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寂静、星夜垂落。
贤妃洗浴洁面完毕,换了一身柔和的衣裙。
“香兰,此处可有铜镜?”
“奴婢方才问了,什么都没有。”香兰抱怨了一句,捻了一串长发便开始为她盘髻,“不过,娘娘您天生丽质,即使不上粉面,也是一顶一的美貌。”
“那就做个简单的发式。”
半晌后,芳兰捧来亲手做的五谷粥,贤妃也盘好了发髻,一同出了营帐。
“娘娘当心脚下。”香兰小心搀扶她,提醒道,“营地不如灯火通明的皇宫,这里帐篷错乱、半暗半明,脚底下时不时还会磕着石头。”
贤妃没有应声,主仆三人便沉默着去往议事的主营帐。
“……四皇子怎会到了西营……”
“……不知……”
贤妃停住脚步,不由自主地抓紧香兰的手。
“……怎么说……派人还是……”
“……不可揣测圣意……”
夜风徐徐拂过,吹散了飘来的只言片语,吹凉了四肢的温度。
贤妃听到香兰低声呼唤自己,这才回过神来,“走,我们走,本宫要见皇上。”
芳兰对她的状态感到担忧,也拦不住她的决定,只得跟着她将五谷粥送进帐中。
“皇上,可是已经歇息?”
“进来。”萧锋宸放下毛笔,用空白信纸盖住墨迹,抬眼看向贤妃,“爱妃有何要紧事?”
“臣妾见这营地膳食单薄、更深露重,特地准备了一碗五谷粥,为皇上暖暖身子。”
“爱妃有心了。”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将她圈在怀里。
比起那几个哭哭啼啼、晕了又晕的女人,怀里的贤妃至少看着还有些气色。
平日里见惯了她盛装富贵的模样,如今这般素净乖巧,倒也多了几分新鲜感。
萧锋宸低头嗅了嗅她的发香,“今晚等我,嗯?”
贤妃的身子轻颤,眼神忍不住飘向桌上的信纸。
“皇上……皇上可有翎玉的消息……”
萧锋宸的心思冷了下来,当即松开她,面色不虞地坐回椅子上。
“他在西营苏亭山手里。”
“皇上可是派人过去接他……”
“朕如何做,爱妃不必置喙。”萧锋宸不耐烦地打断她,转头对上她泫然欲泣的美眸,暗道几句晦气。
“皇上自有决断,是臣妾唐突了。”贤妃哪里不知道他那脾性,只能强忍着泪水,黯然而去。
“你再等几日。”萧锋宸看她清瘦的背影,难得生出恻隐之心,开口安慰道,“朕布局众多,就是为了坐稳皇位,保你们母子富贵荣华。苏亭山此人不会伤害翎玉,你大可放心。”
贤妃喜极而泣,转过身向他施礼,“臣妾谢皇上隆恩。”
萧锋宸满意地看着她的笑容,仿佛枕边人的所念所想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当贤妃离开这座营帐时,她仍然感到满心的冰凉。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世间生灵皆是护子如命,怎么他就能把自己的孩子当做草芥般随意利用?
贤妃缓步走回自己的营帐,想起父亲对苏亭山的评价,应当是个极为圆滑之人,即使萧锋宸隐伏不出,他也不会亏待萧翎玉。
但她没想到,萧翎玉这边暂时安全了,她的父亲却遇到了大麻烦。
翌日,皇宫照常传来早朝的钟声,惊得周边百姓诚惶诚恐。
昨天英亲王火速占领皇宫,造了不少杀孽,怎么现在就要鸣钟开殿了?
百姓们惶惶不安,而数位大臣更是心惊胆跳地坐上了金黄华贵的驾撵,直奔皇宫去了。
吴桓身上还穿着深色的常服,匆匆戴了发冠、拿了玉笏,也不知这英亲王强行抓他这个三品官进宫有什么算计。
“吴大人,太和殿到了。”士兵用剑鞘掀起车帘,急躁地催促,“动作快,别让王爷久等。”
吴桓无奈,只能扶着老腰,小碎步跑上白玉阶。
太和殿肃穆依旧,令他惊讶的是,除了他以外,还有六部尚书、侍中皆是身着常服、一脸凝重地站在殿内。
他们原以为,皇上失踪、英亲王兵变夺权,怎么着也得三五日的光景才会决出胜负。
谁曾想,英亲王萧锋晟连夜肃清皇宫秩序,硬要把这些文武大臣抓来,凑成个早朝的模样。
“禀王爷,门下侍郎吴大人已到。”
“禀王爷,左相李大人已到。”
……
“禀王爷,明威将军府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众仆从。”
“宋昭仁这个老东西,昨天给他面子、放他一马,过了一夜,跑得比兔子还快。”
龙椅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按着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扫视皇位下的臣子。
“诸位,别来无恙。”
太和殿内落针可闻,无人敢出声应答。
被抓来的大多数人都见证过当年萧锋宸夺权上位的狠辣手段,作为助力的萧锋晟自然也不是什么仁慈的角色。
两天前,他还是龙椅下的一员,站在早朝的太和殿内,与百官谈论政事、出谋划策。
今天,他即将成为龙椅的新主人,坐在最高位上俯视他们。
“一日不见,诸位居然与我生疏了。”萧锋晟等了片刻,仍是无人应他,“来人,今日早朝最迟来到的是谁?”
