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PO18文学
首页雄兔眼迷离 雄兔眼迷离 第233节

雄兔眼迷离 第233节

    她想,她迟早要把这台子掀了。
    她没掀永盛那张,苏银说的对,区区一个永盛楼而已,根本不够瞧。
    很多时候,一个人早就天崩地裂,却由一层皮包裹着强撑了不肯承认,直到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头砸到了身上,人刹那间分崩离析,与过往再不相干。
    薛凌越过了院里水井,那枚被踩坏了的孔明锁还在原处。这么个小东西掉在井台下的凹槽里,谁也没正眼瞧上。西北之地的植物怪的很,一截十来年的枯枝吸了水汽竟然隐隐有发芽的迹象。
    她敲含焉的门,仍是永盛里头的想法,人人皆对出千见怪不怪,她赖账也该再正常不过。
    里头妇人颤着声问:“谁?”
    薛凌冷道:“是我。”
    “薛”,一声高后又急速压低,含焉冲过来开了半扇门,惊喜悄声道:“你们回来了”。未等薛凌答,她探出半截身子,往院里看,半晌才回过头,颇有羞涩问:“屠大哥呢。”
    “我与他在乌州分别,他说有自己的事处理,应是要耽搁些日子。我离开这些天,此处一切太平罢。”
    含焉轻叹了口气,将门彻底打开,方挂上笑脸道:“太平太平”,她跨出门槛,走了两步,一扬手转了个圈道:“可太平拉,你们总算回来了,以后是不是就不走了。厨房还有我白日做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说着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道:“京中花样,我也没学过,都是往日记忆里的粗糙活计,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她又低了头,轻声道:“屠大哥倒是喜欢的很,我日日都备着。你们去了这般久,临走也不说个归期……我一个人……薛姑娘……”
    “我只在这宿两日就要离开,以后都来的少,你是要继续留在这”,薛凌看了一眼她原来住过的那间屋子,方继续问含焉道:“还是我替你另买个干净小宅子。”
    “啊……”,含焉跟着薛凌视线往那房间看了一眼,目光又猛地缩回来。其实那间屋子与她日常所宿一墙之隔而已,但她从来都尽可能忘了那间屋子,平日里也绝不往里张望。
    里头,死过人。
    江府处理的甚是干净,起码用的花露要比含焉拿出来的好十倍,馥郁气味从门缝里透出来,不知事的必然以为里头住着味如花似玉的千金。
    但是,里面死过人啊。
    也不是没见过死人,正因为见过死人,才格外的怕。可怕的如此厉害,她也不曾寻个别处暂住,日日夜夜的熬在这,唯恐错过了申屠易归期。
    说爱好像也不尽然,但决然不是不爱,她见薛凌回来,心尖上有什么东西跟原子上春日鲜花般眨眼功夫铺了一片。
    含焉再看向薛凌,目光有了闪躲避讳,语气因急切有些磕绊,却十分坚定问:“薛姑娘……要……去要去哪,屠大哥什几时能回。”
    未等薛凌答,她便连连摆手道:“我不走的,我先不走,我与屠大哥说好等他回来。”
    薛凌略扯了扯嘴角道:“那你自便,以后这地儿归你了”。说着进了屋子。她向来冷脸惯了,含焉不觉有何异常,站那停了片刻,往厨房方向而去,许是要拿些吃食给薛凌。
