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妈妈:“于礼不合,您得唤郎或者随大伙儿一道为二爷。”她说完不免同情眼前的女子,她也有些想不通自家世子爷为何费尽心思去骗眼前这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女子,图些什么呢?若是要纳妾,自禀了国公夫人去,不过一个妾室罢。
她满腹疑问,但不敢轻易开口试探,世子爷这般做定然有他的道理,可不是她这老虔婆能置喙的。
这夜姝晚辗转反侧,想了一夜,她想开了些,她与相公到底是她高攀了罢,自己不过是一村妇,没什么大见识,而闻时砚虽父母双亡,但家底殷实,族中人更是待他亲厚。
幸得相公不弃,二人走到今日,她该做的更好些,才能不拖了相公的后腿。
思及此,姝晚心中的郁气散了些,想着今日相公回来后与他好好坦诚的说一说话。未曾想,闻时砚这一走便三五日未来。
姝晚等得愈发不安,间隙时不时的问问邹妈妈和管家,得来的均是宫中有当值房,二爷许是太忙了,便歇在宫里,其他人家的都是这样。
姝晚便歇了心思,想着这般无所事事也不成,便提出来去外面街上走走,却叫邹妈妈变了脸,她与管家一通气儿,“二爷未说叫不叫出门去,不若寻个由头拦着?”
管家思衬着:“虽说这高门里面的妇人不能总是抛头露面,但是二爷也未说不准尹娘子出门去,应是无妨,找个有眼力见儿的仔细跟着莫出了事儿。”
得了管家的准信儿,邹妈妈往小筑行去,姝晚正在房里与芸姐儿玩闹,邹妈妈往里去,乍一瞧险些没被姝晚的笑靥晃了眼。
那一双眉眼,好似秋日里晨起的露水,滚过荷叶,清透耀眼,难怪世子爷被迷的不着四六,顶着被国公夫人斥责生气的风险养一个外室。
邹妈妈进门:“娘子,管家叫奴婢问您想什么时候出门去?可要带芸姑娘?”
姝晚闻言笑的更开怀了些:“下午就成,不必,我先自个儿出去一遭,不然怕对外边不熟悉。”
邹妈妈应下,去打点了几人,姝晚下午出门时,站在柜门前挑着衣服,她来到这宅子上时衣服当天置办的,也不知怎的均是桃红、桃粉,均是颜色鲜亮的。
在家中还好,外出姝晚不想过于醒目,便问邹妈妈:“为何衣衫都是这般亮色,能否置办些沉稳些的颜色?”
邹妈妈上前说漂亮话:“娘子,这…浅色亮堂,您生的这般好颜色,就是该穿些亮堂色。”恭维话生生叫姝晚红了脸,但总归瞧着这衣裙少些沉稳。
但她哪里知晓,这衣裙在高门勋贵人家里那也是有规制的,像她这般身份,限制颇多,但姝晚不大懂这些,可以说在村子里井底之蛙般什么都不知道。
姝晚挑了一身浅蓝色带着些灰意的宽袖褙子,未绣花样,胜在素净,提了个篮子春和陪着便出门去了。
姝晚他们住的宅子不大,几个脚步便出了门去,上下统共丫鬟婆子也少的很,大多只在闻时砚来的时候活动,平日里做个样子插科打诨的也没人管。
二人往巷子外走去,这一条巷子竟也未遇上什么邻居,姝晚纳闷的紧,走至巷外,熙熙攘攘繁华的人群叫她左右望不及。
春和原先还给她介绍着,走着走着也被路边卖吃食、首饰的小贩给吸引了去,撒开姝晚的胳膊便跑过去与老板讨价还价,姝晚不好阻止便跟了过去。
春和平日里低眉顺眼的,这时可显露出泼辣不好说话的一面儿了,他们正因一只簪子起了拉扯,言语间姝晚听着那簪子似是半两银子,不免有些砸舌。
她伸手推了推春和,低声劝道:“春和妹妹别买了,半两银子干什么不好,这货郎明摆着坑人。”
春和骤然被打断不大耐烦,她眼看着就成了关键时候姝晚出来打岔,暗暗嘲讽姝晚浑身冒穷酸气,刚想说爷每月的月例都不知多少银子了,还这般的小家子气。
随即便打住了嘴,啧,险些暴露,到底春和还是不大想理她,最后看扯不过货郎便买下了那根簪子,她举起簪子张扬的瞧了瞧,随即插在发髻间,抚了抚发髻。
转头问姝晚:“好看吗?”,姝晚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春和满意了,一时间二人竟像调了个位置般。
二人继续走着,蓦然,姝晚鼻尖飘来一股香气,烤红薯的吆喝声响起,姝晚转头去瞧,顺便扯了扯春和:“春和妹妹,我去买些烤红薯。”
春和闻言,面上隐隐嫌弃:“我说娘子,府上又没短着您吃什么,何必买这东西。”语气嘟囔,姝晚也没大听清只道:“芸姐儿喜欢吃。”
她来到烤红薯摊子前一问价格,又是一番砸舌,这京城的物价简直比乡下贵了一倍,但她还是扯开腰间的布袋,掏出她曾经攒的碎银子和铜钱。
春和探身瞧了瞧,不免腹诽,这外室做的还不如她这女使,瞧着世子爷不像苛待人的,她便试探:“娘子,你总是这般节省做什么?”
