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歆很严肃地告诉邓香妹：“不可以吃的，不管是谁，做手术前都必须得禁食，你也记住了，千万不能偷偷吃东西，这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知道吗？”
    她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隔壁床的人绝对是可以听到她这话的，那老太太不屑地嗤笑一声：“天后娘娘管天管地，也没有管着不让人吃饭的道理！你算老几，还不让我们吃东西，饿坏了我的乖孙，你负责啊！”
    林辰歆知道跟这种人根本说不通道理，索性也懒得跟她说，只拍了拍邓香妹的脑袋说：“你先等等，我去找找他的主治医生。”
    不一会儿，小男孩的主治医生就匆匆忙忙赶来了，看见他还捧着个碗拼命喝呢，气得拍了桌子：“谁让你们给他东西吃的。”
    那老太太见林辰歆真的去告状了，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骂了几句粗俗的国骂，才又对医生说：“没办法啊，他饿啊，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饿坏了不管吧！你们医生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的。”
    “既然交待了你们不许吃东西，那肯定是有我们的道理的，就饿这么一个晚上，哪能饿得坏？”
    老太太还要强词夺理：“医生，你那时候跟我们说的是不要吃饭，可没说不能吃别的啊，我们吃的是饼干，喝的粥水，这算不上是吃饭吧！”
    医生转头看向旁边的护士：“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护士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冤枉人呢，我可是说得清清楚楚，不能吃饭，别的也不能吃，连水也不能喝的。”
    “我们这不也没喝水嘛！”老太太还振振有辞。
    医生愤怒极了：“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明天这个手术不能做了，先取消吧，下次再排期。”说完扭头就想走。
    老太太立刻慌了，张开双臂拦住他：“这可不成啊，医生，我们已经等了好几天了，说好了明天做手术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这又重新排，还得排到什么时候，我看你们就是不想让我们做手术，故意让我们住院多收钱！”
    医生简直愤怒了：“是我不让你们做手术的吗？要不是你们自作主张，这手术能取消？”
    “就吃了点东西，算得了什么，怎么就不能做手术了，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嘛！明天轮到我们了就得给我们做！”老太太开始撒泼打滚。
    “闹什么闹，这里是给你们闹的地方吗？要闹的话给我出去闹，不想治病就赶紧出院，我们不稀罕收你这个钱！”说完一甩袖子就出去了。
    老太太见撒泼没用，所有的怨气都放在了林辰歆的身上：“就是你，你这个臭婆娘，就是你告的状，多管闲事，将来生儿子没□□！”
    “老人家，你不懂这个，我不怪你，不过我真的不是为了害你，做手术的时候，由于麻醉的缘故，如果胃里面有食物，会反流到食道，被患者误吸入肺部，会造成窒息或者是吸入性肺炎等情况，医生不让你们明天早上做手术，是为了你的孙子好，不然的话，他有可能就下不了手术台了。”
    这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林辰歆说的话，何况就算是听到了，她也听不懂，就听明白最后一句了，气得她张牙舞爪地朝林辰歆扑了过去：“你这死八婆，敢咒我孙子，我跟你拼了！”
    “妈！别闹了。”一个年轻男人冲了进来，一把抱住老太太，将她拖得后退了几步。
    老太太大声喊：“儿子你来得正好，就是这个女人，害得咱们小军明天不能做手术，她还咒小军，没见过这么恶毒的女人！”
    男人大喝：“好了，别说了。”说完抱歉地对林辰歆说，“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谢谢你及时告诉医生我妈给我儿子吃东西的事。”
    林辰歆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也是个医生，既然看见了，总不能当成没看见，不过你们也要多用点心，今天好在是我看见了，不然的话，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的。”
    “对对，你说得对，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看着的，谢谢你医生。”男人转过头去，“妈，你先回去吧，小军这儿我看着就行了。”
    “不行，我得陪着我宝贝孙子，你这臭小子，怕不是被这狐狸精迷了眼，竟然还替她说话，要不是她……”
    “要不是她，我儿子就被你害死了！”男人怒喝。
    第47章
    那蛮不讲理的老太太被他儿子强行弄出去了, 邓香妹悄悄地对林辰歆说：“林医生，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她要打你呢！”
    “没事, 我力气大着呢，她打不着我。”
    “林医生，她怎么会这么坏呀, 差点害了自己的孙子, 还要怪你，我要是你的话, 我就不帮她了。”
    林辰歆笑了笑：“有些人啊, 确实是又蠢又坏, 但她蠢她坏都是她的事, 咱们不能因为这样，就破坏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对吗？你说, 如果我们明知道做手术前吃东西会有生命危险, 却因为怕惹麻烦不敢说出来, 如果那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的心里能好受吗？”
