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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 第127节

    说完又对着门外高喊“花开并蒂~”。
    薛凌看着薛璃,没在继续上前,只道:“江闳呢?”
    “老爷定然是还在陪客,桑结连理~”
    “家姐,怜音呢?怜音呢”?薛璃应是被女子两声高呼喊的回了些神,冲上前抓着薛凌大红喜服不放。他对怜音并不倾心,却完全没法接受与自己拜堂之人,居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女子错愕的看向薛凌,她实在分不清眼前状况,只还牢记着自己的任务,死死盯着薛凌的时候,却继续冲着门外喊“百年好合~”
    薛璃放开薛凌衣角,转而颤抖着去推那女子,嘴里喃喃“你闭嘴,你闭嘴,她不是”
    白玉底下,究竟是怎样的扭曲面容,确实是见不着了。便是拿下来,上头应是还糊着一层什么。薛凌只听见薛璃语气惊悸而不甘,一如当年离京前夜,她问薛弋寒“薛璃呢?”
    直到今晚,她才明明白白的得到答案。纵然在这之前,薛凌已经在江府多次见过薛璃。可唯有现在,两个人才正式交集在一起。而且,交集在她满心仓皇之时。
    虽与江齐两家本也不怎么亲近,可在这偌大的京中,也唯有这两处,勉强称的上栖身之所。她不过去了月余,再回竟恍若经年。齐清猗交恶,江闳反目,苏凔迫不及待的要去送死。
    明明她从来就没寄托过什么希望在这些人身上,可走到这一步,失望与恨意仍旧是掩都掩不住。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对她?不甘的,该是她才对,为何会是薛璃?
    当年,是怎么保下的薛璃?
    是她欢欢喜喜的行街归来,听说薛府里死了人。是她见阿爹两厢为难,自告奋勇找上江玉枫。是她不知深浅,被江闳困在水牢一夜。接着,是丁一死不瞑目,鲁文安下落不明,平城尽毁,阿爹……自尽。
    这场局,是为了保下薛璃吗?
    “是什么是,门外有人,我只是来找江闳”。薛凌拉了一把薛璃,低声道。她终究没问,薛璃有没有帮着江闳置苏凔于死地。只能哄骗自己说,江闳那狗估计也不会和薛璃商量这些事。
    她不是来找江闳的,她来找的,其实是一本百家姓,天下诸人,“薛”字亦在上头。
    薛璃只想把胳膊从薛凌手里抽出来,偏他越用力,薛凌拉的越紧。两厢僵持,他怎么可能是薛凌的对手,到最后,几乎是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大哥,你弄痛它了。”
    大哥,你弄痛它了,薛凌手上力道不减反增。她从未与薛璃起过争执,平城太广,天地太大,她什么都有,犯不上和一个病秧子计较。所以,她从来没听过薛凌呼痛,除了,那两只兔子。她看见两只兔子在薛璃床上淅淅索索,比平城任何一年的雪都要白。她伸了手,如现今一般捏着那兔子不放,当时的薛璃喊得也是“大哥,你弄痛它了。”
    而后,薛凌与薛弋寒父子决裂。
    老李头终于收完了最后一片参,他数的仔细,且一天下来数了好几遍,数的绿栀在一旁跳着脚道:“李伯伯,不用担心用完啦,我有私房钱,以后也买的起的,顶多,不要买这么贵的”。她最近医理学的多,知道参价贵,只当老李头是心疼药钱,便在一旁巴巴的劝道。
    存善堂开了这么些日子,今儿,还是头一天歇业。这倒说不上蹊跷,人总有个想歇歇的时候。蹊跷的是,有妇人抱了高热不退的孩童来,求着老李头给看看,他推说自己身子不适,将人打发了去,这就太反常了些。
    绿栀只恐是早间说错了话,这一天没少在老李头面前献殷勤,可她却又不知哪儿说错了。小姐大喜,没邀她们去瞧个热闹也就罢了,连自己的礼都不肯收。以前在齐府,尚且不是这样的。如今说的倒是一家人了,还不如以前呢。
    她倒也没抱怨,只在老李头面前委委屈屈道:“小姐不喜欢回这,连成亲这样的大事,也不愿我们去看看。李伯伯,小姐没回齐府之前,是在哪过日子呢,她可也是这般性子?我总觉得,她瞧不上我们似的。”
    老李头将盒子小心翼翼放到药柜最高层,再回身,催着绿栀赶紧去歇了。他原不知道薛凌要成亲,是绿栀前些日子提起,才追问了几句。那位如意郎君,他竟然是见过的。九死还魂草,江府琉璃郎,平城的病秧子。
    他的小少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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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6章 佳偶
    存善堂到国公府的路太远,远到他这个能从平城跋涉回京的人,竟然无法走到江府大门前。甚至于,老李头的脚,都没跨出存善堂的外院。
    平城一别三年,薛家一事,随着众人唾沫逐渐消弭,连临行前宋柏血迹森然的脸,都开始模糊。
    “宋将军,我……我这把骨头,我怎么出的了城?”
