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小强甚至都有点惊讶，这么宏伟响亮的百货大楼背后咫尺之遥的后街就这么脏乱狭窄。
    是世纪初的那种石库门里弄，嗯，跟陆曦这土匪现在霸占的那二十弄老房子差不多。
    两层楼高的建筑围成一圈，里面还有几栋建筑。
    但里弄朝外临街全都是各种办事处。
    几乎都不是卖商场商品的那种商铺，看来前面大马路过于繁华的商业氛围，已经吸走了所有商业销售，这里只能算是生活配套。
    海田衬衫总厂驻沪海办事处的牌子，的确挂在这门户上好几年的样子。
    长条直筒的一楼，左右摆着几张办公桌，后面木楼梯上二楼，楼梯下还有很窄的厨房洗手间。
    就是个标准的沙县小吃铺子尺寸。
    那位财务科长带着几个业务员坐在里头，用很重的口音缅怀：“以前这里哟，全都是业务员，楼上堆满了货品，全国各地都跑这里来要货，要排队得咧……”
    荆小强才不管你以前如何，打量下疑惑：“这面积不对吧？上下两层也没多大呀？”
    连陆曦都看出来了，左右一张办公桌，中间只能堪堪过人，这房子开间也就三米左右，深度就算十来米，也才三四十平米呀，楼上一般大，根本没得扩展。
    一共也就七八十平米，她还悄悄探头到厕所厨房看了，跟航班上的厕所、操作间也差不多！
    这得三四十万？
    她都不信，使劲跟着荆小强点头。
    这几个明显能说会道的业务员马上开始围攻：“这里是苏京路！苏京路上好八连，霓虹灯下的哨兵看过的吧，这么著名的地方，巴掌大都值钱的！”
    “沪海房价现在都两千八了！这里是最好的地段，那可不得四千块！”
    说这话的眼神都飘忽了，自己都不相信。
    荆小强不争论：“手续给我看看，手续上应该有多少平米吧。”
    房产证确实没问题，八十年前修建的旧式里弄，砖木二层78平方米。
    市政府、房管所卖给海田衬衫总厂。
    但这价格……
    反正从荆小强坐下来开始细看手续，蒋桂章就超没底气：“都说这里应该是沪海最贵的地方……”
    荆小强没抬头：“前面沪海一百贵，这里不贵。”
    财务科长再勉力喊价：“怎么也要值三千六……”
    陆曦赶紧顾家：“开什么玩笑，六年翻了十倍，你去抢好啦，人民币勿是橘子皮额！”
    虽然没那么聪明，但也是经历过很多场面，女孩子讲价的手段也是有的：“这种地方，住没法住，我们又不能拿来做生意，要来有什么用啦，不要不要！”
    她那身上的风衣，露出下面的黑色丝袜加领口的华丽西装领，都显着高雅高贵，现在陡然转入市井争论的气势。
    一下就把这边衬衫总厂的人镇住，不知道这个长腿大美女是什么路数。
    特别是偶尔露出标准的沪海腔，就压住了乡下人。
    荆小强心头正在猛笑，就算他不知道沪海以后哪里最贵，也不熟悉具体的房价，但这里应该是最贵之列，十多万一平肯定没得跑。
    那不是价值上千万了？！
    三十年也翻个几十倍，可以的，可以的！
    陆曦说得是没错，这里确实没法住，简直就是闹市中的闹市，看重的应该是商业价值吧。
    哪怕平时每个月租出去，都美滋滋的净收钱了。
    所以听闻陆曦已经在骂不要不要了，还是赶紧抬头装腔作势：“既然有这个诚意，我们待会儿再细谈，你们到底想做哪个品牌？陆曦，你到车上把那叠品牌照片拿过来。”
    这姑娘的好处，就在于指哪打哪，别看姿态那么高贵，一点不啰嗦含糊，马上从手套箱里翻出来照片，还顺便看到里面那没入网的大哥大，好奇拿出来哇。
    沉甸甸的。
    一点没顾及自己弯腰半跪副驾驶，露出后面翘臀的风景。
    荆小强赶紧起身挡住轻拍提醒，不让人家看便宜了。
    陆曦还含羞带俏的回头讨厌，荆小强连忙拿过相片给蒋桂章展示：“lv听说过吗，最著名的包包，这个已经被护肤品要了，轩尼诗听说过吧，外国洋酒，沪海卷烟厂要了，迪奥是化妆品香水高级成衣吧，这个跟你们衬衫类别是重叠的，肯定签不下来，所以我建议这几个名表的牌子……”
    蒋桂章才像个砸锅卖铁来售房部选户型的刚需买家，颤抖的双手拿着一张张著名品牌照片，上面都是荆小强和皮埃尔先生共持国际授权书的合影。
    所以他还是暴露出这个年代的局限性，抬头问荆小强：“我没听说过豪雅表，你为什么推荐这个呢？”
    荆小强感觉占了大便宜，就不吝多指点下：“你想要哪个，我都可以帮你去争取，两年一签，两年后肯定不是这个价了，但为什么我给你推荐这个，而不是譬如劳力士呢，一个劳力士在hk、南方沿海很有名了，不一定能签，签了也可能会被怀疑假货，实际上对你们来说，这些世界名牌签哪个都差不多，国内普通人都不知道，但货真价实的豪雅表，有很多的精美宣传资料……”
    他在皮埃尔先生的办公室看到很多，但当时七八个品牌，荆小强根本就没想到各拿几份宣传资料，现在只能用照片比划下。
    “我们会提供一系列品牌在国外各种专柜、展会等等精美宣传照，证明我们是名牌，你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这些照片放大，能放多大放多大，然后挂在每个地方的专柜，消费者一看，哇，外国名牌呀，你们就咬定这是外国名牌委托你们加工生产，出口转内销，当然质量一定要好，一下镇住不就打响名气了？当然如果你们用伪劣产品，就等于投资打水漂了，人家品牌也要马上收回去不给你们做。”
    这边众人，才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品牌是这么用的！
    陆曦捧着大哥大站在旁边，摆足了金童玉女俏秘书的姿态，更满眼崇拜。