    邓香妹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能, 林医生, 你真是个好人，我以后也想像你一样, 当一个可以帮助很多很多人的好人。”
    “那你可要好好学习啊，只有学好了科学文化知识, 将来才可以帮助很多人啊！”
    邓香妹低下头：“可是我阿爸早就不让我读书了，我只上了三年级, 我阿爸说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反正将来都是要嫁人生孩子的，还不如回家带弟弟呢！”
    林辰歆摸了摸她在床上躺得毛绒绒的小脑袋：“那你喜欢读书吗？”
    “喜欢的。”邓香妹的眼睛亮亮的，忽然脸色一正，字正腔圆地背诵起来，“英雄邱少云，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邱少云，是一个自觉地遵守革命纪律的模范……”
    林辰歆惊奇地听着她一点儿都不卡顿地把整篇课文都背了下来，接下来，又背了一篇《盲人摸象》，寓言二则《坐井观天》和《亡羊补牢》。
    “林医生，我背得好吗？”
    “太好了呀！这是什么时候学的呀？”
    “这是三年级的课文，我一直都记得呢！老师说我是班上背书背得最好的呢！”说着忽然低下头，“后来我弟弟就出生了，我阿爸就让我回家带弟弟，不让我去上学了。”
    林辰歆记得那次去看到她弟弟，已经好几岁了，也就是说，她上三年级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可她还记得这么牢，可见这孩子是真心喜欢念书，并且小脑瓜子也是很聪明的。
    可惜长在这样的家庭里。
    邓大姐走过来：“好了，香妹，林医生上了一天班，很辛苦的，要回去休息了，别缠着她说话了，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做手术呢！”
    “林医生，我送你出去。”
    林辰歆看出来邓大姐满腹心事的样子：“怎么了？是担心香妹明天的手术吗？”
    邓大姐咬了咬牙，开口：“林医生，你跟我说句实话，香妹做了这个手术，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生孩子了？”
    “谁跟你说的？”
    “没人跟我说，我听见她们在背后悄悄说的。”
    邓大姐确实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那天她去找护士，在护士站的外面无意中听到自己妹子的名字，一时好奇就停下了脚步，听见了里面的人在感叹说，小小年纪真可怜，切除了卵巢，这辈子都没法生孩子了。
    邓大姐当时就吓傻了，她一直听林辰歆说卵巢什么什么瘤的，其实她听不太懂，只知道林辰歆说，只要做了这个手术，香妹的病就能好了。
    可原来这什么卵巢是管生孩子的？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手术不能做！可林医生一番好心想要救香妹，甚至还借钱给她们做手术，她们要是突然反悔，也太对不起人了。
    思前想后了大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得问清楚。
    林辰歆看着惶惑的邓大姐，没有解释手术的事，反而问她：“如果是真的呢？”
    邓大姐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煞白，整个人如遭雷击，“哇！”地嚎叫一声，就蹲了下去，掩面大哭：“这可怎么好啊，我香妹怎么这么命苦，这辈子都当不成女人了，还活着有什么劲儿啊，不如死了算了。”
    林辰歆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时代的女人对于不能生孩子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而已，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反应这样大，连忙蹲下来扶着她大声说：“能生！做完这个手术，香妹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了，能生孩子，想生多少个就能生多少个！”
    邓大姐双手还捂在脸上，抬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真的？”
    林辰歆掏出手绢给她：“真的，我不骗人。”
    “那为啥护士们说……，切了那什么卵巢就不能生孩子了？”
    “那是她们不懂，我做手术的技术好着呢，根本用不着切掉卵巢，只要把里面的瘤子割除就好了，我亲自给香妹做的手术，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邓大姐实在是什么都不懂，她也很想相信林辰歆，但这事毕竟是太大了，身上的东西，割掉以后那就再也长不回来了，所以她还是没法彻底放心。
    “呐，我发誓，要是这个手术会影响香妹将来的生育能力，我以后生儿子没□□，总行了吧！”
    “别别别！”邓大姐慌了，“林医生，我信你，你别生气！”
    林辰歆拉她起来：“我气的不是你不相信我，而是你刚才的想法，什么叫不能生孩子就不能当女人了？还不如死了算了？难道生孩子这件事比香妹的这条命还重要吗？现在好就好在这个手术不影响将来生育，那万一真的会影响呢，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香妹去死吗？”
