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变得很奇怪,不仅是司马昂连柳昱都感觉到了,自打那天之后,他不在随意于屋内穿梭来去,却变得异常黏人,几乎柳昱在家的时间除了看卡通外都暱在他身边,让凭空多出一个小尾巴的柳昱感到极度的不适应。
原本以为只是暂时的现在,但在同样情况持续长达一周后,以下的对话就这么產生了。
「宝儿是怎么回事,最近一直跟着我,做起事来很不利索呀!」柳昱不只一次趁着宝儿看电视的空档抱怨。
司马昂想了想咧嘴道:「这大概是心理学上所谓的雏鸟情结,你就多耽待一点。」
柳昱跳了起来,指着司马昂的鼻子,「有没有搞错,他出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明明是你,跟着我做啥?」
「可他做梦时梦到的人又不是我。」司马昂两手一摊,很不厚道的道:「况且鬼是你带回来的。」
然后……就是一场撕逼大战,当然最后赢家,永远都是司马昂。谁叫柳昱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呢!
这天早上,柳昱醒来意外的发现他的「同居人」居然不在房间里,他将整个屋子绕了一圈后,才在大门上找到司马昂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他昨天半夜被找去抓一隻恶鬼,所以不需要准备他的早餐了。
柳昱看完字条后,口中发出开心的欢呼,终于一天早上不用面对那个挑剔的傢伙,让他乐得不断哼着歌。
草草吃完早餐,他做个简单的健身操后,一路手舞足蹈的进到浴室梳洗,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的关係,就连一向潮湿的浴室空气似乎也让人感觉清新了不少。
洗过脸,柳昱将刮鬍泡均匀的抹在下巴,热敷软化鬍子,然后拿起刀片小心翼翼的刮除着,虽然现在电动刮鬍刀十分便利,但他还是倾向最原始的方法,周围的朋友、同事不只一次警告过他
这种做法很危险,但他却认为这是一种男子气概的表现。
柳昱刮着刮着,冷不妨从镜中角落一个黑色的影子急闪而过,他吓了一跳手上一滑,刀片差点在脸上画下一刀,幸好力道不够,只有出现一条淡淡的红痕,否则就要掛彩了。
他白着脸转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分心,这才注意到宝儿不知什么时候一声不响地飘进了浴室,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青中泛白的面容透着一丝诡譎的波涛汹涌。
若是司马昂在现场,估计立刻就会察觉异常,但柳昱这人素来就少根筋,心里嘀咕了几句,却仅是挑了挑眉对着童鬼正色道:「宝儿你想跟着我没关係,但不可以无声无息的冒出来,否则很容易发生危险的。」
若是在平时宝儿听他这么说,多半会笑开了嘴大力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沉默地垂下脑袋,那模样让柳昱心头升起一丝异样。
「宝儿、宝儿。」他试探性地又喊了两声,可宝儿依旧垂着头没有理会他的打算,他虽感到奇怪,但碍于赶着去电台还是转回镜子前方,拿起刀片打算继续手上未完的工作。
当柳昱指间碰触到刀片的瞬间,他从镜中的倒影看见宝儿将头抬了起来,用一种阴森的眼神打量着他,那目光既幽暗又深沉,不像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会有的。
柳昱霎时疑惑地愣住,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宝儿双眼发出红色光芒,身子升到和他肩膀齐高的位置。
「宝儿,你、你想做什么?」柳昱看着宝儿此刻样子,不自然的吞着口水,生物本能让他嗅到危险的味道。
宝儿没有说话,格格地笑了几声,将手放在他握着刀片的手上,一种透骨的冰寒随着神经传达到大脑,柳昱反射性地想缩回手,却惊恐地发觉身子竟失去了控制。
他张口想叫,可声音好似被什么鯁在了喉咙里,一声也发不出,只能看着宝儿像玩弄人偶似地,来回摆弄他的身体。
这么过了数分鐘,宝儿似乎渐渐玩腻了,他的目光移到柳昱手中握着的刀片上,柳昱不知他想做什么,可大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只见宝儿将手抬起,放在下巴上,柳昱握刀的手也跟着抬了起来,刀片锋面在他肌肤上游走,有点麻痒,还有更多难以言述的慌乱,驀然宝儿手上微微施力,割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伤口不大,但是却很深,鲜血立刻冒了出来,血腥的气息大大鼓励了宝儿,他愉悦地笑了起来,就像看到有趣的卡通时那样。
但这仅是开始而已,宝儿扬手又是一刀割下,距离上一刀往下移了几公分,同样溢出了鲜血,跟着一刀接一刀,无止境的往下切割,汩汩流出的血,将他脸上的泡沫都染成了红色。
伤口很痛,痛到近乎麻木的地步,柳昱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在一旁笑得残忍而噬血的童鬼,真是他所知道那个天真可爱的宝儿吗?