    “我自会想办法,随身衣物已替你备好,这就走吧。这个荷包里的东西,死不了就贴身藏着,要死的话,死之前记得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去。”
    “这是什么?宋将军……宋将军……”?老李头被宋柏推的跌跌撞撞。平城长久未战,一众将士虽不甚注重仪表,但终不似今日宋柏这般一身粘腻腥气,熏得老李头一个终日闻惯了药草的人几欲作呕。
    宋柏并不与他拖延,连拉带拽扯着老李头到了暗道口,将那个小荷包塞进他胸前衣襟里,咬牙切齿道:“里头东西一个给薛凌,布条……布条,若……若宋家还在,替我交给我儿子。”
    “宋将军,我怎么回的去啊……你先放手……你先放手”。老李头怎么也掰不开宋柏按在自己胸口的手。他没能生出半分被委以大任的义勇,反而愁的一瞬间老了十岁。
    上次梁胡战起,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倒是祈祷过,薛弋寒能长驱胡地,大杀四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惜,当年的胡人一求和,皇帝便顺水推舟的下令固守即可。
    也许那个时候,他真的有勇气与拓跋氏拔剑相向。可在这座平城里苟延残喘数十年,时而冒出来的偷生窃喜,在日复一日的累积下,终于是压过了滔天恨意。
    要决绝的丢掉眼前的一切,虽说来豪迈,实则是莫大的孤勇。对一介庶人来说,过于为难了些。
    只有些事,由不得选择。就像他祈祷当年不要停战一样,他暗地里祈祷的不要再起战的话,也并没哪位神仙听到。
    宋柏仍未松手,他抓着老李头衣服,几次要将人按入暗道,又拉了回来。红着眼睛道:“罢了,不要给我儿子。”
    不要给他儿子,他死守这座城,就是想换一家老小安枕。那种东西,给儿子做什么呢?
    “到底给还是不给啊……”老李头被宋柏来回拉扯,又被他语无伦次的话弄的糊涂,都忘记自己回不回的去还是个未知数。
    “给薛凌。”
    宋柏本是个文人,仗也没打过多少,是这城里难得见到的斯文相貌。这会却眉目狰狞,看着老李头,脸上恶毒尽显。
    “给薛凌。”他重复了一遍。
    “不要去找宋家的人。”
    “全部给薛凌”
    “你是个大夫,不会引人注意。一定要活着回京。薛家宗庙仍在,找到薛凌,给我问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老李头只感觉领口衣襟一松,然后被一脚踹进暗道。他没能注意到,宋柏一直喊的是薛凌,从未叫过一声“小少爷”。
    这人平时不苟言笑,对薛凌也不似其他人宠着,但直呼其名是从来未有过的。文人最重规矩,如此僭越,即使是当时形势焦急,也不该是宋柏能干出的事。
    到了如今,老李头更是把当时细微处忘了个七七八八。他走了迢迢千里,又在京中过了悠悠数年,还以为剩下的光阴,不过都是时日消磨。
    就是不知道,死之前,嘴里还有没牙能把那些东西嚼碎。
    他没找到薛凌之前,想过无数次自己是不是还能为薛弋寒做点什么,只每次这个念头一起,又飞快的被否认掉。他升斗小民,风烛残年,能做什么呢?更重要的是,自己若是出了什么事,宋柏托付的东西都保不住了。
    一旦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点,逃避就来的更加理所当然。直到,有人说起了九死还魂草。
    “世上真有起死回生的草吗?”
    “真真的,京中都传遍了,说是那里面装的九死还魂草,如假包换。”
    “有又如何,难道还能救你我这些贱命?”
    求医的人嘴里闲话,他们大概没想到,所说的那株草,真的救了一条贱命,起码老李头觉得他的命并不贵。
    他在生长皆于梁境西北,后又偏安平城十来年,对卷柏这东西再熟悉不过。说要入药,确实是有的。京中圣手如云,用这个开方应该也常见,传的如此沸沸扬扬未免有些奇怪。
    细问之下,方知有一枚鬼工球在福瑞轩拍卖。虽买下的是薛璃,枯木逢春的却是他老李头,他终于又活过来了。他解脱一般将东西悉数交给了薛凌,零碎悲愤在口中聚集,然后全部嫁接到薛凌身上。
    从此,一生轻。
    他大概能为了薛弋寒或者薛凌去死,却没有那个勇气为他俩而活。他缩着在一方院落来来回回的数参片,浑浑噩噩的想,小少爷这么做总是有他的道理。微末如他,也知道国公府权势滔天,进去也好,进去也好。反正,也不需什么女儿家名声可讲。
    老李头不知,他当年听到的,并不是宋柏最后一句。暗道口被死死盖住之后,宋柏长喘一口气,近乎诅咒道:
    “让薛凌去死。”
    说完他心虚的环顾四周,好在是一个人来送老李头的,应该没第三个人听见。他急着往城墙上走,脸上越发扭曲。宋家还不知道保不保的住,假如保住了……宋汜跟宋沧……平安一生即可,犯不上再起波澜。
    该让薛凌去,哪怕是要死,也该他去。事态能这么快就毫无回旋余地,整个平城最该死的,就是薛凌。
    一站上城墙,再没有时间让宋柏喜怒哀乐。只稍有空隙,他便难免愧疚。那个小少爷,不过和宋沧一般年岁。该承担的,自然是要承担。但是……那句“去死”,老李头究竟听见没?
