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低下头,自嘲地一直在笑,笑得肩膀一直在抖。可能是笑自己的天真,也可能是笑生活的一视同仁。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问:“你的《蓝色骨头》资金从哪里来的?”
江郎期待着边泊寒说出电视剧里富家公子的那套说辞,我把父母送我的房子车子卖了,那是我的生日礼物,好冲淡自己这么些年因为错怪导致的怨恨。但是边泊寒没有,他淡淡地不当一回事地说:“打工和贷款,再加上借钱。”
边泊寒的父母的确给他优渥的环境,但是他的父母是从底层一步步自己挤破头争上去的。他们愿意去做孩子的引路人,但是不会纵容孩子养成奢靡的坏习惯。
江郎好像懂了每次遇到边泊寒时,他的脚步匆匆。
江郎恍然大悟,心里涌起阵阵可笑:“原来是这样。”
边泊寒不明白这些和他污蔑自己抄袭有什么关联,他想起那篇小作文里提到的另一部电影:“所以《破碎太阳》是你的?”
江郎承认道:“是我的。”他悲切地笑着说:“是部不错的电影,可能也不算电影吧,用单反相机拍的。”
边泊寒淡淡地说:“我看过。”他夸赞道:“是很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边泊寒在小作文出来后,看了《破碎太阳》。尽管因为设备问题制作得很粗糙,但拍摄技巧成熟,故事线流畅。
电影的色调很明亮,初看有着一种朦胧的向上的憧憬,但是最后的画面里女孩站在楼顶,看着发出新芽的春天里,万物都失去了声音,变得安静。她的眼里没有光,是灰暗的。
故事其实很简单,一家三口,父母把自己的期望附注在孩子身上,不让她交朋友,放学为了节约时间,都是接送。甚至吃饭,都会提前凉好到适宜温度。然而她并不快乐,她唯一的交流就是和自己对话,她把心事写进日记本里,放到衣柜里藏好。
她以为藏得很完美,可在某天回家后,母亲把日记本摊开放在客厅桌子上,周围是一地碎纸,哭诉着说,我们为了你起早贪黑,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你用写日记这点时间,可以做多少题。
她不懂母亲的愤怒和眼泪,也不懂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说说话,说一些真的想说的话。她站在门口,呆愣地站着。
母亲的怒吼还在持续,你一点良心都没有,我们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一点都不感恩,还指责我们做得不够,你简直太伤我的心了。
她混沌的脑子转了转,能想起来与父母与之相关的只有一句,今晚吃豆芽,我不喜欢,希望妈妈下次买生菜。
江郎把父母的“我为你好”拍得淋漓尽致,让边泊寒观看的时候身临其境,感到窒息。
边泊寒想起自己父母感情破裂后,母亲赌气说过一句,要不是为了你,我早离婚了。
《破碎太阳》不是部轻松的电影,边泊寒还记得有个网友评论说,太阳永恒燃烧,但光是碎的。
边泊寒望着江郎,有才华的人一般爱惜自己的羽毛,会相轻,但不会轻易折断别人翅膀。
边泊寒看过网友做的两部电影的调色盘,把电影里的某一句话挑出来,人物身上戴着的配饰,转场用的镜头,不一而足,断章取义,牵强地联系在一起。
边泊寒在名利场见多了为了利益做的脏事,他不疑惑,但江郎为了什么,他不清楚。他问:“我以前得罪过你?”
江郎笑了,看出边泊寒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他说:“还记得几年前,在松鹤楼,你把剧本给过一个流浪汉嘛,那个流浪汉就是我。”
边泊寒没有忘,那天对他来说,同样的不好受。算是揭开了成人社会虚伪的面纱,从一个孩童窥见了人世的残忍。
江郎缓慢地摸着桌子,和边泊寒讲诉着他从未开口说过的故事,江郎的话语里掺杂了太多东西,有绝望,也有痛苦。
第二十七章 无端恶意
二零一五年的冬天,上海湿冷得像在人身上披了条沁满冰水的毯子。
江郎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钱,马上他连筒子楼的小隔间都负担不起了。
江郎睡在床上,幻想着有朝一日一举成名,自己的故事也会成为美谈。
他在出租房狭小的卫生间里洗漱,等华灯初上,他换上西装,伪装成一个自信满满的大人,带着自己拍好的电影去见大人物。
他等啊等,那些人连见他都不愿意,更何况看他的电影。
有一次,江郎站在公司门口等了一天,前台笑得好看地说,江先生,今天老板可能没空见你,要不你改日再来。
江郎摇摇头,抱着自己黑色的书包,站到门外等。因为冷,他搓着手,跺着脚,想通过磨蹭增加点温度。
老板下来后,江郎动作迅速地冲过去,从包里拿出自己刻制的dvd。他弯着点腰很快地自我介绍,我是江郎,这是我自己拍的电影,叫《破碎太阳》,想请贵公司看看,如果喜欢的话,愿不愿意投资拍摄我的其它电影。
没有人停下来,也没有人听他说话,那人的视线很快地从他身上扫过,然后迈大步子,钻进了车里。
冬天猛烈的冷风扑过来,彻骨的寒。江郎忘不了刚才那个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埋在阴暗潮湿的石头底下露出的丑陋虫子。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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