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出字头,放入公海,便是所有字头可以搞,阿刁和少君跪地求女仔,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她又心软,陈耀忠一棍撂开两人,“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竟还有脸、”
“忠叔,忠叔,”陈茵看他高龄,生怕跟阿爷一样气得发晕,忙搀扶拦住他,“忠叔,你消消气。”
“大小姐,大小姐,我们绝没有帮着崩牙驹祸害陈伯,那些钱、那些钱就是周转不开,跟境外银行贷款的,观塘这些年生意难做,不,其实不光新义安,就是洪门也难做,手底下那么多兄弟,总不能跟着我喝西北风...”阿刁爬到她脚边,见女仔脸色微变,少君也有样学样,陈野在一边悠闲自在喝口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瞧他们。
少君讲:“大小姐,我、我说句不该说的,你阿妈和你往牢里走一遭,还是我四处打点。”
他这时候什么脸皮什么尊严都不想要了,要是被踢出,任何一家社团都不会要这种叛变之人,说不得还会被仇家乱棍打死,但利弊共生,因着媒体报道她和小野事,陈家快伤及根本,此时此刻,新义安要是传出内部内讧,岂不是雪上加霜,陈茵有自己的思量,她讲:“起来,我才任命,你们就给我扣这么一顶无情无义帽子,我还真担当不起。”
闻言,坐那边陈野微微挑眉。
女仔看过内部账目,将军澳和观塘为社团付出加起来比得上湾仔一带,但比起忠叔和其他堂主还是差点,而此时换人,也一时半会选不出来更好的,可能还少不了引起更大乱子,陈茵发话:“很简单,你们破规,不罚,新义安上下,日后必定有人效仿,令叔公寒心,我念在你们都是帮派老人,不讲功劳讲苦劳、”
两人听着有戏,神色希冀,陈茵接着说:“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从今日起,新界一带,将军澳并入屯门,跛荣叔做龙头,九龙一带,观塘并入尖沙咀,鬼添叔做龙头,你俩,蓝灯笼。”
蓝灯笼算是社团入门职位,也好叫他们‘重新做人’,少君和阿刁一听,半个身子都瘫坐在地上,如此新义安六部半编制,最终拆分为四个分支,尖沙咀,屯门,离岛的长洲,而叔公在世时就将葵涌、大浦、粉岭三个区并入元朗,由尖东霸王泰龙叔坐镇,其余堂主和元老没有意见的,但肯定有人不满,“我讲句难听的——”
陈茵打断那人讲话,他正是少君心腹,“我知你要讲什么。”
那人一噎,女仔站起身,虽脚步有些虚,底气却很足,瞟一眼陈野,“你讲我凭姓氏,这一好处,得话事人位置,我不置可否,你再讲我,私德有亏,我请问你,现在是清朝吗?上夜校老师有没有教你读《浮生六记》!”
陈野真真是听笑了,点燃一支烟,侧头,饶有意味一眨不眨盯她,在座几位才学刀疤脸上夜校,且香港夜校和内地教学内容并不一,香港语文即英文,教得也不是这些,说穿,她脸皮发热,声音发虚,还一副镇定自若样子,实则拿她积累多年学识压人,未免......有些强词夺理?
无论如何,叫底下人都闭了嘴。
正正好,医院来电,负雪和阿爷都醒,两人马不停蹄赶往,其余堂主散,陈耀忠对心腹开口:“去搞本《浮生六记》来。”
“好的,老大,”小弟过一秒,“啊......”摸不着头脑。
*
“阿爷。”陈茵握着他的手,抬都抬不起,女仔满眼心疼,老爷子呼吸抽动两下,目光模糊,这一觉似乎睡很久,身体麻木,脑袋混沌,医生讲,毒素陈年累积,并不好清,而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加大剂量,加上年轻时就落下的肺部毛病没根治,时日无多。
一滴泪从她眼眶砸落,饱含良多,对阿爷养育之恩,陪伴呵护之爱,这二十多年的纵容,支持,鼓励,若不疼不爱,何须做到这个地步,纵使别人讲,她就像那棵白杨,扒皮抽茎,有无限可利用价值,那么,这里头,是否,爱,大过于这些呢?
她哭成泪人,鼻子抽泣,死死握紧陈霆手,亦有想亲口求证,阿妈在哪,阿妈在哪......
陈野忍不住皱眉,半抱住她,陈霆耳边轰鸣,眼皮缓缓下垂,手上气力逐渐恢复,两人均感知,女仔又惊又喜,连声叫唤,老爷子张了张嘴,陈茵凑过去,“阿爷,你想说什么?”
“小、小、小野,阿、茵、茵茵,你护住了,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阿公知错,阿公、知错。”说得艰难万分,陈霆眼睛瞪得老大,眼中泪花,“我的阿茵,阿爷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妈咪,阿爷知错、阿爷、错、”
老爷子身子打挺,眼瞪口长,面色僵住,手倏地从陈茵手中滑落,“爷爷!”
“爷爷!爷爷!医生!医生!”她惊慌失措起身,这一刻脑中什么都忘却,走马灯似地过过许多幼时和阿爷小野一起场景,斑斑噪噪,帧帧画画,她张着口,再也讲不出一句话来,手和身子不停抖,脸上表情犹如天气,闪电打雷,心悸梗节,她哭不出声音,只是嘴唇一瞬苍白哆嗦,眼底猩红,陈野看得眉头紧锁。
他抱住她,抱得很紧,很紧。
男人眼力落在老爷子那张死不瞑目极其难看的脸上,他分不清心里该哭还是该笑,只是慢慢觉察那颗火热跳动的心脏边缘死命地缩一缩,讲恨,如何能不恨,试试看,乞丐流民一般挣扎长大,求生存,磨意志,被抓去做实验,拼了命地杀出一条血路,问天,问地,问真主,你恨不恨啊?