姝晚淡笑:“这过日子不就是这般?相…月郎虽有每月都有银钱,但要养这一大家子,我总不好败家不成,当娘子的不就是要心疼自家郎君。”
春和差点笑出来,但又不免同情眼前的女子,她怕是不知世子爷的财力,国公府的财力,你心疼人家,还是先心疼自个儿吧。
姝晚买完红薯便想打道回府了,结果忽得人群传来骚动,一亮马车极快的往这边而来,车夫高声呵斥:“让开,前边儿的人赶紧让开。”
姝晚躲避不急,被那马车撞在了肩膀处,往前一扑扑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红薯掉出了纸包,滚落在一旁。
春和吓了一跳,忙去扶她:“娘子,娘子你没事吧?”随即抬头冲那停下来的马车车夫叫嚷:“你们长没长眼,这街上人这么多,车赶的那么快要做甚,撞坏我家娘子赔的起嘛你。”
春和声音大的很,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睛,姝晚跌坐在地上,肩膀一阵酸痛,她搭着春和:“我没事。”
马车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春和的叫嚷,唰的掀开一角帘子,钻出个穿着更为精巧的婢女居高临下:“呸,你是哪家的婢子,可知马车里坐着何人。”
春和这才瞧清了马车和那婢子的衣着,有些犯怵,莫不是冲撞了哪家贵人。
此时马车车窗上掀起一角帘子,隐隐约约的露出一段精致的下颌,马车里的人出声:“翠容,莫要与人纠缠,看着人伤到哪儿了给些银钱罢。”
姝晚只闻一道极为好听的女声,似是山间鹤唳,玉石铃铛,便忍不住抬起头出声:“这位姑娘,我不要银钱,只是你撞了人总该道歉罢。”
马车里的人一顿,似是没想到会遇上这般要求的人,帘子便掀得更大了些,二人对上了视线,却均是一愣,姝晚惊讶世间还有这般好看的姑娘,霞姿月韵,端丽冠绝。
沈若涵则打量一番,暗暗称奇,这是哪家小平民门户的妇人,竟生的这样一副皎如秋月般的样貌,秀目似潋滟秋水、未施粉黛却是顾盼生辉。
身上衣衫虽素净,但愈发衬得肤色白的跟白玉般,单是站在那里,柳腰玉颈,声音更是轻柔婉转,连她一女子都不免被晃眼。
沈若涵兴趣上来便问:“我乃嘉善侯嫡女,你是哪家的娘子?”