    里头陈设没大改,却少了些器具,想是桌椅染了血不好打理,江府一应丢了出去。那日花功夫悬着的寒潭月,也撤了大半,只余最里处一些还在。门风刮进来,飘帛如烟如雾,仍是风光迤逦。
    薛凌顿了顿,看后头并无一个薛璃坐着,这才迈步过去。床上荷包还在,她这才记起里头孔明锁已经丢了,当日怒极不知去了哪。现想起来,还是凭空生怒,觉得那东西去哪无关紧要。
    她找荷包,只为着里头宋柏的布条,改日得给宋沧送过去,别的好像找不出什么是要格外带着的。京中这般长久,既无人,也无物值得挂念。
    椅子上坐了一会,忽记起床脚还藏了薛弋寒半幅画像,薛凌站起来想取出,咬了咬牙手却撑到了桌面一叠百家姓上。门外含焉忽然喊,薛凌没好气道:“门没关,你没长脚么。”
    含焉只轻声道:“我熬了些清粥,你长途奔波回来,不如去用些解解乏。”
    “不必了。”
    门外似还窸窣了一阵,却很快归于安静。你看,她纠结了小两晚的破事,实则真正面对起来不多就是三五句话之间,并没想象中那么困难。
    明日临走再给些散碎银子让含焉去谋个好活计,以后两不相见,事就这么了了。屠易……薛凌常听得人如此叫申屠易,说是申屠这个姓少见,喊起来也不顺耳。
    合着这名字跟老李头那联子一般不吉利,唯一一个质问过她怎么敢许给胡狗四座城的人啊,就这样消失的无声无息,所以再不会有人问她怎么敢偷一粒骰子。
    申屠易,众生屠易,一念赎难。
    ------------
    第553章 袍笏
    她从来不喜江闳等人,却也真切的在不为人知处维护过他们,一如当初曾用自己的方式维护过齐世言。
    而现在辗转于床榻之间,回忆这些人的慈眉善目,大抵仅仅只为了等着她去偷一粒骰子,或者等着她赢,连一丝儿爱护之意都没有。
    被褥一应是新的,软锦温缎堆了好几层。但江府到底没日日惦记,自当晚拾掇过后再没来过。含焉也许上心,她又畏惧这屋子,也没进来翻翻。京中几场秋雨,丝革最易生霉。具体有没有薛凌也没看见,反正鼻尖隐隐腐烂气经久未散。
    她累的紧,缩在里头居然也睡的熟,好久不见的那场大雪又扑面而来。然她没醒,比起以前在梦里的呐喊失声,这一次她站在平城的城头,看着底下积雪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的涌过来。
    在梦里,直接就笑出了声。
    常年累月的重复做一个梦,会让人有刻定印象,一见到熟悉场景情节,即便睡着,也能轻易的在梦里跟自己说,这是假的,是在做梦。
    她早早养成了习惯,一见到雪堆满平城,就尽可能的跟自己说在做梦,然后试图继续睡过去。只是往日不得,无论如何都得小醒一会。
    唯今晚未醒,平城没了,她记得一清二楚。平城也没下雪,所以这必然是梦。
    果然再三念叨后,那些场景又如潮水退去,眼前归于黑暗,她总算从无休止的噩梦里彻底逃脱,直睡到五更有多。
    多躺了些时候看见窗外微光,薛凌翻身整理了衣物。才一开门,含焉立刻窜到了眼前,想是一直在门外等着。见她出来,畏畏缩缩道:“薛姑娘,我熬了些粥,点心也赶早买了些,小菜是自己做的,你去用些吧。”
    薛凌剑尖都滑了半个出来,她知此处有江府人瞧着,出不了大乱子,所以没怎么上心。赫然冒出个人脑袋,出气声都重了些。抬头瞧了含焉半晌,想想总得让这人走,还是应了道:“好啊。”
    含焉霎时惊喜异常,伸手来拉薛凌胳膊。薛凌侧了个身,没等她过来先一步走了。含焉抿了抿嘴唇跟在后头,仍讨好道:“薛姑娘,你此行……顺利吗……?”
