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芸琅坐在柜台前拨弄着算盘,店里这时进来了一名少年,穿蓝色布衫,戴黑色纱帽,低着头看不清脸。
他进门后直接到柜台前说:“掌柜,给我拿十刀纸,三支太湖笔,和十支松烟墨。”
他声音沙哑,听起来有些怪,但又是男孩子都会经历的阶段—变声期。
靳掌柜给他拿东西,那少年瞧见邵芸琅坐在柜台前,不好意思地退到一边,用扇子遮住脸。
邵芸琅原本没多想,但他的动作有些多余,有些做作,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她倏然站起,震惊地说道:“蔡晨!没想到故人是你啊!”
少年放下扇子,朝她走了过来,算算时间,他们已经一年
多没见过了。
男孩子这个年纪长得尤其快,蔡晨身材拔高了许多,也进入变声期了,又把脸遮住,还真不容易认出是他。
蔡晨喊了声“姐”,被拍了下脑袋,听邵芸琅训道:“你还挺会玩。”
蔡晨往外瞥了一眼,低声说:“姐,这里有后门吗?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邵芸琅目光一变,朝灵犀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蔡晨上楼。
文轩阁的二楼不对外开放,只是休息室,也不可能隔墙有耳。
等关上门,邵芸琅皱眉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跟踪你?”
蔡晨将外衣脱了,露出染血的绷带,以及一个油纸包。
“谁伤的你?”
蔡晨摆摆手,并不在意身上的伤势,将油纸包递给她,“这个您收着,我得赶紧离开这里,否则会连累您。”
邵芸琅拉住他,不悦地问:“把话说清楚再走,你的伤,还有遇到的事,都一一告诉我。”
蔡晨站不稳了,扶着桌子坐下来,捂着伤口说:“那好,我……咳咳,我简单说说。”
邵芸琅给他倒了杯水,又盯着他的伤,这个位置的伤,恐怕是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
“年底要参加乡试,所以我结束了书院的课就收拾行李回来了,本来一路顺利,可在运河途径镇江一带时,我们的船被匪寇围了。”
“这一条运河乃是漕运护着的,什么匪寇敢明目张胆地出没?”
“原本我不知,但后来我们船上的人被杀的
杀,抓的抓,与我同行的小厮护卫全都死了,只有我因为年纪小又手无缚鸡之力被抓了起来。
我以为自己是倒霉的遇到了土匪,还好金银都在京城换成了产业,身上带的一些金银被搜走了,但缝在每一层衣裳里的银票还在,只要他们不杀我,我就不怕的。
但被带入贼窝后,我渐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们这群匪寇似乎并不普通,除了几个能说大庆话外,其余说的都是外族语言。”
邵芸琅边听边拆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张纸和一些家常用的东西,看得出来是随手顺来的。
“姐,能看出这些东西是属于什么民族的吗?”
邵芸琅嘴唇紧抿,目光凶狠,“我当然知道,可太知道了,这些倭人原来这么早就在大庆境内活动了,藏的可真深啊。”
那几张纸上的文字是属于倭人的,常用的物品虽然与大庆百姓日常用的东西差不多,但有块布上头的花纹不是大庆的手艺,而她正巧见过相似的图案。
第337章 惊险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既然是倭人的据点,防守肯定很严密,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出来就不怕吗?”
“咳咳……我是假死脱身的,那日那群倭人又出去了,回来时带了几名女人孩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他们的禽兽行为,便鸡蛋碰石头,上前阻拦,结果被刺了一刀。
那些人以为我死了,就将我丢在了山里,好在我认识几味止血的药材,简单包扎后就跑下山了。
到了山脚,我在官道旁躺了许久才遇到一辆牛车,拿出银票想搭车,结果被当成了疯子。”
蔡晨苦笑起来,“我这才意识到银票在百姓面前根本一文不值,因为他们不可能相信那是真的。
后来我走了一段,晕倒在路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好心人救了,但身上的衣服也被脱光了,那人嫌弃我衣裳上都是血,丢进火堆里烧了。”
邵芸琅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同情他来了,想也知道后面的那点路他走的有多艰难。
“镇江离姑苏虽然不远,但要顺利过来也不容易吧?你何时从京城回来的?怎么没给我写信?”
