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你去那边看看，多找几种藻类！”
    “OK！”
    “如果有看到长得正常的鱼虾蟹，尽量抓住，一起带回去。”
    “哦，好嘞！”
    方知远正在一个崎岖的岩质海岸上，跟着他的博士生导师，同时也是他的老板，进行样本采集。
    现在是2172年，距离人类首次向海洋排放核污水已经过去150多年。
    一经排放，浅海中的浮游生物、藻类、鱼类等首当其冲。
    曾经有一个研究海洋藻类学的团队发现，海藻可以吸收放射性元素氚，形成稳定的有机氚。但随着人类向海洋中排放的核污水越来越多，研究人员估计这种吸收了大量氚元素的植物将会大面积死亡。
    然而，一百多年过去了，在高浓度核辐射的环境下，这些藻类不但继续存活着，而且可以大量繁殖，甚至还产生了一定的适应性和抵抗性。
    海洋生物学教授杨浩宇对这一现象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便带着他新招的博士生兼科研助理，到海边来采集样本，准备带回实验室研究这些海藻具有的特殊能力。
    这天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长着海藻的石头比以往更加湿滑，方知远穿着防辐射且显眼的采集服，拿着采集瓶和镊子，向远处走去。
    潮水渐渐退去，越来越多的岩石露出水面，杨浩宇抬起头看了看方知远去往的地方，向他提醒道，“小远，那边是低潮区，有些碎石可能不太稳当，踩上去之前记得先探一探！”
    “哎，好的！”
    方知远穿梭在岩峰和石块间，爬上爬下，将附近的几种藻类采集、分拣、编号后，他还记着导师交给他的额外任务，想试着找找有没有看起来正常的小鱼小虾。
    退潮的海浪时不时拍打着礁石，翻开石块，便可以看到一些常见的海洋生物。
    形状怪异、数不清一共有多少只腿的螃蟹，外壳粗糙丑陋、头部长满触角的海螺，还有肉柱发绿、体型巨大的贝类……
    对于这些“小怪物”，方知远已经见怪不怪了。
    回想起教材上的那些图片，螃蟹是椭圆形、长着八条腿的，海螺的外壳上具有排列整齐的螺肋而且要光滑得多，贝类的肉质看上去很鲜美而且没有这么大。
    方知远叹了口气，今年已经25岁的他，还从未见过像书中图片那个样子的海洋生物。
    他继续寻找着，再次翻开一块礁石，仍旧是一些受到惊吓而四散逃跑的变异小螃蟹，正当他想放弃时，忽然，一块巴掌大的形状奇特的石头吸引住了他。
    由于下雨的原因，海岸边一直弥漫着白蒙蒙的雾气，方知远弯下腰，想要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结果那块石头突然冒出两只钳子和几只腿，开始横向爬行。
    那根本不是石头！
    方知远看得清清楚楚，那生物只有八条腿，外壳扁圆光滑，透着深邃的蓝。
    它应该是一只没有变异的螃蟹！
    在这样高辐射的极端环境下，它仍旧可以存活且不变异，说明它拥有着强大的细胞修复机制和抗辐射能力。
    对于那些即将灭绝的海洋生物来说，这只螃蟹具有极大的研究价值。
    方知远太激动了，他眼疾手快地直接按住它的外壳，拽着其中一条腿将它从水中抓了出来。
    可他没想到，下一秒，那螃蟹就挥舞着钳子，猛地夹了下他的手掌。
    “啊！”方知远痛呼一声。
    等再回过神，那螃蟹早已掉回水中逃走了。
    他立即掀翻旁边的石头追寻它的踪迹，雨依旧下着，视线并不好，但他好不容易遇见一只未变异的生物，坚决不肯放弃。
    忽然，脚下一空，他跌进了一个岩峰间的洞穴里。
    “啊！卧槽！”
    方知远一心想着抓住那只逃跑的螃蟹，竟完全忘记了导师叮嘱他要小心的话。
    “啊啊啊！我的螃蟹！”抓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发泄一番后，他抬头望望，幸而这洞并不深，自己应该爬得上去。
    “嘶，我的屁股……”
    尾骨疼得厉害，他表情痛苦地扶着身旁的岩石慢慢站起来，一边呲牙一边揉屁股，观察着从哪里爬上去会比较容易。
    站直身体，方知远发现正前方和左右两侧的石头都很崎岖，转过身，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吓了一跳。
    就在自己扶着的这块岩石后面，竟有一条巨大的红色鱼尾。
    这条鱼尾有两瓣尾鳍，形状宽大，接近末端时逐渐变窄，呈现出优雅的弧线状。
    靠近泄殖腔的部位长着左右两个臀鳍，整条鱼尾的两侧还附带着些薄如蝉羽、近乎透明的裙带。
    方知远不由得想象了下它在水中游动的样子，尾鳍飘飘，五彩斑斓，时而似水袖拂云，时而似凤凰展翅，应当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而且，在光线阴暗的洞穴里，那尾巴上的鳞片却散发着微光，每一片仿佛都闪耀着独特的颜色，犹如宝石般夺目。