    薛凌不答,她又捡着话唠叨:“以前我爹也经常出远门……”
    “你把嘴闭上”,薛凌停了一步,后头含焉跟的紧,差点撞着。不过转瞬薛凌又恢复如常,继续往前走。她无意对含焉出恶语,也知道此人经不得吓唬,奈何“爹”这个字刺耳的很。尤其是她知道含焉的爹不错,再说下去,估计更刺耳。
    含焉瞬间收声,再不敢多说,二人一路沉默进了厨房。普通人家里没有三厅六院,一张桌子就搭在生火处,既方便,冬日还能吃着些热的。薛凌当时买这院子,虽不寒酸,格局却相差无几,只是厨房里宽敞许多。
    炉上一只粗陶罐子还在煨着,粥水煮上几个时辰也不碍事,早间又凉,含焉便一直没熄火。桌上是摆了三四小蝶点心,看着是街边妇人随手之作,只能果腹,经不起细看。一叠咸菜不知是什么玩意,腌的早退了绿意,只剩黄褐色。另一??瓷碟里却是敲的极规整的糖粒。
    薛凌根本不在意吃些啥,但屋子里别无它物,只能盯着这些破烂。含焉看见她在瞧,立即跳到桌子边,挨个将碟子摸了摸,局促道:“不知道薛姑娘爱吃什么,我就……就随便买些,近日天凉,不会很快坏的。”
    薛凌顿了顿,坐到桌子边,多少放软了些语气道:“我胃口不好,不是与你过不去,帮我盛碗粥就行。”
    含焉立马转身拿了勺子,一边端碗一边急着道:“我知道薛姑娘是好人,薛姑娘不是置气,你是最好的……”
    她双手捧到桌上,满脸是笑,口中仍不住夸赞。薛凌接了碗道:“你坐下吃吧,我有事说与你。”
    “薛姑娘你说,我不饿的,你先吃”。含焉并未回身,立即拉了椅子坐着,双手将膝上衣裙扯作一团。她一直神经高度紧绷,薛凌每说一句话,都执行的飞快,现坐着也无法放松下来。
    薛凌有些不懂这畏惧从何而来,更不懂如何消解,只尽量堆了些温柔在脸上,饮了口粥水道:“关于我是谁,想必申屠易已经告诉你了,我也犯不着瞒。”
    “薛姑娘,我相信薛将军是个好人的,他肯定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他。”
    薛凌握着勺子的手又是一顿,吹了口气继续道:“你呆了这么久,也没去告发我,想必以后也不会。”
    “薛姑娘,你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去,也绝不会允许别人去。”
    “你别说话,容我把话说完可以吗”?薛凌将勺子丢在碗里,看着含焉道。
    含焉被她盯的不敢直视,微低了头,轻声道:“你说。”
    薛凌又拿了勺子,间或往嘴里喂一口,慢条斯理道:“你看见了,这宅子死过人,不吉利。”
    含焉身子一震,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没开口。薛凌继续道:“我住的也不舒心,就让它荒着吧。你去选一处喜欢的小院,我替你买下搭理了,早日搬过去,以后也再不要跟我有交集。等申屠易回来了,我自会告诉他去寻你。”
    “你能联系上屠大哥?那你能不能问问他究竟何时回来”?含焉突而就松了手,脸上笑意瞬间变得娇俏,不似先前僵硬古怪。
    问完大抵又觉羞涩,微偏了脸轻声道:“他曾与我说半月左右就回的,我……没想到薛姑娘你也这般久才回。”
    这般久么……平城那把火,是燃的久了些。薛凌看着含焉脸上红晕,又觉谎言迟早要拆穿,自己本就活在无休止的谎言里,或许旁人也在等着真相未知。
    迟疑片刻,吞了大口粥,薛凌才道:“他与我约的是近日就回,若是没回……”,她有些说不下去,想等着含焉问。
    然含焉应是还沉浸在无边思念里,并未听出薛凌话里暗喻,好半天不曾接话。嘴里残余米粒经唾液后让人齿舌生甜,她一张口,终是把话补的完整。
    “若是没回,也许就回不来了。”
    ------------
    第554章 袍笏
    含焉猛地回正脸,笑意僵了一瞬,又徐徐散开,再与薛凌问话,就成了在胡地时的风情语态。她娇声道:“说的什么话,怎么就,不回了呢。”
    “他说去替苏家办事,保不成事后要被灭口,我劝他不要去,他说此事不了,以后都难安生,必须要走一趟,若是十五之前回不来,叫我替你寻一处好人家”。薛凌一低头,直接用嘴靠在碗边沿上,呼噜噜喝着粥水,像是把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