    邓大姐凄苦地说：“林医生，你不知道，在我们农村，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她的日子会有多么艰难，在外面会被人指指点点不说，回到家里还会被男人打骂，被公公婆婆埋怨，要是被赶回了娘家，娘家人又不待见的话，那更是死路一条。”
    “大姐，现在时代不同了，女人不是只有嫁人生孩子这一条出路，你看看我，我是一个医生，救过很多人，他们都很尊敬我，我凭自己的双手就能挣钱养活自己，就算我一辈子不嫁人、不生孩子，谁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林医生，你不一样，你是有大本事的人。”
    “香妹也可以的，只要她好好念书，将来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你看，这个社会上有那么多适合女性的工作，我们医院有女医生、女护士，学校又女老师，工厂里有女工人，码头上有女售票员，就连国营食堂里，也有女服务员，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呢！”
    “可是我阿爸是不会让她去念书的，他说女孩子念书就是浪费钱！”
    “我供！”林辰歆脱口而出，其实这个念头，在刚才看邓香妹背书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地产生了，可是又有些犹豫，觉得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既然都已经帮她出了医药费了，不如好人做到底，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她不是圣人，帮不了所有的人，能帮一个算一个吧！
    邓大姐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是这个诱惑力太大了，又有点舍不得，一时之间，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林辰歆。
    不过是资助一个孩子上学而已，林辰歆在现代的时候同时资助过三个呢，对于她那时候的收入来说，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不过现在的话，她不太有把握：“上小学一个学期学费多少钱？”
    邓大姐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五、五块。”生怕这个数字会把林辰歆吓跑。
    林辰歆一挑眉：“五块？”她还以为多大件事呢！
    邓大姐浑身一抖：“你，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没有的事，不就是五块钱嘛，要是你家里还是不肯让她上学，要她回家干家务活的话，那就让她留在陵川上学，在学校住宿，食宿费我也包了。”林辰歆财大气粗地说，浑然忘了其实她现在自己也是一个月只有十八块钱工资的贫困人士。
    这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大好事！邓大姐声音都在发抖：“真、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好了，就这样，你快点回去照顾香妹吧，我也走了。”
    走到医院门口，林辰歆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路灯下，上白下蓝的海军服，穿在他身上好看得不得了。
    难怪会有制服诱惑这种说法，林辰歆现在就已经被迷得不要不要的，差点儿没放声尖叫了。
    这么好看的男人，是她的男朋友！
    她飞快地跑了过去，一头扎进沈焰的怀里：“你怎么来了？”
    沈焰惊得后退了一步，又急急忙忙地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人，这才放心地用力抱一抱她，但还是立刻就松开了。
    他自诩也是大城市里来的，并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但在大街上搂搂抱抱这种事，还是不怎么敢做得出来，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大胆呢！
    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
    “来跟你说个事。”两人并肩行走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老长。
    “怎么了？”林辰歆歪着头问他，影子里两个人的手都垂在身侧，她调皮地伸出小指头，作势要去勾他的手指，实际上还隔着一点儿距离，可是在影子里，因为角度的关系，却像是两个人的手勾在了一起一样。
    勾得沈焰的心里像是被一片羽毛搔刮着，痒痒的。
    终于大着胆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噗通！噗通！”耳边只剩下了自己激烈的心跳。
    “问你话呢，你要跟我说什么？”林辰歆晃着他的手问。
    “啊，是要跟你说一声，我明天要出海了。”姑娘家的手怎么这么小呢，还这么嫩，这么滑，像是拿着一块嫩豆腐，都不敢用力，怕捏坏了。
    “出海？是任务吗？要出去多久啊？”
    “嗯，这次大概要七八天。”这跟突然被派出去的特别任务不一样，是日常巡防任务，出海一次大概要七八天的时间，一般一个月能轮到两次，剩下的时间，如果没有其他临时任务，就留在营区训练。
    “哦！”林辰歆的声音里带这些失望，跟所有刚刚陷入恋爱中的年轻姑娘一样，她也是希望能够天天见到男朋友，黏黏糊糊在一起的。
    不过也没办法，谁叫她要找一个特殊职业的男朋友呢，有得必有失嘛，不然怎么说军属伟大呢！
    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