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就算再累,见着姐姐,恐怕也生龙活虎起来了。”方英人是个太监,说起荤话倒是挺溜,宝馨作势要打,方英哪里敢叫她打实了?提着袍子跑远了。
宝馨追到门口,厚实的门帘子被外头的风吹的微微摆动,伸手打开帘子,只瞧见外头的影壁。
外头等着的小翠听到动静,打了帘子进来,见着宝馨站在门口,脸上笑意全无,冰冷的可怕,吓了好大一跳,“姑姑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是外头那绝户的惹你生气了?”
宝馨摆摆手,她转身回屋子里,坐在椅子里,“小翠,你瞧着我老么?”
这话问的小翠鸡皮疙瘩直冒,她小心翼翼的觑她,又听她道,“你直说就是,又不知道我不会生气。”
小翠这才嗫嚅着开口,“姑姑年岁要是放在外头,的确有些大了……”二十二三的年纪,早该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外头男人多女人少,姑娘家能长大的,早早就能定下来。这么大的,恐怕只能给人做填房了。
“不过,姑姑比好些年轻姑娘好看的多呢。”小翠觉得自个说的都是大实话,徐姑姑的确善于打扮,漂亮首饰衣裳一打扮,站那儿就是俏丽丽的活西施。好些年轻姑娘往她跟前一戳,就成了清水脸子,没她有的那股韵味。
宝馨听了,心里觉着舒服多了。不过舒服归舒服,有些事还是没解决。她去见朱承治,朱承治躺床上,眼睛上搭着个热帕子。
朱承治的太子当的分身乏术。天不亮起来去上朝,上朝之后紧跟着的就是见内阁阁臣还有下头六科给事中等人。还别说言官最喜欢闻风弹劾,弹劾的那些折子不能全都留中不发,多少要挑出几个让东西厂锦衣卫去核实。
一天下来,如同一只陀螺,不停的在地上打转,没有个停歇的时候。
说起来,这样的男人,其实是真的没有多少心思放在男女情爱上的。他拥有的太多,同样外头又许多事吸引着他的目光,占有着他的精力。成大事者,绝大多数都是精力旺盛之人。但也没见着谁把那股热情都放在谈情说爱上头了。
所以要么博爱,要么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宝馨过去,他是真累着了,西北战事吃紧,不是光派兵就能解决问题的,调兵遣将是动一发而牵全身的活,一个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他才做这个太子没多久,知道天下人都睁大了眼睛瞧这个半路太子到底有几分本事。
半点都不能踏错,一步踏错,很有可能就是万丈深渊。虽然说上头的父皇,瞧着已经有下世的样子,但不到最后一刻,谁敢说自己是真正的赢家?
热度从眼睛上的帕子上传来,一点点透过眼皮传达至眼底,舒缓了眼睛的不适。
过了好会,眼睛上压着的帕子凉掉了,他伸手把帕子上的帕子一拿,转眼就见着宝馨站在对面。
他冲她伸出手,撒娇似得,“过来,我累死了。”
“年纪轻轻的,说甚么死啊活的。”宝馨走过去,坐下来,他就得寸进尺把脑袋枕在她腿上。
宝馨抱住他脑袋,忍了好会,把质问沈琼玉的冲动给压了下去。眼下不适合和他吵,“今个在外头累成这样了?要是能不见的,那就不见了吧。”
“说的轻松,要是能不见,我也就不见了。”
宝馨眨眼,想起了王崧。王崧这段日子进宫的少了,王家那老爷子,恐怕还在家里眼巴巴的等着朱承治上门吧?
“嗯,奴婢说的轻松了。”她两根手指按在他鼻眼之间的晴明穴上,“累了就好好闭眼休息会。”
朱承治嗯了声,闭上眼,竟然还真的靠在她腿上,“吴瀚我叫他出去打仗了。”
“吴世子跟着恭顺侯在沙场上呆习惯了的,也该和瓦剌鞑子打。”
“西北边疆大多用鞑官,镇守山海关的武将全都是汉人。”朱承治说着眉头又忍不住皱起来,“对付那些鞑子,真是花费了不少的力气……”
宝馨伸手把他眉宇的疙瘩拍平,“好了,这会别想这些了,脑子放松点。”
朱承治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双眼。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朱承治小睡了片刻,起身后,他瞧着宝馨扶着床沿起来,身形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胳膊一伸搀住她。
宝馨脸颊微红,有些羞敛,“腿麻了。”
朱承治不由得嗤笑,他坐下来,拉着宝馨坐在床上,不顾她的挣扎,直接捞起她的腿,隔着厚厚的裙子,伸手按在腿上,“这里麻?”