讲爱,多少有些虚伪做作了,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更别说掉一滴眼泪,可医生见状,陈野一张黑脸,那眼神就差吃了他们,最后连检查都精细化,初步检查遗体过后,确认无法再挽救,面带惋惜说出那句经典台词:“请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
女仔埋在他怀里闷声大哭。
医生再瞧一眼男人,神情,肉眼可见,更差!医院大屏,四十二小时轮着播放政治国际新闻,自然而然,什么都明白,咽口水,鞠躬退出病房。
波浪三七分短发,干练利落搭配浅蓝色阔肩西服西裤,一对英国皇室珍珠耳环闪耀夺目,抹着淡粉色口红,欧阳方安右手五个红指甲握着话筒把柄,那两只食指上的金戒指可漂亮,她实时演讲:“学术界统一认为,港督愿意行驶自己的全部权力,他自己就可以成为一个独裁者......”
“我请问大家,什么叫民主,什么自由?”
“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意愿的欲望,民主,是一种非常有效地途径。”
“香港是个非常非常成熟的社会......商界是非常大的阻碍,商人们担心普选之后民众所选出来的领导人会使香港走向welfare society......可香港不像新加坡,香港和北京之间缺乏信任,北京不信任香港,香港也不信任中央。”
“殖民地时期,香港从英国继承了法制,廉洁高效的政府。不敢保证民主之后一切都会变好,但是民主是最好的选择。”
“......”拥护自由民主论第一女性官员,切实从香港民众出发,有着非同一般的工作能力,主播面带微笑解说......
两边新闻同步画面,理工大学校长能气死:“将学术和政治挂钩的人都居心不良,这是谬论,真正的学术是纯粹的......”
许尧穿着浴袍叼着烟,看到新闻扬起嘴角,勾勾手,女人踮着脚尖扑到他怀里,笑盈盈,掌心覆盖在他胸口,挑眉轻声:“我今天远远看了一眼她,长得很漂亮,你有多喜欢她,就有多喜欢我么?”
闻言,许尧变脸,“滚!”
陈茵吓一跳,娇嗔:“你吓着我了——”
“闭嘴!我叫你滚!”他好心情一扫而空,手中酒杯当即朝她砸去,女人吓得花容失色躲一瞬,许尧怒火更甚,掐着女人下巴,只见那双眼噙满泪水,楚楚可怜,可是她,始终都不是她,她,也绝不会,是这副模样。
洪芬那句话,那些眼神,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喜欢?
笑话,他只觉得她恶心,觉得他们恶心。
直勾勾注视陈茵,一瞬的破坏和蹂躏欲望激促他爆发兽性,拖着人扫掉桌面文件电脑,疯狂的吻落下,女人非但没退却,反而迎上去,许尧冷下眼,又狠狠推开她,“滚!”
女人脸上害怕又难过,到底离开房间。
*
陈茵哭累,恰逢负雪穿着宽大病号服瘦瘦弱弱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手,在胸口画十字,“阿茵老师,你别哭。”
“我会、带你登上飞船,免去病痛苦楚,好不好——”
陈野眉头皱得深,一脚踹开她,小小负雪脑袋重重磕在床板上,陈茵当即眼睛瞪大,“陈野,你做什么!”
伸手就要去扶,被陈野禁锢,不耐烦:“她疯了,陈茵。”
陈茵瞧她,脸色苍白吓人,头发乱而蓬松,衬得整个人阴森侧侧,尤其她怎地,不觉疼痛,起皮嘴角似笑非笑,“阿茵老师,我好痛,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登飞船。”
倏地,她捂着胸口,脸团皱在一起,旋即,狰狞扭曲,张开小口,瞪着二人,索命鬼一般朝陈茵扑过来,陈野掐着她的脖子,轻轻举起,陈茵心有余悸,还试图阻止,负雪挣扎几秒,很快妥协,差点咽气,开腔:“阿、阿茵老师,救、救我......”
然男人好似听不见,上下打量她单薄身子,将人扔在病床上,大病号服被弹得衣摆撩开,肚皮上干干净净,他又准备脱掉负雪衣物,陈茵拦住,“陈野!”
他停手,侧头,陈茵抽泣,缓步走过去,就在此时,负雪上下牙齿发力咬他虎口,女仔一惊,陈野当即皱眉,手上力度加重,眼见着负雪脸变成猪肝色,她说:“她是不是——”
“小野,停手,快停手,她快要死了!”陈茵观他面色吓人,他讲:“她中邪了,看她胸口。”
负雪手脚挣扎力度由大到小,陈茵手抖地掀开一瞧,心房一道伤口,这、好像有点眼熟,外头脚步声袭来,女仔握住他手,“小野,来人了,快松开。”
松开一瞬,负雪朝着两人扑过来,多亏医护人员及时赶到,两手两脚摁住,开始注射针剂,陈茵看他伤口,结实牙印,还渗着血,喊来护士,进行处理,陈野满脸不耐烦,她还去看负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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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1、新闻那段源于我看过陈方安生的演讲。这有点敏感了,所以我强调一下:本文内容不代表作者观点,只是作为上帝视角还原那个年代【鞠躬保命】。
2、《浮生六记》沉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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