侍卫抱剑上前,“禀王爷,最后到场的是右相韦大人。”
被点了名字的韦荣清沉着脸站出来,“亲王想如何行事,直说便是。”
弟夺兄权、王族内斗,本就为天下不耻。
韦荣清根本不想给萧锋晟什么好脸色,若不是亲王侍卫强行将他拽上驾撵,他根本不会来到这太和殿。
“不愧是士族之家,韦大人忠君爱国,实乃我朝之幸也。”萧锋晟不怒反笑,紧接着抛出一句重磅消息,“既然韦大人如此刚直,那就赐宝剑一柄,让韦大人随我皇兄驾鹤西去。”
“胡说!”韦荣清推开旁边的侍卫,抬手直指他的眉心,“你兵变夺权,逼得皇上流落宫外,如今还不悔改,竟然大言不惭、诅咒皇上!”
“我是不是诅咒他,你们等会便知道了。”萧锋晟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盯着下方的几位的老臣,“我不过是看韦大人忠君之心可嘉,想让你陪他去地府探探路。”
“你,你……”韦荣清老脸涨红,显然气得不轻,“我胤朝国运不易、百废待兴,你不曾体谅民生疾苦,坐上这皇位又有何用!”
“听起来右相倒是体谅民生,可惜,你没这个命了。”
萧锋晟摆摆手,殿内的侍卫便把他拖下去。
“放开我!你们这群挨千刀的反贼!萧锋晟,萧锋晟!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韦荣清的声音戛然而止,殿内的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疯子,这也是个疯子!
萧锋晟很满意看到他们眼中的恐惧,畅快地大笑,“诸位爱卿,让我想想,倒数第二个赶到的是谁……”
“不必再造杀孽了。”一名青年在老臣中格格不入,果断站出来,对着萧锋晟拱手行礼,“王爷,您说皇上已经驾鹤西去,可是真话?”
“自然是真话。”萧锋晟眯了眯眼,细细打量他的面孔。
身高七尺、面容刚毅,行武官礼,应当是名武将。
“既然先皇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青年一语惊人,率先行跪拜天子之礼,“承义将军赵充,愿意率北营将士恭请亲王登基。”
“赵充你竟然背叛皇上!”
“原来你是早有反心!”
周遭又有两人没忍住出声驳斥,萧锋晟眉头一挑,抬手示意侍卫进来把人拖走,于是太和殿又恢复了安静。
站在人群中的吴桓更是手脚冰凉。
如今连北营都亮了反骨,难道皇上真的身死他处了?
若是皇上自身难保,他的女儿又该如何活下来?
“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承义将军比你们这些老骨头更加明事理。”萧锋晟扬声唤来几名太监,“拟谕旨,封赵充为骠骑大将军,统率五千兵马,速去围剿京东大营,活捉宋昭仁。”
“臣领旨。”
赵充低头一笑,抬头肃然,接过金帛诏书,扬长而去。
吴桓默然长叹,连谕旨都搬出来了,他的动作比预想的快很多。
果然,萧锋晟紧接着就公布,他将在一天后登基为帝,文武百官,逆者斩。
即使众人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吴桓自问做不到以死明志,他更想知道萧锋宸到底躲到哪里去了,是否带上几位妃嫔和子嗣。
仿佛知道他心中的顾虑,萧锋晟遣散这些老臣后,特意邀请吴桓等人来到坤宁宫。
“后宫乃是外臣禁地,王爷这是何意?”
“左相李大人思女心切,当然是让诸位陪同李大人来此睹物思人。”萧锋晟全然不顾他们骤变的脸色,优哉游哉地摆弄梳妆台上的首饰。
这里物件整齐,想必萧锋宸对兵变之事早就有所预料,因而安全带走了皇后。
要这么说,萧锋宸根本不会意外驾崩才是,所以,英亲王在太和殿所说的,竟然只是吓唬他们?
吴桓抹去额角的冷汗,惊觉被带到坤宁宫的这些臣子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女儿无一例外都入宫为妃了。
左相李宏很快想明白他的目的,“王爷想要软禁我们。”
“萧锋宸有情有义,带走了后宫嫔妃,难道诸位爱卿就忍心让你们的掌上明珠流落在外?”
萧锋晟使了个眼色,几位太监便带着纸笔进来,“京中有人放出消息,声称萧锋宸已死。不管他是真驾崩还是假驾崩,都要麻烦各位先写封劝降书,让诸位妃嫔老实回来守寡了。”
李宏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敢动我们?”
“有何不敢?”萧锋晟环视几人,均是撇脸转头,不愿意动笔,“看来韦大人的教训还不够……来人,备杖、赐刑。”
次日,萧锋宸身死的消息彻底在京城传开了,紧随其后的,就是英亲王即将登基称帝的诏书。
有人质疑皇上驾崩的真假,也有人怒斥英亲王威逼众臣的阴险,但是这些声音都被淹没在战马的嘶鸣中。
赵充率领英亲王的部将攻破京东大营,明威将军宋昭仁侥幸逃生、不知去向。
至此,英亲王占据了京郊的三座兵营,京西大营岌岌可危。
“你怎么看?”
“现在有三方势力放出了鱼饵,萧锋宸、萧锋晟和我们。”
“他们在钓什么?”
“萧锋宸在暗处等待苏家拥立萧翎玉为皇,和萧锋晟鹬蚌相争;而萧锋晟在明处,等待苏家逼出萧锋宸,抑或是萧锋宸自己暴露跟脚。”
营帐中,苏家父子以及万梦年纷纷把目光落在萧鸾玉的脸上。
她浑然不知别人的视线有多灼热,全心沉浸在这场权力的博弈。
片刻后,她垂眸看向沙盘中的几座城池,伸手在京城与焦城之间划下一条长线,“那么,我们只需要放长手中的鱼线,稍稍远离京城这汪浑浊的池塘,最多五日,必然有一方先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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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狗+万梦年:(星星眼)认真思考的公主最有魅力!
第十二章英亲王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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