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幽深静谧的山间慢慢悠悠地走了两个多小时,当热意开始涌上来,温华背着她走了一段路,就这样两个人在临近正午才走到山顶。
所以接下来就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真是好老掉牙的故事。”庙里的人来来往往的,有个小姑娘对一心想要在她面前显摆的男生说。
男生那花孔雀的架势瞬间就萎了,把方晚看笑了。
庙里有个庭院,庭院有一棵菩提树,万般艳丽在其中飘荡。
香客络绎不绝,盯着温华和她看的人也络绎不绝。
那些热烈的视线洒在他们身上,躁动的氛围,来来回回从她身边擦过的人,还有不小心撞了她肩膀低声说抱歉的女孩子,是刚刚从里面出来还愿的,说自己考上了理想的学校。
稚嫩的年轻面容满是朝气活力。
‘真是青春啊。’她想,得偿所愿呢。
温华紧紧牵着她的手,方晚的目光放在人群里,那些欢声笑语久违地涌入她的耳膜内。
她握紧拳,紧张的心在怦怦直跳,她觉得自己在颤抖,肌肉忍不住地颤抖,流淌的血液发热冲上大脑。
如果……如果——!
刹那间张唇却又刹那间哑在了喉咙里,手心里出了汗,她甚至能从胸骨窝处感觉到热烈的心跳。
“我们也去求个签吧。”温华突然说。
方晚回神:“……好。”
住持站在巨大的佛像边上,光头上点了圆点,对着进来的温华和方晚合手相拜。
他说:“施主的妻子有旺夫相呢。”
温华笑,偏头看向吃惊的方晚,又转回脑袋:“是吗……”
她跟温华跪在蒲团上,面前是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
她闭上眼,叁根香在手心里缓缓燃烧,缭绕出缥缈的烟雾。
‘佛祖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请保佑我吧……’
当她睁开眼时,温华正在笑,默默地看着她。
他总是这么笑,眼眸深邃,光影在其中流动,看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外面的人求了丝带去挂,方晚坐在石长椅上看向之前的那对小情侣,扭扭捏捏地往菩提树上的挂姻缘的红丝带,脑海里想起几个小时前那位说她跟温华有夫妻相的老人。
和蔼的老人眉眼带笑,很仔细地在她跟温华的脸上比照,而在方晚的记忆里,每当过大节回老家吃饭的时候,一张大圆桌上,她跟方展会被拉着坐在离爷爷奶奶最近的地方。
熟悉的亲戚和不熟悉的亲戚都围在一起,聊七聊八的,从哪家出了点什么事,结了婚生了孩子起了新房子到莫名其妙就扯到国家政治和军事上。
小孩子们参与不进去,只能沉默地干饭,突然,那些亲戚们就会这么仔细地比照她跟方展。
“两兄妹长得还真是不怎么像,这样拉到一起看才像一点。”
亲戚们都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的方晚还觉得庆幸,这样的话就算以后跟方展到别的地方生活下去,别人也不会因为他们的长相而起疑。
两个人到山顶风景区的肯德基里吃午饭,挑来挑去温华和方晚达成了一致——还是得吃饭,于是点了两份照烧鸡腿饭,配蔬菜汤。
出了一身汗的方晚跟温华坐在角落里,温华拿着纸巾给她擦汗,动作温柔,听她嘴皮子嘚吧:“哇靠景区里的东西是真贵啊!我到蜜雪冰城点一份哈密瓜冰激凌要我二十一块钱!”
温华轻笑,把纸巾迭起来扔进垃圾桶:“你怕我出不起这个钱吗?”
“别,我觉得往家里调一箱一块钱一根小布丁或者绿豆冰棒就挺好的。”
她嘴里那个不经意的“家”字取悦到了温华,温华眼里荡漾起温柔的波纹,一手撑着头,一只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你说的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吃过的东西。”
“哦?你居然吃过吗?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只会吃哈根达斯之类的。”方晚有些惊讶。
“不,我不太喜欢吃冰激凌,小时候吃的是我姥爷亲手做的,纯天然无污染。”
“咦惹,那你还挺挑。”
温华笑着翻白眼,开始把玩起她的手,十指细嫩很软,温华想起了《诗经》里所谓的“手如柔夷,肤如凝脂”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当叫餐到他们时,温华又起身去拿餐,给他打可乐的小姐姐一张脸通红,都不敢看他,待温华要端走盘子时,她又诶诶了几声,努力地把发票放到了可乐杯下翻面压住,但还是没敢看他。
太过明显的小心机让温华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
他不动声色地打了个转放盘子,方晚拿到那杯压了发票的可乐,弯曲的发票弹了一下,方晚眼尖地瞥到点什么,拿起来一看,扯了扯嘴角:“哦豁~”
“怎么?”