    老李头跌的不轻,什么也没听见。可他听没听见,其实没什么差别。该死这种事,无需别人来提。
    薛凌捏着薛璃的手,仍未站起。身边女子一边努力想要分开她俩,一边不忘继续冲着门外高喊:
    “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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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7章 跳梁
    薛凌腰身弯成一枝春风杨柳,头近乎垂至地面,眼泪滑的无声无息,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薛璃……”
    薛璃,当年我不该抢那只兔子。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开始就不该去抓那只兔子。
    平城巡防,本是有固定的路线。虽薛凌确实未有正职在身,但几乎人人默认其行径是前往梁境边界巡防。按军中规矩,她已违禁多年。
    偏太平岁月,鲁文安又见天的纵着,也就没谁非抓着这么点小事不放。毕竟,每日巡防的还有十来个人,并不指着她个半大娃撑起一片天。薛弋寒倒是提过几次,然他又不能见天的跟着薛凌。鲁文安随口扯个谎,那一片原子无垠,谁又能瞧见谁究竟去了哪?
    只说是不足为虑,没人料到的是,微末瑕疵,某一天突然撕开,女娲再世,都补不上其裂口。鲁文安痛失左手,薛璃咳血,养了近三月才好,而薛凌从此换了个人,平城再无昔年小少爷。
    那些顽劣脾性一扫而空,她规规矩矩巡防,老老实实习武,言谈合乎身份,举止尽随礼仪。唯一没改的,就是多有跟薛弋寒过不去。非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若说以前,只是无心,那件事后,她便是故意处处找薛弋寒的不自在。
    然她为子,薛弋寒为父,且薛弋寒行正坐端,又能给她找出什么不自在?便是鲁文安事事哄着她,一扯到薛弋寒,虽是好话说尽,实则半点也不肯让。
    越找不到,她就越想找到。哪怕薛璃身体逐渐恢复,鲁文安已经能用右手把剑舞的风生水起,这念头仍时不时的冒出来。到最后,似乎都成了一种习惯。
    本也没什么,不过平常三五两句斗嘴。偶尔薛弋寒冷脸,她便气鼓鼓的摔门,偶尔也有薛弋寒默认,她便乐上两三天。
    直到,梁先帝驾崩。一日有将士巡防回来,道是“胡人囤兵了”。
    军机重事,原还轮不到薛凌参与。但她身份使然,加鲁文安参合,便理所当然的插了一脚。这也不算得逾越,薛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迟早要上战场,有没那一纸文书,并不是多重要。
    与平城的凝重气氛不同,薛凌反倒生出几分兴奋感。文墨纸张死物尔,读到最后皆寥寥,怎敌得脚下良驹手中剑?
    她在原子上碰到过胡人,虽没打起来,但双方抢过猎物。不值一提,一堆人还比不上她与鲁伯伯俩个。何况十几年前,五部联合仍未下中原一城一池,薛弋寒做过的事情,终于要轮到自己了。
    薛凌在平城十来年,看的是长河落日,从未见过将军白发。她对春闺梦里事思的甚少,自然是无定河边骨也想的不多。
    若这场仗顺其自然的开始,也许,她可以见到战争的残酷,然后真正成为一个将军,明白自己肩膀上的责任。然而,薛凌没并没听到胡人喊“攻城”,她听到的是太监来传旨。
    “先帝驾崩,今六皇子登基为帝,令薛将军速回。”
    阉人来平城的次数少的可怜,这样郑重其事宣旨更是第一次。薛凌跪在薛弋寒身侧,对那阴恻尖厉嗓子一阵恶寒,内容只听了个囫囵。大概就是皇帝老儿死了,要自己阿爹回京?
    她对皇帝压根没啥忠心可表,更无什么君臣情分可言,脑子里只想着,这个时候要阿爹回去,胡人怎么办?她虽前几日还跃跃欲试要跟胡人一较高下,真来了个机会独自支撑大局,薛凌却暗暗惶恐。纸上谈兵的事儿也听了不少,万一发生在自己身上……
    好在薛弋寒也没允许这种事发生,连拒数道圣旨,不肯回京。鲁文安都忍不住劝了几句,唯薛凌没开口。她倒是习惯性的想跟薛弋寒对着干,却又念着家国大事,不敢乱来。万一阿爹真走了,这平城自己守不好,便是千古罪人。
    如此情势之下,反倒父子同心,难得二人和谐了几天。城外胡人却一夜之间散了个干净。薛凌与一众人士连探数日,仍是不见其踪。鲁文安放心不下,拉着薛凌深入胡境几十里跑了一圈,亦是同样结果。
    虽有可疑之处,但压在薛凌心头的阴影散了大半,她不怕阿爹突然回去了。扯着鲁文安,快马回城要给薛弋寒说这个好消息。然这边气还没喘匀,薛弋寒冷着脸当着一众将士问:“确定是一人不剩?拓跋铣花了这么大心思囤兵,怎会轻易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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