    方知远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鱼尾，但可惜的是，那尾巴的正中央竟有一道很长的伤口，像是曾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生生割成两半一样。
    伤口旁边的一些鳞片完全破裂开来，不停地往外渗血，甚至还露出了里面的肉，让整条尾巴看起来异常的痛苦和悲惨。
    方知远的第一反应是——这大概是一条受核辐射影响的东星斑鱼或者红木鲢。
    因为基因变异，它体型巨大且长出异常美丽的鱼尾，但仍旧逃不过来自人类的致命伤害，比如某些富人邪恶的收藏欲望，比如某些科学家残忍的研究欲望。
    从方知远转身到现在，它一直瘫在岩石后，只露了条尾巴出来，一动不动，应该是已经死了。
    “唉，螃蟹肯定是抓不到了……”方知远长叹一口气，本想就这样直接离开，但那闪着异样光芒的红色鳞片实在太漂亮。
    “来都来了，总得带点什么回去吧。”
    这样想着，他便决定拔几片鱼鳞带回家做纪念，顺便也带去实验室几片，看看有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这条鱼就算没死透，估计也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了，方知远没想太多，直接拿出工具袋里的镊子，准备开始动手。
    可绕着岩石来到后方，看到这条鱼真正的全貌时，方知远惊愕地瞪大双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它的上半身，竟长着人类的身体？！
    方知远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掐了几下自己的胳膊，感觉到疼痛后，再次睁开双眼。
    这……这真的是一只半人半鱼的生物。
    眼前的这个生物，竟然，是一条人鱼。
    它蜷缩着身体侧卧在岩石后，脸部朝着方知远这边，湿淋淋的长发一缕一缕地垂在脸侧、肩颈和胸前，所以方知远不是很能看得清它的面部。
    虽然是放松状态，但它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拉伸延展，显得十分健美，手指间还长着一层薄膜，像某些两栖动物的蹼一样。
    他又注意到人鱼胸部的贝壳，可能是起遮挡的作用，但那贝壳已经破裂，并不能完全盖住乳房，黑色长发下若隐若现的乳肉饱满圆润，看起来和女性人类的乳房长得差不多。
    这应当是一条已经差不多发育成熟的雌性人鱼。
    从小就痴迷于大海的方知远当然听说过各种鲛人的神话传说或者人鱼的童话故事，小时候的他曾对这种生物的存在深信不疑。
    现在，他知道人类对海洋的探索大概仅有9%，所谓的海洋生物学家对深海世界仍旧是一无所知，所以方知远并不认为，人鱼是一种完全被杜撰出来的不存在的生物。
    但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可以亲眼见到这种美丽又神秘的生物。
    可能是因为这条人鱼受了很重的伤，已经濒临死亡，所以方知远并不害怕自己会受到攻击。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顺着鱼尾的曲线轻轻摸了摸，鱼尾上的鳞片摸上去十分冰冷，接近海豚皮肤的质感，跟普通鱼类很不一样。
    而且凑近了看，方知远惊讶地发现，她的尾鳍竟像刀刃一般锋利。
    他更加谨慎地抚摸，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尾巴边缘某处，指腹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直接渗出血珠来。
    方知远这才注意到，她尾巴的两侧也藏有多个硬棘，刚刚自己一不小心，皮肤便被划破流血。
    这条尾巴不仅仅是她的游泳工具，也是她的武器。
    原来，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惊人的力量。
    视线移到上半身，她的皮肤看起来比人类的要光滑细腻得多，表面好像附有一层起保护作用的粘液，但这条人鱼的上半身也布满了细小的伤痕。
    方知远正想伸出手去摸摸那些伤，就在这时，左手手腕上的虚拟手环忽然响起，是导师打来的。
    铃声一直响着，方知远没有立即接通。
    他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杨教授。
    而且方知远一直仔细观察着这只人鱼，她的胸膛缓缓起伏着，这说明她还在呼吸。
    她还活着，她还没有完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