或许是痛,又或许是失血的原因,他的视线开始朦胧,大脑也开始出现晕眩感,光是站着就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可饶是如此他却无法瘫倒在地上,因为身体的主控权并不在他的手上,柳昱虚弱地看着宝儿,双眼充斥着不解。
宝儿无视他的疑问,用手指在他颈上虚画而过,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期待,「这是最后一刀了,从这里割下去你就解脱了,会喷出很多很多的血喔!」
他看着已经使不出力的手,在宝儿控制下软软地摆在颈上,底下应该是颈动脉,割下去估计小命就没有了,如果他还清醒就应该想办法逃命,可悲惨得是身体根本就像不属于他的一样,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听使唤。
眼见刀片越来越接近脖子,柳昱不敢再看闭上眼,想像镜面被血染红的模样,还真是凄凉的死法呢!
钝痛一点一点蔓延,敏锐的感官通知着他肌肉正缓缓的被割开,眼看他小命就要没了,浴室的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撞开,司马昂从外面衝了进来。
宝儿看了司马昂一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交互变换,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柳昱最后的印象,则是自己拉住了司马昂的衣袖,喊了一声「好疼」。
***
当李正贤代表电台工作人员赶到医院时,就看到司马昂铁青着脸坐在病床边,一旁还有那天晚上见过的童鬼焦虑地来回飘动,空气中的气息很微妙,即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感受到一种火花一触而发的气氛。
柳昱躺在病床上,麻药的止痛效力使他仍处于晕睡之中,严重失血的结果让他脸色很是苍白,从下巴到脖子,包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绷带,有些像木乃伊的模样,眉心因不明原因紧皱成一团,明眼人一看就知睡得并不安稳。
司马昂一手紧握住他的手,另一手遮住了脸,脸色并不比床上的柳昱好上多少。那骇人的一幕不断在他眼前播放,当他进到浴室时,浑身是血的柳昱彷彿和那人死前的影交互重叠,刺眼的红满满流了一地,那脉搏是那样微弱,只要在慢个几分鐘,呼吸和心跳恐怕就停止了。受伤的不是他,可在瞬间抵在胸口的痛直直达到了心脏。
他想都不敢想,柳昱就这么死去的可能,先是母亲、接着是疼爱他的堂兄,他已经承担不起这样接二连三的失去。
柳昱、柳昱、柳昱,那一刻,他猛然意识到,这简单的两个字,不知几时已牢牢刻在了心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正贤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在平淡的状态,医生的判断是柳昱有自残倾向,可是他对此很是怀疑,因为柳昱根本不像是个会寻死的人。
「想知道?」司马昂森冷的语调提高了几度,双眼看向宝儿的眼神散发出浓浓的杀气,李正贤几乎以为他会把童鬼当场歼灭,「问那个小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是你做得!」李正贤诧异的回头询问宝儿,虽是问句口气却无比肯定,仅管纳闷那么小的孩子为何要伤害柳昱,但一段时日相处下来他更清楚司马昂是个有证据才开口的人,只要他说出口的话多半都是事实,「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我……」宝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只记得听到柳昱很开心的说着司马昂不在家可以偷懒一天不用煮早餐什么,接着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就啥也不记得了。等他恢復意识的时候,就看见柳昱被推入急诊室,而司马昂的上身则沾满了血跡,看起来无比狼狈。
「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推洩所有的责任吗?」李正贤极力压抑的怒火述地冒了起来,外人或许不知道,但周围的人都晓得他可是把柳昱当成亲哥哥看待。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呀!而且一想头就好疼。」宝儿万分委屈的嘟起嘴,他已经很努力回想了,可记忆似乎有一块被不明物体给遮蔽住,一试着用力回想头就觉得犯疼。