一旁的春和霎时呆愣住,险些要晕过去,夭寿,撞上世子爷未婚妻了,但她好歹也算见过些风浪,当即镇定了下来站出去替姝晚回话:“回姑娘的话,是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姑娘莫要计较。”
默认不报上名的便就是郎君只是个普通百姓,不值一提,沈若涵撇撇嘴但又觉着能养出这般张扬的婢子应当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家,要么就是什么人家的妾室。
姝晚虽没见识却也懂眼色,瞧着春和这做派便明白了眼前的姑娘是什么尊贵人家,便也不出头了,低眉敛目的站在春和身后,若是给相公招来麻烦便不好了。
沈若涵轻笑一声,玉指轻翘:“无妨,是我莽撞了,给这位娘子道个不是。”姝晚闻言有些讶异,瞧着这金尊玉贵的姑娘颇为目中无人的样子,没想到还是个好说话的。
春和扯了扯姝晚,屈膝:“姑娘客气了。”
沈若涵放下了帘子,那个叫翠容的奴婢哼了一声便上了马车,车夫继续驾驶,只是速度慢了些。
姝晚看向地上滚落的红薯,有些心疼的想拿起来,却被春和匆匆的扯着往回走,一路上春和都有些心不在焉,没料到身边的姝晚折返了回去又买了两个红薯。
只是再一回头便找不着春和的身影了,姝晚四处张望着,却不敢大声叫喊,只得依靠来时的记忆摸索回去,半路瞧见一巷子觉得很像便钻了进去。
谁知七拐八拐的越走越不像,姝晚慌了,心愈发的沉,她一转身吓了一跳,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男子,身着白色圆领长袍,料子流光溢彩,上面绣着峥嵘松柏,头发用玉簪束起,手上摇着一把烫金折扇,桃花眼含笑。
端的是雅韵风流,瑶阶玉树,姝晚当即用袖子挡上了脸:“公…公子是何人,为何在这里?”她声音怯怯的,像是底气不足,叫顾澜廷忍不住发笑,质问都这般心虚。
他方才从月上梢出来时恰巧遇上这娘子在四处张望,那张脸见之难忘,便鬼使神差的跟了上来,想一探究竟。
顾澜廷:“你可是迷路了?要去何处,我帮你指路。”
姝晚警惕了放下了一角袖子露出了琉璃般的眸子:“多谢公子,我要去甜水巷,还望公子指路。”
顾澜廷讶然,没想打扮这般素净的姑娘竟是那般富贵地出来的,忍不住问:“你是哪家的女娘?怎的未见过你?”
姝晚一听他说还以为是那边的住户,急急道:“我家相公姓闻,刚刚搬来几日。”
顾澜廷一愣,除了惊讶眼前的女子已然嫁作人妇,还惊讶她相公竟然姓闻,满京城的闻姓人家他知晓的也就那家,并未听说三子娶妻纳妾的,应当是巧合才是。
他扇子一收,便说要送姝晚回家,姝晚也警惕的很,远远的跟在顾澜廷身后。
宅子里,在姝晚找不到人后,宅院大乱,管家和邹妈妈急得不行,春和慌不择路,当即跪下请罪,随即管家赶紧发动小厮去寻。
管家正急得团团转,外面传来一阵马车咕噜声,他一惊忙不迭的出去迎,闻时砚下了马车却见管家面如土色,心下生疑:“出了何事?”
管家扑通跪在地上:“爷,娘子不见了。”随即他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颤颤巍巍的等发落。
闻时砚脸黑的戾气横生:“一群蠢货,青天白日的都能把人丢了,若是人有个好歹,全部杖责。”
第7章
天色已至傍晚,远处霞色层林尽染,街上的热闹之意非但没有停歇,反倒有愈演愈烈之感,姝晚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走出,顾澜廷微微侧了侧脸,察觉到了二人的距离,便脚步一顿。
待姝晚跟了上来才继续走,不知走了几时,姝晚的腿脚酸了起来,前方才传来顾澜廷不真实的声音:“到了,前面就是甜水巷。”
姝晚眼眸中迸发出喜意,匆匆的往前跑去,越过顾澜廷后福了福身:“多谢公子。”随即未抬眼就离去了,她虽已经嫁为人夫,但还是不能与外男独处一处,叫外人瞧见了,说不清楚那便不好了。
顾澜廷瞧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转过身离去了,几乎在他离去的一瞬间,巷子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若是顾澜廷瞧见了,怕是要有的闹了。
闻时砚也未瞧见他,满眼都是向她奔来的秀丽身影,借着夜色掩盖,姝晚瞧不清闻时砚的神色,只是松了口气便急急道:“相公,我方才走丢了路,刚刚才寻了回来。”
话音落,却见身前的闻时砚一动未动,周身气压极低,姝晚后知后觉察觉到他生气了,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扯着他的袖子:“对不起相公,今日是意外,以后不会了。”
闻时砚却挣脱了她的手,嗓音如寒冬的霜雪:“方才是谁送你回来的?”