口里说着,手下还真使劲给按了几下。麻了的腿,好似触感都比平常要灵敏许多,他不动也就罢了,只要有半点动静,麻麻胀胀的触感就从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叫人心慌。
朱承治自小过得不好,却从没伺候过人,两手下去宝馨惨叫声,那叫声尖锐,听得外头侍立的小太监都忍不住往里头偷偷打量帷帐里头。
朱承治被吓得手一激灵,然后宝馨嗓子里就又冒出更高亢的尖叫来。他这下伸手捂住她的嘴,俯身下去,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压在柔软的床面上。
“你叫成这样,外头的人还以为我们俩怎么着了呢!”他说着,觉着自个委实是亏,名儿全他担着,可实惠却半点都没有。
巴掌大的脸,被他这一巴掌捂下去就露出眉眼。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他对上,朱承治心下一阵阵发虚,他首先撤开手,“真疼,我叫个太医过来看看?”
瞧见他羞窘,宝馨反而懒洋洋的躺那了,腿上麻痹只是暂时的,其实不用按摩,过会子也好了,她试了试,艰难的一条腿压在他脚上,对上朱承治投过来的目光,“劳烦太子爷的小龙腿,让奴婢借借光,靠一靠。”
反正也不是没躺过,都随便了。
宝馨也没真赖在那儿,等腿上麻痹感消失,站起来,让外头等着的人入内伺候。方英领头进来,见着宝馨,手在袖子里比了个大拇指。
宝馨笑的哼哼的。
现在这会不算什么,这还只是给将来做铺垫呢。
**
朱承泓又见着琼玉了,他不知道王家的姑嫂婶子进宫的时候爱带上别家的姑娘,反正他有空闲在坤宁宫就会见着那个鹅蛋脸姑娘。
大公主见着朱承泓,牵强笑了两声,让太监陪着朱承泓玩儿。
在坤宁宫,只要大面上不出错,王皇后是不会特意管教朱承泓的,反正这孩子表现的太出息了,对她反而还是个威胁,想玩就玩,爱干啥就干啥去吧。
朱承泓蹲院子里头,让身边的伴伴打陀螺。
琼玉出来,便是见着年幼皇子蹲在那儿。这个皇子琼玉不想招惹,齐贵妃的爱子,原本就是个烫手山芋,要不是太后下的令,王皇后压根不想接手。
她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走,男孩的声音已经在后面响起来,“你站在那儿干啥呢。”
琼玉无奈转过身,蹲了蹲身,“民女见过二皇子殿下。”
朱承泓站起来,手拍了拍袍子,上下一打量她,“回去告诉你爹娘,别花钱走这条路子了。太子那儿有人,没给你留地方。”
他说罢,也不管琼玉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领着伴伴从廊庑一路小跑,很快转了个弯,跑的连绉纱帽上的小穗子都见不着了。
沈琼玉保持着屈膝的动作,廊庑上没个遮挡,风刺喇喇的刮过来,哪怕入春了,却还冷如刀锋。
好半会,有宫女出来见着,吓了大跳,“沈姑娘怎么还在这儿呢?娘娘寻你呢。”
琼玉这才回转过来,慢慢的伸直了腿,嘴里应了声,跟着宫女慢吞吞的进东暖阁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馨:不要和我拼白花,蟹蟹
小朱:→_→
第85章 试探
京城的春天来的姗姗来迟, 阴历三月底的天儿终于让人走出密封的屋子, 到外头走走, 晒晒太阳, 瞧一瞧枝头已经开了的桃花。
宫廷看上去似乎都是千篇一律,巍峨的宫殿, 琉璃瓦红高墙, 沿着冗长的宫道一路走到底, 好像不管哪儿都是一样的,但到底还是有不同的, 前朝不论,那里有的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阳光照下去,宫檐下的铜铃折射出来的光都是冷冰冰的。
后宫倒是有不同的气息,因为女子多的缘故, 花草也多。承乾宫的那一抹梨花白在红墙的衬托下格外清丽出众,不过宣和帝几乎不来承乾宫,皇长子哪怕得封太子了, 他生母也没捞着个皇贵妃的名头, 依旧在妃位上窝着。
照着规矩,太子生母至少也该封个贵妃, 让皇太子脸上好看些。可皇帝偏心起来,把所谓的规矩给丢到脑后去。
宣和帝的身子瞧着没有多少好转,但也没有继续再恶化。那些个胡僧道士, 在他病倒之后就由张太后下令,一股脑全都抓起来,每个人打了五十大板子,不论死活全部丢出宫去。紧接着又令宫女不得近身伺候皇帝。
宣和帝的身子就是被丹药还有女色给一步步掏空的,禁了这两样,每日汤药喝着,清淡的饮食养着,身子也没有继续坏下去。
朱承治今日下朝,带着那那些奏章,去看宣和帝。
下了小舆,有人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朱承治颔首。乾清宫的宫门前立着两个鎏金铜亭,阳光落下来,金色的光芒跳跃在亭顶的脊背上,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亮的耀眼。
“今个父皇好些了没?”朱承治问前面带路的太监,太监低眉顺眼,背脊虾弓着回话,“回禀太子爷,今个皇爷瞧着气色比昨日好那么一点了,鹿肉汤也能喝点子了。”
他颔首,“二皇子来伺疾了么?”
