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他这么容易就死了。
死个人这么容易……
你怎么不说话?
黄靖愢今天被抓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永乐公主得意洋洋打量着薛凌,松了手,趾高气扬道:“你不知道也是常理,上午才发生的事。”
薛凌伸手掸了掸被抓过的衣襟处,漫不经心道:“我已经知道了,我送他进去的。”
永乐公主手上的脂粉气仿佛是在她衣袖上生了根,怎么也抖不掉。
“你……”,永乐公主惊呼,捂了下嘴,又环视四周,压低嗓子道:“又是你,怎么是你。”
薛凌笑道:“公主说起黄老爷子时尚不担心隔墙有耳,怎么提起黄大人,反倒畏缩起来。”
永乐公主浑不觉此话戏谑,恍然大悟一般道:"是你,只能是你,只有你,才斗得过那一家子畜生。
快快快,快与我说说,这是如何来的,如何来的。我早就想要问问你,那个老不死怎么就死了,你又不往驸马府来,我怕黄承宣起疑,也不敢随意来你处。
他死了,哈哈,黄靖愢是不是也要死了。
这真是善恶到头,他杀我,杀我娘亲……杀我……杀我。“。她越说越急,话到此处却是突而吞吞吐吐,悲戚难掩,而后余音骤停,愤然道:”我要杀了宫里那个恶婆子。"
话毕又来摇薛凌,道:"如何,如何,黄靖愢是不是要死了。
善恶有报,善恶有报,善恶有报。"
薛凌木然被她抓着晃动,无奈看向门外,暗想若是苏姈如没走就好了,起码这疯子不至于疯的如此厉害。
深吸了口气要劝,永乐公主忽而掷麻袋一般将她重重一推,高声问道:"何时才报?
究竟何时才报?
何时才报?"
她转身,双手甩了袖沿,大马金刀坐于椅子上,端出一派天家威严,问:“何时才报?可知吾等的不耐烦。”
薛凌一双剑眉蹙的更甚,暗道这架势,莫不是自己还得给她跪下来嗑俩响头,喊声“主公稍安勿躁”?
怎么大半月不见,人突然就这样了?
她上前两步,仍掬起一捧笑意道:“公主可得有些耐心,莫说宫里那位,便是黄大人,几日后应该就能平安归家。”
“怎能如此”。永乐公主“噌”地站起,道:"怎能把他放回去,你去杀了他。吾日夜锥心之痛,我也要让那恶婆子尝尝这种天人之隔的滋味。
你必须要杀了他,如何才能杀了他。“她看薛凌没应,忙道:”不然我去,我去告诉他霍准死了,告诉他霍准被皇帝砍了。我去……我可以再去,你帮我杀了他,你必须得帮我杀了他。"
“你冷静些。”
“我不冷静,我不能冷静,我必须得杀了他”。永乐公主大力晃头,道:"我明白了,那个老不死一死我就明白了。
我没病,是他们害我,是他们害我。
只有他们死了,我才会好。
只要他们一死,我就会好。
你今晚设的什么宴,都请了谁?是不是我二皇兄,我二皇兄何时来?我要见我二皇兄。
这天下本该是他的,陈王那个废物死了,死了好。没用的人,早死早好。"
她看向薛凌,无比期待:“我二皇兄何时来?”