    荆小强状态就超神，再指点迷津：“另一点就是你们看这个豪雅表的盾形标志，绿色红色跟英文，还有还有看这授权书上标注着，1860年的老牌子啦，你们看，如果我们把这盾形标志做到衬衫口袋角上，袖扣上，或者这个西装上别个这标，领扣做个盾形，是不是就很显眼醒目了，穿的就是名牌！穿这个就是要显摆的！就像堡狮龙、迪拿多纳的运动鞋，金利来的领带，显眼，陆曦，把你的外套解开展示下，一定要用这种高质量的刺绣……”
    陆曦一点都不扭捏，解开风衣，解开那深蓝色的半燕尾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刺绣青花蓝龙凤云纹，还真有几分模特姿态。
    当然她手里崭新的大哥大也特别显档次。
    蒋桂章双目尽赤！
    当然不是看见空姐制服婀娜多姿的眼红，而是终于知道方向的那种激动。
    因为他是跟着那位前任，见识过品牌威力的，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具体操作。
    甚至连他那位前任，估计都没这么操作过。
    荆小强也不会商业操作，你叫他怎么去联络百货公司，怎么进商场，怎么找代理商之类的一概不会。
    但他经历过几年后品牌泛滥的日子。
    说的是后世很烂大街的所谓品牌效应，又或者是他经常在彩妆专柜感受到的那种品牌影响力。
    但对这年代的厂商，特别是信任品牌功效的厂商就不啻于锦囊妙计了！
    这还真是荆小强的亲身感受，班尼路，牌子货，这不是玩笑话，对很多人来说，一旦认定是牌子货了，就会成为忠实消费者。
    八九十年代很多所谓名牌都是这样创造出来的，但嫁接国外真正的名牌，肯定是借着进口货的东风走捷径。
    所以蒋桂章现在已经迫不及待：“那我们现在就签，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生产，马上……就这套房子，加上我们现在仅有的五万块，这是我们能付出的所有了，我们期待这个改革转折太久了！”
    说起来这个黑瘦汉子都要哭了。
    上千工人等着开工吃饭的压力，只有做领导的才明白。
    荆小强这心终归是肉长的：“不要急嘛，饭要一口口吃，既然你们有这个诚意，那就以这套房来算两年的品牌授权吧，那五万块就算了，留给你们做启动资金，现在我们可以签下协议，一周之内外国品牌同意了，这个品牌两年内就归你们用，没同意……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好吗？”
    蒋桂章连声说好好好，现在先签协议！
    不过荆小强却没想到，这协议撩动神仙了。
    第103章、思维要放开，步子要张大
    蒋桂章迫不及待到直接把门钥匙塞给荆小强，哪怕那财务科长说咱们还要暂时住在办事处咧。
    早就感觉走投无路的厂长，现在就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马上说大家连夜腾空这里，搬到隔壁其他熟悉的办事处去挤挤。
    其他人手可以先返回厂子，他留下来一直等待拿到授权书。
    言下之意就是咱们都这样了，你也不能拖呀。
    可能昨天的涉外大酒店跟今天的豪华大轿车也刺激到他了。
    这等排场的人物，还会在乎他这么个破门脸儿？
    生怕荆小强不要这房。
    三四千的房价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呢。
    十年后都还有那么多人不相信沪海房价会破万呢。
    感觉捡了多大个便宜，两万八买的老旧房子，换来价值四十万的品牌使用权，千值万值！
    而且这是前任大干快上时候想当然购买的不良资产，能卖到四十万吗。
    单单这一件事就是消化包袱的功绩了。
    反正房产证还没过户，姿态要做够。
    荆小强也佩服这个厂长的决断。
    陆曦则喜滋滋的跑上跑下欣赏房子，出来上了车居然想搬到这边来住！
    那边的房子就不用租了，省两百块呢。
    驾驶员气得笑！
    “老子拿来开店也不能给你住着浪费……”说到这里，荆小强才突然一下反应过来。
    这特么沪海一百背后的地段，就算不拿来卖进口化妆品，卖运动内衣也是极好……
    不不不，荆小强连锁反应的想到，海田衬衫总厂不就是他最稀缺的那种拥有全国销售渠道的商业能手吗？
    当然之前那位带领才叫商业能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起码现在各省业务员销售体系还在，只是这几年群龙无首不知道该怎么办罢了。
    现在就看看这位蒋桂章能不能把豪雅牌衬衫死灰复燃，如果这销售架构重新立起来，可不也就能输送运动内衣了？
    从没做过商业销售的荆小强觉得自己还是拼缝吧。
    所以回了店里，马上全力以赴的投入到商业方案翻译工作中去，顺带也是先把车停回酒店，别特么想老子送回家。
    荆小强也怕自己沉迷到那种温馨当中去。
    陆曦今天还是有点变化，顺着周末跟着杜若兰、潘云燕给顾客做妆容。
    感觉她站在那，都显着这店跟五星级似的，仪态远超颜值更好的小姑娘。
    这么个几平方的小店，有四位各有特色的漂亮姑娘忙碌，路人纷纷侧目驻足。
    荆小强只有蹲坐到路牙子边咬笔头，最后还得骑自行车去书店买本词典。
    英语书面语和口语是两个体系，他能说得很溜很地道，甚至模仿不同女友的国家口音，但转换到书面语就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