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的键盘声不绝于耳，林檎扫了一眼办公室，无人起身。
    萤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六点十四分，这场角力已持续了十四分鐘。
    终于，姜婉萱率先关机，大步走向老闆。
    ──漂亮，教练就喜欢你这种身先士卒的选手！
    林檎内心一阵吶喊。
    不愧是行销组组长，丝毫无惧来自后方的惯老闆气场。
    汇报完工作进度后，姜婉萱马尾一甩，气嘟嘟的回到座位上，心不甘情不愿的又把电脑打开，一号选手挑战失败。
    行销组仅有三人，林檎无论如何也要抢在第二位汇报工作！
    保持着华人的良好传统，老二哲学向来被他奉为圭臬。
    一个闪现，林檎靠着风骚走位抢先吴思莹一步，卡在了她和老闆之间。
    不用回头，他也能感受到吴思莹那隐藏于眼镜下怨毒的眼神正刺着他的脊梁骨。
    又痛，又爽，就像第一次……打针的时候。
    「今天做了什么？」老闆沉声问道。
    林檎还来不及为了胜利欢呼，就先迎来了下一波战斗。
    那个几把刀的说过，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
    可林檎仔细想想，他的人生从来都是不停的颤抖啊！
    「今天……做了四组图，三组文案，下午还有帮忙包装果乾。」林檎有些颤抖的报告。
    当面向老闆汇报工作进度无疑是一件压力山大的事，当老闆是一个毫不讲理又浑身狐臭的台客惯老闆时，更是令人打从心底抗拒。
    偏偏老闆要求所有员工每天下班前，一定要先向他汇报当日工作进度才能离开，搞得眾人不堪其扰。
    「就这样？」老闆摸了摸他的大光头，舌头在牙齦上弹的嘖嘖响。
    「呃……就这样。」不然你他妈还想怎样？
    「今天做的图传上来我看看。」
    「我已经传到群组了。」
    老闆抠了抠脚趾，从line群组里打开图档，不发一语的看着，林檎发誓他这辈子绝不要去碰那颗滑鼠。
    「你这组圣诞节蛋糕的促销广告，不行啊，那个蛋糕没有好吃的感觉，你懂吗？」
    「嗯……大概懂了。」鬼才懂啊、什么好吃的感觉！
    「还有你那个做图速度，太慢了，仓库那边还有一堆新商品，这样是要做到猴年马月？以前的美编速度比你快多了。」老闆不耐烦的说道。
    「好，我会加快速度。」林檎暗自咬牙切齿，以前的美编明明也是一天四组图，睁眼说瞎话啊！
    「好啦，赶快下班回家吧。」
    终于得到解放，林檎松了口气，关掉电脑，拿起背包，走到另一头的会计李姐桌前。
    下班前，一定要特地向李姐说再见，是这间办公室的规矩，毕竟李姐年近六十，敬老尊贤也是应该的。
    「李姐，我先下班囉。」林檎说完便急忙要走，一秒也不想多留。
    「欸，等等，你们的办公桌是不是该整理了？要把公司当自己的家，你会放任自己的家乱七八糟吗？」李姐不留情面的训斥，这番话同样是说给办公室的其他人听。
    ──不好意思，我家比办公室更乱啊李姐。
    这话林檎当然不敢说出口，只是被区区一个会计指责，还是让他很不爽。
    说穿了不就是老闆的一条狗吗？
    可是，老闆的狗，真的好兇啊。
    被念了好阵子后，林檎终于得以解脱。
    他走出公司，戴上安全帽，望着这间透天厝改建成的小公司，叹了口气，催下油门离去。
    回到小套房，吃完便当后，林檎在床上翻了一阵，在好友群组发了条讯息打算揪人出去晃晃，却毫无回应。
    「好无聊，怎就没一件顺心事啊……」林檎喃喃自语。
    今年正好狗年，身为单身狗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安个太岁。
    出门买了罐啤酒，酒味很淡，就像林檎至今以来的人生，不上不下。
    他走到了住处附近的公园，叼着菸，百无聊赖的间晃。
    「先生，能给我十块吗？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拜託。」
    突如其来的乞讨声，让林檎吓一大跳。
    这座公园每到夜晚就会聚集不少街友，这也是林檎喜欢来这里散心的缘故。
    看看过得比自己差的人们，总会让人心情舒爽许多，这是人类难以根除的劣根性。
    林檎摸了摸口袋，没有零钱，只好掏出一张百元钞扔进街友大叔身前的脸盆里。
    「谢谢、谢谢！」大叔急忙打算离去，八成又是要去买菸买酒。
    「谢屁，找钱。」
    「啥？」
    「找我九十啊。」
    「那我、那我……可以改要一百吗？」
    「那我可以退款吗？」
    「……我没钱找。」大叔都快哭了，你怎不说买贵退差价算了？
    「呵，那钱还我。」林檎俐落的从脸盆里抽回百元钞票，头也不回的走掉。
    正当大叔想咒骂两句时，低头一看，却看见脸盆里多了一盒菸，菸盒打开，里头只被抽走了两根，跟新的没两样。
    他点了一根菸，爬上长椅躺下，满足的笑脸迷濛于烟雾繚绕间。
    旁观人间百态，他知道有些人就是如此，有着会让旁人误认为无情的倔强，虽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方式，却会过得有些辛苦。
    林檎窝在长椅上玩起手机游戏，七月初的晚风不带凉意，却让人感到通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