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夜深。
沉令总一人独饮。
下人们自是不敢多舌,只本分的在他身侧伺候温酒。
似有微醺时,他会扬一扬手,示意侍人们退去。
而后一人正坐一夜,待天际微光,他便自行穿戴规整赶赴兵练营。
无人得见他醉饮时的神情。
侍人只悄然瞥见,他抬首撑于额间,反复摩挲那道深深的疤痕。
这夜过半。
沉令如常孤影正坐堂前。
碎步声伴随着簪铃作响由远至近。直至来者走近,沉令都未抬眸。
韩氏女走到沉令跟前,跪坐在地,她双手攀扶在沉令膝上,仰首望着他。
即便好生装扮,也遮掩不住因落胎而虚弱的模样。
她泪眼含光,楚楚可怜。
“大人……您因何愁苦?夜酒伤身呐。”
沉令侧眸望向身前的女人。
他抬手,抚摸着女人的脸。韩氏女双手覆在沉令手背,泪眼婆娑。
他的手一路往下,划过她的下巴,她的脖间。
忽然。
骨骼突出的大手筋脉迸现,死死的掐住了女人的喉咙。
所扼之人哑声挣扎,满面通红。只需再一分力,便能彻底结束她的痛苦。
“悍匪出身,心肠歹毒的奸佞小人。你手上到底有多少无辜之人的血?即便你不择手段爬上了如今的位置,你以为我会高看你?你只会让我无比恶心。”
她说。
“你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身上背了多少无辜之人的亡魂!沉令,夜深人静时,你就不怕吗?”
她说。
“我介意你嗜血成性的过往。”
她说。
萦绕在耳的声声厉语将他紧紧束缚,沉令指尖颤抖,一松而开。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
沉令靠在椅背,双眼空阔无神。
“若再出现于我眼前,我绝不会手软。”
得以恢复呼吸的韩氏女匍匐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死里逃生之际,她对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生了惧。
再不敢多言,韩氏女只捂着胸口逃离而去。
“若将这些都抹去,我或许会爱上你吧。”
他的过往又如何抹去?
他脸上这道至骨伤痕又如何抚平?
如若。
那场屠门的无妄之灾不曾有过。
他该是什么样的沉令?
他本生来就锦衣玉食,他的人生应如此顺遂。
或许,他会十年苦读考取功名,做一个文人雅客,于泛舟于诗会于江台与她相见。
没有腥臭的杀戮,没有陈年的旧痕。
她会爱上他吗?
上天已经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即便是一切重写,他还是逃不过满门屠尽的篇章。
他脸上的这道疤就如刻在他命格里一样。
沉令这个名字,也注定要以杀伐谱写。
——
曹赖正要踏进将军府的大门,却看到门前提着行囊哭哭啼啼的韩氏女。
韩氏女抬眼瞧见了目光正好与她对上的曹赖,二话不说的抛下包袱攀了过去。
“曹大人!”
韩氏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将军狠了心要将我赶出去,小女子无依无靠怕是要再被抓去那奴营里。曹大人,您可怜可怜奴吧。”
曹赖遮掩着窃笑,双手扶在了韩氏女双臂上。故作沉凝道:
“唉,我也看你是个可怜人儿,那就暂且到我府中罢。”
沈令篇二十二: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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