方晚看向点单小姐姐,她也正好看过来,见是方晚拿起来了,脸色一白,迅速转头看向下一位顾客。
发票上是一连串的电话号码,其中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艳福不浅嘛温华同志。”
她语调阴阳怪气的,温华抽过那张纸,看都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
“吃饭,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少看,污染眼睛。”
方晚耸耸肩,吃着饭,啃着大鸡腿,但不得不说,真的很难吃。
休息了会,过了太阳最毒辣的时刻,两个人又去了山顶的,云海翻腾,低垂在山顶之下,一片白雾凝聚,漫无边际的奔涌前行。
温华还给她拍了几张照片,接着两个人继续逛,山腰的白云楼,矗立伟人雕塑的长红广场,还有生活在山下一条保留原汁原味的旧时代街道,老人们在木板房面前搬条凳子看来来往往的人。
下午六点,两个人去了情人桥。
那是架在湖水里的一条长桥,铁质的栏杆上挂满了同心锁和红丝带,据旁边的人说挂上去就会一生一世在一起,而钥匙都被扔进了湖底。
有些同心锁上生了锈,看不清上面的名字了,还有的还能看出来男男女女的名字,用一颗爱心将两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太阳散发余热,湖边吹起了温热的风。
方晚弯腰低头看那些同心锁,她在想,这些同心锁的主人们还在一起吗?生了锈的同心锁是否也会代表他们的爱情也生了锈呢?
温华看向方晚认真的眉目,突然问:“方晚,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方晚沉默了会,起身继续往前走,双手放在背后:“说实话我不清楚,憎恨?毋庸置疑。但偶尔也会有些很奇怪的感情掺杂其中,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些复杂……”
“对我动心了吗?有恋爱的想法吗?”
方晚还是沉默,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当她这么说时,答案就已经很明确了。
温华垂眸浅笑:“可是我爱你。”
方晚回头看他,靓丽的晚霞就仿佛那吹扬的红丝带,映照在他温柔的眉眼上。
“爱?”
她发出疑问。
“我不明白,温华,在你眼里,爱究竟是什么?
温华定定地看她:“前阵子我去了抚泞市,走在抚泞市的海滩上遇到了荧光海,海水边缘都是如同星空倒缀的样子。我就那么走在沙滩上,看着对岸烟花在高空绽放,我当时在想……如果,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如果你在我身边,跟我牵着手,吹着海风,海风把你的头发吹的很乱,你就会很烦,然后我用手腕上的橡皮筋帮你扎起来,你又会嫌弃我扎的丑……就这样一直在牵手看烟火……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我想…这就是爱吧。”
他说的声音很轻,轻到后面方晚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爱在他的心里似乎是可以对她肆意宣告又隐晦羞涩的东西,当它真正展露时,他又只能借风吹散,吹到她心里。
“可是……你们这些有钱人的爱又能维持多久呢?”方晚低头嗤笑,看着自己的脚。
“我对你是永远。”
“你的‘永远’又是多久?”
温华目光沉沉:“如果你愿意,我会用一辈子来具象化这个词是多久。”
她又沉默了,垂眼看向别处。这是她最擅长的做的事情。
当她觉得这个问题无法回答或者知道自己的答案会伤了对方的心时,她就用沉默来逃避,直到他们不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她这样的态度曾经让年九逸都为之崩溃,他抓心挠肝地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而她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脑子里只有爱情的天真小女孩了。
温华并不在意,尽管他的内心确实有些急躁,但他能够等。
方展陪了她多少年?年九逸又陪了她多少年?而他会用剩下的十年,二十年,四十年去陪伴她,如果他身体足够健康,他甚至能用更久的时间来陪她,直到死亡降临。
车子在景区外面等,方晚上车前张开双臂伸展,呼吸了一大口才上车。
“今天的约会开心吗?”温华在车上问。
方晚嘴角还挂着笑,点点头:“还行,给你六十分吧。”
“就六十分?”
“那个小朋友喊我阿姨让我很不高兴!”方晚摸自己的脸,“哎……老了呢……”
“才二十六岁,这有什么老的。”
“是是是,温总我知道您叁十叁啦,老男人啦,我二十六当然不算老咯。”而且她今年马上二十七了。
两个人在后面斗起嘴来,吴叔在开车,严肃的面孔透过车视镜往后看,轻松的氛围也让他紧张的心安心下来不少。
车子时速80码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回铜雀台,电控的大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看着越来越近的住宅,方晚的心渐渐沉下去。
车子停在下围,温华绅士地下车为她打开车门,朝她伸出手。
“装模作样。”方晚吐槽了一句,还是把手放在他手心里。
而当她下车后,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主宅门口的草坪上全部铺满了玫瑰花,在石板小路旁一路摇曳,鲜花的花瓣在艳丽的晚霞下闪烁,空气之中都弥漫淡淡的玫瑰香气。
温华牵起发愣的方晚慢慢地走过去,曹雅姬他们都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了。
“现在可以是一百分了吗?”温华附在她耳旁轻声问。
方晚看了看那些柔软娇美的花,一望无际的随风层层律动,仿佛广阔无垠的海上波浪,震撼得她内心狂跳。
“嗯,还行吧。”方晚傲娇地说,但她的双眼已经弯成明月了。
又是一轮黄昏日,橙黄色的光越过山头斜照,她在草地上单腿蹦跳,温华就跟在她身后,低头看她的影子拉长,一步一趋踩上。
当方晚回头看着他笑时,他就静止了,连同他的呼吸,他的心脏一起静止了,理性的大脑在她的笑容里融化成了小美人鱼的泡沫。
啊,爱情啊爱情……温华想,爱情这东西真是太美好了。
生如夏花之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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