姝晚一惊,没想到竟然被他察觉到了,她垂下了头:“不知,是个好心人,瞧着我可怜便带我走了一遭。”
闻时砚冷笑:“尹姝晚,你也不怕被卖了。”
姝晚哑口无言,她也是慌不择路,闻时砚却似是未看到她脸上的委屈,口不择言:“你一妇人这般信任外男,这甜水巷不知多少双眼睛……”正说着,他的喉咙似是哑巴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儿。
姝晚杏眼瞧着他,眸中慢慢地聚集了水汽,眉头亦轻蹙起来,随即鸦睫轻颤,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她声音轻而弱:“我又能怎么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等你来找我吗?”
闻时砚怔怔的瞧着,半响懊恼悔恨,他分明是瞧见了送她回来的那人,心虚不已加之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让他堵得慌,情急之下说出了伤人的话。
但素来的骄傲叫他不能低头,嘴硬着:“你怎知我不会去找你,今日管家传来了信儿,我连假都未告便匆匆而来。”
姝晚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低了下去:“是吗?那可真是劳烦二爷了。”
闻时砚到底年轻气盛,心间的那股子气愈发的郁结,甚至即刻就想转身就走,不愿瞧她的这副脸色,但理智又拉扯着他,与她计较做甚。
二人间沉默的氛围弥漫了开来,半响,闻时砚牵起她的手,生硬道:“好了,莫生气了。”,他似是第一次哄人,也不知说些什么,便一语未发地拉着人往前走,姝晚任由她拉着,二人回了府。
管家和邹妈妈已经快急晕过去了,看到姝晚完好无损的回来,心中直呼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他们保下一命,芸姐儿早就醒来了,知道了阿姐出了事儿,坐在一旁直抹泪。
瞧着阿姐回来了,第一个便冲了上去抱着她的腰抽泣,姝晚心中一阵酸软,也顾不得与闻时砚置气,费力的把芸姐儿抱了起来安抚。
邹妈妈往最外面战战兢兢的春和使了个眼色,春和赶忙扑通一声跪在闻时砚与姝晚身前,头磕在地上:“娘…娘子饶命,二爷饶命,是奴婢办事不力,求二爷恕罪。”
姝晚刚要说无事,闻时砚冷漠的声音传来:“你作为娘子身边的一等女使,竟将主子丢了去,自个儿倒是回来了,简直是其心可诛。”随即他转头向管家道:“找个人牙子发卖了去,别再叫我看到她。”
春和霎时哭了起来:“二爷饶命,奴婢不敢了再也。”
姝晚也愕然的很,她忍不住开口:“今日不单单是春和的错,我也有问题,是我要回去未告知她等我,何必要如此罚她。”
闻时砚闻言刚刚温和的神色又冷了下来,在他看来,公是公,私是私,姝晚平时私下里再与他耍性子都无所谓,但,眼下的情景不容她挑衅身为这宅子掌权者的面子。
他冷声道:“奴是奴,主是主,若是连这点眼色和自知之明都没有,还如何做事,主说她是错的,那她便是错的,赏罚有序人心才能归顺,不可模糊了界限。”
姝晚被他冰冷的语气说的打了一个寒颤,怔怔的、无措的瞧着他,闻时砚瞧见她优柔单纯的眼神,狠了狠心继续道:“尊卑有别,规矩为上,在这府里,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若是这般随意叫人置喙,还如何立规矩,叫下人敬畏。”
邹妈妈听着有些不忍心,这哪里是敲打下人,分明是借此想好好扶一扶这娘子的心气儿,二爷说的没错,这娘子是半点儿没个主子的样儿,难怪春和这小蹄子犯了这般大错。
随即她又想到自个儿也算不得太尊敬,难免有些心虚,神色几变。
姝晚面色渐渐难堪了起来,她虽单纯没心眼儿,但不是个傻的,闻时砚说的这般明显她若是还听不出来可真成了傻子。
众目睽睽下,顶着好多双视线,虽都在闻时砚的压制下不敢抬头,亦不敢出气儿,但她还是感觉到如芒刺背,眼泪将掉未掉时被闻时砚捂住了眼睛。
她眼前一黑,所有的一切被眼前温热的手掌抵挡在外,姝晚惊得忘了呼吸,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莫哭,现在该对着她们说些什么?”
醇厚的声线带着反问之意,叫姝晚更为茫然,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脚无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却被闻时砚拉到了身前,面对一众仆从,坚定的、不容置疑道:“说。”
芸姐儿睁着眼睛一眨未眨地瞧着姝晚,姝晚则顶着泪眼朦胧艰难道:“从即日起,你们不可懈怠,要好好做事,谨言慎行。”
庶妻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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