“二皇子下学之后,倒是来了会。不过今个齐娘娘也过来了,皇爷说要齐娘娘过来伺候吃药,不过出来的时候,齐娘娘的眼睛是红的。”
朱承治目光微凝,而后眉宇又舒展开,“齐娘娘伺候父皇这么多年,承蒙圣恩,的确也该来。”
说罢,朱承治也没再说了。寝殿内的药味浓厚,朱承治进来给宣和帝磕了头,宣和帝淡淡的指了指手边的位置让他坐下。
父子两个没话好说,场面话说了几句,朱承治就将朝廷上的事儿捡着重要的给宣和帝说了。
宣和帝背靠在迎枕上,慢慢的听,眼睛阖着,他听了好会,嗓子里挤出那么一声轻轻的嗯。
“有些事你就照着以前的例子办。这一动不如一静,治国如烹小鲜,不是那么容易的。”宣和帝抬眼看他。
朱承治应了个是,“儿臣还有许多地方需父皇提点。”
宣和帝深深的望着他,宣和帝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那双眼也跟着浑浊起来,他背脊靠在枕上,“泓哥儿最近书读的如何。”
“泓哥儿尚书已经能全本背下来了,只是这字写的还是有些毛躁,打算叫他师傅再多多在这上头练练他。”
朱承治说罢,宣和帝面上的神色奇怪起来,他仔细打量一下长子,他那话回答的从容不迫,没有半点慌乱。是个真关心弟弟的兄长,不是拿下头人的回话随便搪塞他的样子。
宣和帝咳嗽了两声,朱承治俯身过去,扶住他,给他拍背顺气。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叫胸口的那股滞气慢慢的顺着气管消散。
“你好好待你的弟弟们。”宣和帝喝了口茶,抓住朱承治的手腕,“做哥哥的,就该有做哥哥的心胸,长兄若父。这个道理你明白。”
“是,父皇。弟弟们儿臣一定尽力看护。”朱承治站在那儿,弯下身子,稳稳当当把宣和帝给扶靠在迎枕上。
宣和帝眼睛紧紧盯他好会,两眼复又闭上。
他不说话,朱承治就坐在那里陪他。过了半晌听宣和帝要听奏章,朱承治就把带来的奏章打开,一句句读給他听。
得病的人,心思特别不容易揣摩,稍稍小的事儿不得他意,说不定就会想的比天还大。
宣和帝听着听着,睡了过去。朱承治读了好会,听到宣和帝绵长的呼吸,他停了下来,亲自给宣和帝盖上被子,轻手轻脚的出来。
外头阳光明媚,吸口气都是青草花香的味道,快活的叫人浑身毛孔没有一个不顺畅。可惜这么好的天,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没福享受。
朱承治到了一处偏殿,令人把窗户开了。阳光味儿随着风一股脑进来,他向后看了一眼,屋子黑暗处站着的一双靴子向后退了一步,彻底的隐入昏暗里。
朱承治俊长的眼看着蔚蓝的天儿,嘴里幽幽长叹了声。
前段日子宣和帝病的起不来身,多说几句话都犯喘,所有国事都只能推给之前没有任何治国经验的太子,自己只能躺着养病,后宫的事就别提了。全都是王皇后一人做主。
齐贵妃被王皇后和张太后给禁足,困在翊坤宫里不得外出半步。张太后禁她足防着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端。王皇后更多的是发泄私愤。
原以为宣和帝一病不起,很快就要去了呢。谁知他竟然还能撑着叫宠妃到病榻前,后宫里都见识过宣和帝为了齐贵妃和皇后吵架的劲头,以为又要和以前那样派人过来训斥皇后,给王皇后个没脸,谁知道一连好几天,乾清宫那儿都没有个动静。
春日暖了起来,王家的老太爷身子却不怎么好,朱承治听说后,抽出空来,纡尊降贵,亲自出宫到王家上去瞧瞧。
宝馨坐在车上,瞧了两眼外头前呼后拥的阵势,嘴里啧啧,“这么大的排场,奴婢蹭了太子爷的光,要不然出来还真没这架势呢。”
太子乘坐的车驾极其宽敞,人在里头,感受不到任何的颠簸,朱承治低头看书,听她这么说,伸手扯拉她过来,“那你怎么谢我?”
谢?宝馨心领神会,给他脸上香了口,她也不用劲,蜻蜓点水似得触碰,朱承治只觉得脸颊上有软软润润的东西蹭过,抬手去揩拭,脸颊上只有点点口脂印儿,低头看指腹,只有一道淡淡的胭脂色,很快就融入了肌肤。
他笑了,伸手拉她过来。宝馨竖起手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太子爷,外头还有这么多人呢,小心听了去,在皇爷面前告状!”
告状么。朱承治黝黑的眼睛眨了眨,“父皇没那个心思来管我私事儿。”
这话是真的,宣和帝精神不济,哪里还有个闲心思来管儿子私事!
皇后等等 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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