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柔慕看了一眼在柜台上搁置的头骨。
骨骼亮着暗暗的光泽,她没有表情,没有喜怒,只是静静注视着整个静默的空气。
叹了一口气。
一团灰黑条纹的皮毛倒在路边的草坪里,沾满了焦黑的枯叶,是只死猫。
英式街区里最常见的黑猫。
更早些年头,能见到的十条流浪猫里,有七条都是这样的黑猫。
而眼前的小家伙,脖子处的伤口已经溃烂发臭,头颅已经和脊椎断裂分开,只是靠着皮肉连着。整个身体也已经瘦得能够透过皮毛,清晰地看到肋骨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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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这么近。”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说着,很英俊,杵着拐杖,穿着西装皮鞋。
人都六七十岁了,还穿得这么正式,什么癖好?龚柔慕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见龚柔慕没反应,老人拉着她的胳膊。
手掌刚一碰到,就立马被蹲着的龚柔慕弹开,她没说话,只是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
“哦——”老人并没有太尴尬,慈祥笑着,“最近春夏交替,这个时候晚上整个街道都听得到猫发情,吵得人睡不着。”
老人低头看了一眼,陈述道,“这只太瘦,大概是昨天夜里被其他同类咬死了。”
龚柔慕蹲着,两手交替放在,夹在大腿和小腹之间。
自以为安全的姿势。
老人自顾自说着,“我的小孙子最近喜欢上了画画,他这个年纪就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听说有人会把这些路边死掉的动物拿来做颜料、做画,有毒呢!”
很可笑的传言。
龚柔慕半听着。
盯着死猫的伤口,溃烂的地方,就应该是致死原因,挂着脓浆的伤口已经肉血不清,最外层的血渍也已经氧化发黑。
没人会用这种颜料的。
脑子里想着,明明前几天还蹭在自己手心里吃火腿肠,怎么现在就死了?
老人自顾自说着,“这个今天上午就应该被环卫工清理掉,怎么现在还会在路边?看来等会儿得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一下这件事。”
“要下雨了,”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这个你拿着吧!”
说着老人递给了他的拐杖,细看其实是把雨伞。
龚柔慕摇摇头,继续蹲着。
他们不认识。
“听不懂英文吗,孩子?”老人可能是看着龚柔慕异国面孔猜测的,又继续自顾自说着,“夏季来临前又要降温了,记得多穿一点,可千万别感冒了。感冒可不是好受的。”又喃喃道,“到了我这把年纪,还真的就怕感冒了。”
老人把伞放在她身旁。
龚柔慕摇摇头,也没收下。
老人笑道,“没关系,我家就在附近。要是看不到我,我夫人怕是又要担心我是不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来到处找我了。”
龚柔慕笑了,对于这个甚至不算是冷笑话的句子。
见女孩能听懂对话,老人也慷慨一笑。
拍拍她的肩,示意他就走了。
刚走两步,老人又折回来,“给你看看我小孙子的画。”
说着打开他的翻盖手机,笨拙地找着里面储存的图片。
拿到眼前,并不清晰的画质,却龚柔慕眼前一亮。
好像。
好像她的风格。
龚柔慕夺过手机,凑到屏幕前面,急切地想要看清老人口中他小孙子的绘画。
“这个……”她想要询问什么,却发现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汇,只能望着老人。
“画得不错吧!”老人得意地笑着。
“他一直都画的这种吗?他……他喜欢这种风格吗?”
“是啊。”老人笑着答道,回想了片刻,“我记得他好像提到过他在学一个中国画家的画,说画让他感到很‘遥远’,我也记不清他具体怎么说的了。”
他垂眼微微摇着头。
老人似乎因为没了拐杖的支撑,腰部有些疲惫而晃动,补充道,“哦!是个女画家。”
龚柔慕吸了一口气,看着手中屏幕上模糊画质中的绘画。
一时间,觉得心里好像缺掉的某块儿角落,填充上了什么。
远处有人叫了老人的名字。
老人应了一声,并朝她招手道。
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马上就要下雨的天,拿回了老式手机,笑着摇摇手,“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把伞递到她手里。
龚柔慕起身接过朝他弯了弯腰。
老人笑着点点头,就转过身朝他的妻子走了回去。
老妇人看上去很慈爱,眼角弯弯的,声音有着岁月的痕迹,很好听。妇人连忙上前搀扶着老人。
他们看上去很恩爱。
父亲和母亲老了,应该也是这样的吧。龚柔慕心里这样想着。
重新看着黑猫,看着她死前脑袋上遗留的表情,不算太痛苦,应该很快的。
她希望如此。
那天整条街道被风吹得湿冷,只是到了夜里也没下过一滴雨。
第二天清晨,环卫工来到反馈电话中提到的街道旁,附近都找了找,却并未见到电话中提到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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