    “怎会这样,姑娘定是在说笑。”
    薛凌没答话,也找不出什么话答。
    “薛姑娘……”,含焉手指点上薛凌后背,蹭的她一个激灵。将脸抬起来,才看见含焉笑意变得有些妩媚,再不复谨小慎微模样。
    她惯来不喜与人接触,刚好粥吃的差不多,事儿也讲完了。薛凌起身退后两步道:“我不知你二人如何约定,但我承了他的情,自会帮他安置好你。京中宅子只要你心喜,除却王公贵族的祖宅,别的地儿开口就行。丫鬟下人也能挑上百八十个,再不会……”
    话到此处舌头打了个结,停了稍许,薛凌才继续道:“再不会让人欺了你去。”
    含焉一抬眉梢,像极了翠羽楼里调情的姑娘,腻着嗓子问:“怎就不回了,今儿不回,明儿也不回么,谁是苏家,屠大哥怎能这般说话。”
    薛凌从未见过她如此,皱眉片刻忽想起,含焉本就是胡地那边的妓,或然这种讨好人的手段才是本相,难怪平日里听她说话反而觉得生硬,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一样。
    见薛凌不答,含焉也跟着起了身,伸手过来捏住薛凌衣襟道:“姑娘才回了几时又要走,如何忍心丢我一人在这。”
    她慌了手脚,就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胡地。
    情急之中也想不出别的手段,反正几年里勾人留下都只这些动作。可薛凌好久没答话,她以为这次的客人不喜,刚想换个笑颜再劝,到底回过神来此处是梁国京中。
    嘴角弧度未收,泪就湿了脸。原本是两根手指柔柔的轻扯着薛凌,像是小儿撒娇,现突然将薛凌大片衣袖撰到手心。含焉问:“苏家是谁,屠大哥从未与我说起过,他临走说是和你一起。”
    薛凌瞧向别处道:“京中苏府,是申屠易原来当差的主家,这事儿他总和你提过罢。此次苏府因霍相下狱,申屠易被牵连进去。我们到了西北那头,办完事后本是要一起回来,他说要去处理些自己的事,便分开了。”
    将含焉手扯开,又道:“我不喜与人太多废话,你在京中无人注意,大可自在一些,且出门挑个宅子,晚间我遣人来与你一道收了东西搬去。”
    话毕即转身出了门,朝阳已出,薛凌没回头,也未听到身后呜咽。她昨晚就整了行囊,本也没多少东西,这会也用不着带,只换了旧衣往存善堂去。
    下台阶时,眼角余光看到檐角老李头那切药的铡刀还在。风吹雨淋这般久,居然半点没锈。不过这东西再也派不上用场,薛凌仅过了下眼,随即走的飞快。
    她既瞧不上,想来日后也无人注意的到。霍准临死前念念不忘的东西,大抵会在岁月消磨里腐朽成烂铁。
    世间无人告诉他,也不会有人告诉薛凌。这本来是济世安民的一刃神兵,到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暗室里饮血屠生的祸害。
    街上人群熙攘,似乎能听到永盛楼里热闹更甚昨日。不过她没过去,只远远一瞥。存善堂院门上贴的丧联还未撤,以前嫌不吉利,现在倒甚是吉利了,薛凌又觉字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院里头的大锅还在,只是炉子里火苗终于熄尽。自老李头死那天开始,已无人熬膏分药,几天秋风吹下来,院里药味也散的干净,依稀能闻到些草木味。
    薛凌走过内堂,见赵姨两人在浆洗被褥等物,不知是不是打算料理干净再远行。她叫了一声赵姨,那老头一蹦三尺高,嘴唇蠕动没喊人,急急给施了礼,又弯着腰不敢看薛凌。
    愈年长,愈知天不分高低贵贱,人自分轻重尊卑。
    薛凌无意为难,问了话,得知绿栀是在偏房里,随即绕了过去。也难怪她改了寝居,原屋子死了人,老李头房肯定也住不得,是只能住到最末去。
    绿栀原在床上,听见门响,立即将脸埋在被褥里,似乎在使性子道:“说了我不去,我不去,我就不去,反正我不去。”


同类推荐: 将军的醋坛又翻了门阀之上珠玉缘首部曲:千年之恋和纨绔世子联手后驸马被退婚后黑化了伏魔传折高枝和离后养崽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