薛凌垂在膝上的手缓缓握拳,指尖尽可能往腕间延伸。语气虽还软,到底不如先前平和。她说:"瑞王未必会过来,公主赶紧收收性子吧。我与你做保,黄靖愢满门不日就会下地狱,只是不在这次卖官案里。
壑园虽是我的住处,也难保会有内贼在里,你这般嚷嚷,万一……"
“呼”,永乐公主瞬间捂住嘴,将声音压的极低,道:“你说的对”。言罢犹不放心一双眼珠子四处乱转。
屋里静了片刻,薛凌才将黄家案的前因后果快速讲了些。刚才她并未骗永乐公主,按自己的想法,几乎可以肯定黄靖愢会在这次卖官案中全身而退。
所以,下次再动黄家时,很有可能还需要永乐公主走一遭,不得不先安抚一二。另来今晚还有好些熟客,这人一直疯癫着也不是各事。
她对这种哄人活计从来耐心不大,今儿做起来倒也圆满。只在心中暗骂了这蠢货在苏姈如面前不是挺好的,怎跟自己一处就歇斯底里起来,莫不成这世间疾病都是看人下菜碟,专挑能欺的人欺。
永乐公主愈听愈喜,待到薛凌住口,感叹道:“原来如此,竟是如此,怪不得魏塱连老不死的坟都刨了”。看其神色做派,已然恢复如常。
薛凌道:“当时事急,不便与公主细细商量。如今事成,在此谢过公主援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永乐公主正了正身子,咬牙片刻,骄矜道:"我非援手于你,你也不必装模作样谢我。终不过是,咱们想要的东西汇到一处罢了。
若要论恩,倒要我来谢你才是。要不是那老不死这么一死,我还不曾体会得到“,她盯着自己手掌,来回缓缓翻动,道:”原来,是这般滋味。"
眷恋之情,浑然意犹未尽。
究竟是哪般滋味,又是何物有这般滋味,她没说,薛凌亦没多问。永乐公主冷笑一声,道:"是吾虚长了这般年岁,不知世间翻云覆雨手。
却不知今晚过后,吾能不能,也效信阳馆陶“,她看薛凌,缓缓道:”我不爱……这永乐无忧了。"
薛凌由着她盯了一会,偏开脸笑道:“公主爱啥,就该有啥,生下来便该如此。今晚壑园设宴,只为答谢京中贵人照拂,如何就能定公主气运。您说这话,岂不折煞在下。”
永乐公主不可置信般打量了薛凌两眼,奇怪道:“你怎么……怎么……”。她想不出如何形容。就是……突然这个人,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薛凌笑笑颔首遮掩过去,信阳也好,馆陶也好,这些生下来就金尊玉贵的公主与她有什么关系?还不如院里一抔冬雪,至少,天下的雪,是一样的白。
苏姈如还没回,永乐公主已是和薛凌无话,自言自语般抱怨了句:“黄靖愢不死,真是可惜,看不到那恶婆子痛哭流涕。”
“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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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章 庭前月
薛凌轻声答过,指着天边圆月道:“你瞧,今晚的月亮好看。”
永乐公主顺着她手指瞧去,只见天边白壁低垂,四周疏星点点。
黄昏霞光还未散尽,一抹橙红袅袅浮在宫阙阁楼间。
冬日大雪后,玉宇尤为澄净,逢今日十五月圆,是很好看。
她起身走了几步,行至门前尚不足以,轻提裙摆跨过门槛,循着月色一路追到院里,这才仰脸看着无边星空。
好一会方低了头,对着追出来的薛凌笑:"好看。它好看,我也好看。
这般好看的月色,本该夜夜都有。可我已经,有近一年不曾看过了。"
苏凔李敬思已走,院内唯余檐下二三丫鬟站着静默无声。永乐公主伸开手臂,宽大衣袍随风起舞。
唱到:“日已夕兮,月已驰兮。日夕可盼复日朝,予心忧悲何复喜,何复喜?”
凄凄之声渐隐,裙角朝着薛凌席卷而来,目光自下而上,看永乐公主泪在嘴边。
她问:"何不渡为?
何时渡为?
如何渡为?"
