的时候觉得冷飕飕的,那感觉很糟糕。直觉告诉我这种太超规则的事少做为妙。
不过,几次应当是没问题。
想完,我点头。
以撒自始至终未开口,只是就这么看着我。
我望向他,想着,接下来该要我真正需要的东西了。
……
我发现以撒所谓的“变”出来,是会让这样东西出现在某个地方。毕竟,有些东西体积不小,自然不可能从他掌心冒出来。他会以一种显得更加合理的方式使东西出现。
我再次握上了他的手,以撒表现的相当配合。
他闭上眼沉思片刻,告诉我,我需要的东西就在我最需要用的那地方。
我仔细观察着他,思考他是否知道那是什么。
看不出来,他表情很平和。
“我去看看。”我想了想,提着裙子朝安置那两个小鬼的房间走去。
以撒跟在了屁股后面,想必是想看看我到底会做什么吧。
我推开房门,四处打量一圈。没什么变化,女仆在一旁跪坐着休息,见我进来连忙悄悄爬起。玛莲依旧在睡,那个棕毛小鬼看起来脸色更苍白了。
女仆走上前,我询问她情况。她说没有退烧。
我点头表示明白。毕竟那感染带来的恶化情况……
我把玛莲弄醒,丢给身后的以撒。
小家伙还有些忙迷糊,见是我,瑟缩了一下。看见以撒,开心了些,转身抱住他的腿。
我拉开一旁柜子的抽屉,就见到里面出现的针管,小玻璃瓶,还有其它小玩意儿。
玻璃瓶塞是软胶皮,那种可以将针扎进去抽液的真空装。胶皮手套,酒精…嗯,碘伏,这个是碘伏吗?高纯度酒精这时候也没有,不过似乎置办出来相对于其他东西并不算很困难吧。至于针管和小玻璃瓶里的东西…
我眯了眯眼,可以看到瓶身上还有文字,有些斑驳,模糊不清。而我那什么守贞女的天赋让我对这种语言阅读也没有障碍,很好,看样子就是那东西了。
“你出去。”我把东西放了回去,转身对以撒说,“你们都出去。”
以撒张了张嘴:“我能不能…”
“出去。”我双手抱胸,很不客气的看着他,“神迹被人看见就会失效。”
以撒面皮抽搐了一下。
我见他有要柴牙的冲动,但强忍着了。满脸受侮辱,又无奈又恼怒的复杂神情。
而后他强行咧出个笑容,拉着玛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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