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最后还是没有成行。
一场突如而至的暴雨打乱了所有的行程。
七月的天,总是如此,半声惊雷过后,豆大的雨滴哗啦啦从天际砸下来。
姚臻从雷雨声中醒过来,窗边的白色纱帘被吹进来的雨水沁得透湿,坠向地面,空气中仿佛都有狂风卷过来的雨气迎面扑上来,她急急地下床关窗,赤足踩在濡湿的地面,感受到了难得的凉意。
少女那一点未褪去的童稚心油然而出。
一只脚背弓起,脚掌沾湿地上的雨水胡乱画着无秩序的图案,最后用脚趾写了自己的名字,水渍凝成的姚臻两个字,很快就被新渐进来的雨水泅成一团。
轰隆——
一声雷鸣响在耳畔。
她似才反应过来,关上玻璃窗,也将震耳的骇响隔在窗外。
拉开门,姚臻顺着客房的廊檐往陈顺中的卧室去寻人,心里想着,这般大的雨,不大好出门。等到了门外,才发现屋里没有人,窗户关得严实。
再去找,书房也没有人,楼下客厅也不见踪影。
等少女轻声喊着表哥再踏上楼梯时,拐角处才出现陈顺中的身影。
表哥,我寻了你好久。她看见人就迎上去,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四处都不见人,还当心你又出门去了,你方才在哪里?
男人偏头,目光摇摇一指:下雨了,我去检查父亲和姚姨的房间,窗户都开着。
再回首,瞥见少女裙下的赤足,眉心倏然一皱:怎地不穿鞋就出来了。不等少女回答,将人拦腰抱回了屋。
这样凉快,我就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在他的瞪视下抿紧了唇。
陈顺中微不可察在心里叹了气:还是小孩子心性,何时才能长大。说完也只是屈指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自顾去盥洗室打了热水来帮人揩净了脚。
她总是会沉溺于这样的温情,因而格外的乖顺。
陈顺中倒掉净足的污水,回到床边坐下,软枕旁摆着一只怀表,他随手拿起来看:三点多了,这雨也不知下到什么时辰。
她也凑到他手边来看:那我们不能出去玩了。
小姚臻失望了?他将怀表递还给姚臻,想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时,他送给她的,那时,也如此,她倚在床头,他坐在床沿,却没想,他们的关系会有此刻的造化。
姚臻接过来,确认了他说的时间,又将表盖阖上,放在枕下。
只是逛百货商场而已,什么时候都能去得,哪里就失望了。
不过,少女话音一转,表哥你说的,朋友的茶楼开业,是何时?
三日后。
她问:是生意上的朋友吗?
我的,私人朋友。
姚臻更觉好奇,这个家里,她觉得行事做派,最西式的人就是表哥,他的朋友该都是和他兴趣相宜的人:是年纪很大的朋友吗?
比我略小几岁,怎这么问?
姚臻故意捏着下巴,作出老神在在的样子:我以为,上海如今的潮流,是喝咖啡吃西餐,表哥的朋友竟有开茶楼的,有趣有趣!
陈顺中失笑,又耐不住手痒,去弹她光洁的额头:再如何追求潮流,这大上海,还是咱们中国人的上海,当然,也是中国肠胃。
表哥说得有理。她点点头,思维跳跃,转头又想到什么,撑着身子要从床上下来,陈顺中连将人拽住,看她穿好鞋子,才松开手。
姚臻往那扇衣柜里翻了好久,搬出来她起先带过来的衣裙展示给陈顺中看:表哥,那我穿这旧式衫裙是否更合宜?
陈顺中看着少女认真的神色,下意识点了头。
他想着自己这位好友,祖辈原都不是正经生意起家,轮到赵庭的父亲,却一心想着将家族生意转向正道,逼着儿子做些附庸风雅的营生。
至于赵庭本人,素来却是醉心风月无心正事的纨绔,这回听起父亲的话,却不过是因着发现了老父亲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忧心家产承继而不得已做出的妥协。
并非真心对茶道深有研究。
姚臻却是对此一无所知的。
比划完衣裳,又兴致勃勃同陈顺中讲:父亲原先也爱喝茶,我对茶道也略懂一二。
陈顺中适时地应和:有机会让表哥品一品。
好的呀。
窗外雨声渐浓,一直未曾停歇。
江均然回家时,淋得满身透湿,这样大风大雨的天气,雨伞雨具都是没甚用的。
姚臻闻声出屋,恰逢他上楼回屋,在相邻处遇上,关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均然瞧见少女身后的男人,眼神霎时又暗淡下去,未发一言,狼狈转身。
门扉在她眼前阖上。
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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