袖里恩怨硌人,薛凌撇开脸,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轻道:“风凉,公主还是不要久站”。说罢不等永乐公主答应,即转了身。
日月昭昭乎寝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
她非凿船的渔父,永乐公主也算不得落难的子胥,这歌唱的不合适吧。
月色在薛凌身后溶溶铺开,这场宴终于热热闹闹开了席。永乐公主用拇指拭去泪水,转眼又是一派皇家孤高,昂首阔步再次进了薛凌内宅。
二人经丫鬟收拾作罢,同行往前院花厅。台子上戏文正到精彩处,小厮寻了个好位置安排两人坐下,茶水还未斟满,苏姈如含春带笑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冒出来。
薛凌起身要见礼,却被她一把按住肩膀,亲热压回椅子上,浑不拿永乐公主在场,挥舞着手上帕子,娇声呼道:“喜事,大喜事。落儿可来猜猜,是什么喜事?”
台上“哐啷”锣响,永乐公主偏头去瞅,又舍不得错过这边闲话,不自觉身子移过来些许。薛凌跟着笑,目光也放到了台上,耳朵却凑到了苏姈如嘴边。
她说:“死啦,那个九哥死啦。”
听戏的杂役老仆掌声雷动,薛凌跟着将手拍的通红。死了,谁死了?她没听清。不过谁死了都是喜事,无所谓了。
她头偏了一瞬,嘴都还没张开,又看回台子上,敷衍着道:“那真是喜事。”
“可不是么,我可是早早说过的,他有眼不识泰山金镶玉,冲撞了落儿,能得几时好。刚刚才得了消息,我便巴巴的来说与你知,落儿可欢喜?”
“欢喜,欢喜”。薛凌巴掌拍的更甚,还不忘邀苏姈如赶紧坐下。
花厅里无旁人,各家夫人小姐都让逸白领去了梅院,这儿全是凑数添个乐子的,她也懒得管苏姈如究竟说了些啥。嗑了一会瓜子,再得苏姈如念叨几句,薛凌才知是永盛那个出老千的九哥死了。
花了半口茶的功夫,终于记起这么个人来,薛凌笑道:“他那般手段,如何就死了?”
苏姈如笑着去捏盘子里蜜饯,喂到薛凌嘴里,看她咽罢,才捏了帕子,道:“永盛楼里,岂缺了手段去。死了,便死了。”
“我记得,夫人曾说,永盛楼里,人人出老千。”
“对呀。”
薛凌奇道:“既然如此,又怎会是京中第一赌坊。嗜赌之人,最重公平。大家都知道永盛楼里不公平,岂会再去。”
苏姈如跟听着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趣闻一般,哑然盯着薛凌好久,确认她是诚意诚意的问,顿时哈哈大笑数声,将帕子甩的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旗。
她说:"我的落儿啊,有几个人会去公平的地方赌,赌的,不就是这不公平么。
公平了,就得凭运气。不公平,才是赌本事。
你是要信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气呢,还是……信,自己是那个最有本事的啊?"
永乐公主亦回过头来,与苏姈如一道儿瞧着薛凌,似乎也在等她答案。
“我信……”,薛凌停顿片刻,笑吟吟端了碗茶水,道:“有什么好信的,本事也好,运气也好,不都是胡诌与旁人听。谁赢了,我就信谁。”
苏魏二人皆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各有失望,同时泄了气,往回缩着身子,又闻薛凌一边茶碗,一边漫不经心道:
“我信谁,谁就得赢。”
三人齐齐笑去,揭过此事。又闲话一阵,薛瞑过来附在薛凌耳边悄声道是江玉枫过来了。
薛凌小有诧异,她原以为江府遣弓匕过来便是,没想到是江玉枫亲自过来,怕是有何要事,起身向苏魏二人告了个罪,转而出了院往西侧门方向迎江玉枫。
两人还没碰面,先与逸白撞了个满怀。薛凌少见他这般急躁样子,停了脚步道:“你不在梅院伺候那帮夫人小姐,到我院里瞎跑什么。”
逸白施了一礼道:“小姐勿怪,正是手头事多,我才走得急”。说罢压低嗓子道:“宫里传话来,昭淑太后与皇帝起了争执。”
他小声,薛凌却无收敛,嗤道:“起了争执?怎么个争执法。是皇帝驳臣子,还是妇人训儿子啊。”
雄兔眼迷离 第3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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