宝儿说话间,一阵尖锐地疼痛又冒了起来,他忍不住双手握拳,用力搥打自己的脑袋。
「头疼!」李正贤冷笑道:「这样彆脚的演技你也装得出来,你以为所有人都这么好骗吗?」
「小鬼说得是真的。」司马昂凝视宝儿的目光并不友善,可仍把他拎到自己附近,一字一句对李正贤解释,「我查过宝儿的意识,他对柳昱没有杀意,可灵体似乎被人动了手脚,应该是有人控制他来杀柳昱,不过我还查不出他能够伤害柳昱的原因。」
光是收下礼物还不至于能突破顏伟在长命锁上所下的禁制,一定有什么被他所忽略,只是天下法门何止千万要查出也不容易。
「那至少让这小鬼离开,他待在昱哥身边我不放心。」李正贤沉吟片刻,对司马昂提出建议,宝儿此时就像颗不定时炸弹,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
「不行,」司马昂摇摇头一口回绝,「若现在赶走小鬼,对方就会发现我起疑,我还需要用小鬼引出那个神秘的藏镜人。」
如果打草惊蛇,难保对方立即痛下杀手,对柳昱目前的处境,没有任何的帮助。
「那昱哥的安危怎么办?」李正贤口气很是不满,就算司马昂道行在厉害,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在柳昱身边,这次是运气好没有伤及要害,谁能保证下次可以平安无事。
「赶走小鬼危险也不会消失,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至少现在我们还知道该提防什么。」宝儿确实有问题,但最起码看得见,有形的风险总比无形的风险好上一些。
「可是……」李正贤听着总有些不放心,司马昂说得道理他明白,但实际运作起来真得没有问题吗?
司马昂严肃地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已经决定这么做,别忘了『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你这是拿昱哥的命来冒险呀!」
「我相信他会支持我的作法。」司马昂说着低下了头,柳昱不知何时醒过来一双眼在两人中间来回转着。
「昱哥你醒了。」李正贤怔怔地道,他没想到柳昱醒得那么快。
「吵成这样死人都可以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柳昱没好气的低语,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可才一动伤口就疼得难受,看样子伤的不轻,司马昂、李正贤还有宝儿都挤了过来,三双眼睛忧心的看着他。
柳昱清了清喉咙,确定声带没有受损后拍了拍李正贤的肩膀,「司马大哥说得没错,他毕竟是专业人士,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而且,」我相信司马昂。
未出口的话卡在喉中,眼神却已表露无遗,他相信司马昂,就这么简单。
在以为自己会死去的瞬间,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父母朋友或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事业,而是司马昂放大的怒容。当下,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而他向来是个随心的人。
「但命只有一条,万一……」
「真死了也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阎王要想收我,喝口茶也会噎死;若是他对我的小命没兴趣,枪抵在胸口也死不了。」柳昱烦躁地说着,拉过被子罩入自己的头,「你们都出去吧!伤口很疼,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尤其是宝儿。他晓得宝儿应该不是有意的,因为那时候的宝儿和平常完全不同,简直像换了一个似的,但是现在他的心很乱,就像一团毛线纠结在一块儿。
二十几年平淡的人生,忽然莫名热闹了起来,可偏偏是一种他不喜欢的方式。
两人一鬼如他所愿退出了房间,还给柳昱一室的安寧,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样的安寧只是一种假象,只有想法子抓出幕后黑手,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第八章 割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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