蔡晨一阵剧烈地喘息,靠在椅背上说:“六月底,我想给姐姐一个惊喜来着。”
结果惊喜没有,惊吓倒是足足的,还差点让自己命丧途中。
邵芸琅瞪了他一眼,“接着说。”
蔡晨细细诉说了他这九死一生的旅途。
被人救了后,他见对方也是贫苦人家,不敢将自己被贼寇掳走的
事情告知,只说走山路时遇到了抢劫的,所以不仅受了伤还身无分文。
对方信了他的话,因为蔡晨瞧着就是个精细养着的小少爷,可捡到他时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这附近也没个村子,根本不可能有人什么都不带出门。
对方也无钱给他买药,只是每天给他伤口上敷上草药,能不能活全凭蔡晨的造化。
好在他体质不错,年少身体好,恢复的很快,没几天功夫就能下地了。
某天夜里,他听到那户人家偷偷商量,要留下他做童养夫,吓得蔡晨连夜逃跑,走了一天一夜才进了一座小镇。
他身无分文,连能换洗的衣物都没有,穿着打补丁的汗衫,看起来与小乞丐无异。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京城时,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时候。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幸运地遇到好心的大姐姐和厉害的大哥哥,但此时的他也不再是当初年少无知的他了。
他懂得摸鱼打猎摘果子,懂得去铺子里刷盘子赚一口吃的,也替人写过家书赚一两文钱。
就这样边走边干活,短短几天的路程愣是走了一个月。
“到了姑苏后,我不敢贸然上谢府寻你,便让小乞丐送了一张纸条。”
邵芸琅十分不淡定,训道:“你那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就不怕我不来?甚至我还可能将你当成恶人,又不是见不得人,做什么遮遮掩掩?”
蔡晨羞红了脸,他如今也算半大小子了,贸然送信给邵芸
琅,怕对她名声有碍。
这样的方式,别人只会以为是找麻烦的。
他高兴地说:“到了姑苏我便不怕了,我在这里还有几个好友,这衣裳也是他们借的,还借了几两碎银度日。
这文轩阁和临渊阁都是姐姐的铺子,我守在这里总能见到你的。”
不等邵芸琅问,他主动解释说:“我并非故意遮掩,若是让蔡家族人知道我与你的关系,怕是会给姐姐带来麻烦。”
“我不怕麻烦。”邵芸琅冷嗤一声道:“从前你那些旧怨,最后一并收拾了,免得将来你风光时,他们跑出来从中作梗。”
邵芸琅见他面色发白,身型瘦弱,这么久了伤口竟然还未痊愈,心疼地说:“先不说这些,我请个郎中上门给你治伤。”
邵芸琅下楼打发人去请郎中,又让靳管事先把铺门关了,免得人来人往吵到蔡晨休息。
可她不知道,隔壁的杨掌柜等人格外关注她,见到一男子进了店里没出来,此时又关了铺门,能联想的事情可就多了。
“咋办?这事情要告诉少爷吗?”长戈心虚地问。
长戟比他老实,想的事情少,“靳掌柜不是还在铺子里吗,能有什么事?”
“你傻啊,总要有人把风啊。”
长戟平静地说:“你若实在担心,偷偷去看看不就好了?”
“有道理。”长戈还真去了,结果还没上屋顶就被灵犀拦下了,长戈以为灵犀还是自己派去的眼线,直接问:“刚才进
去的那小子是谁?”
灵犀摇头说不知道。
“那他和三夫人在做什么?”
灵犀继续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会去看看吗?你到底还是不是杨家的人?”
灵犀理直气壮地说:“不是,我现在是夫人的丫鬟,少爷亲口说的。”
“你……那你也不能背叛少爷啊,那位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灵犀一板一眼地说:“夫人做事哪用得着我们插手,她有分寸。”
“她有屁分寸,她可是连……”长戈连忙住嘴,许多事情外人不知道,他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邵芸琅是聪明,可胆子也大,万一她就看上别的小白脸了呢?
等郎中被带进铺子,长戈才松了口气,看样子确实不是那档子事。
郎中解开蔡晨胸前的绷带,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伤口多久了?怎么烂成这样了?”
蔡晨一头冷汗,冷静地说:“个把月了,好了又裂开,反反复复就成这样了。”
“你……你真是疯了,不要命了吗?这种伤口稍不注意就会要了你的命,你还能活到现在实在幸运。”
邵芸琅让丫鬟回府取好药,等郎中给他换过药留下药方,直接说:“我给你买了宅子,地址你是知道的,这就送你过去。”
蔡晨早去那边转悠过了,可门上上了锁,他还没拿到钥匙,连自个家都进不去。
出门后,邵芸琅立即派人去官府请徐衍,倭寇的事情还是得尽早通知官府。
蔡晨不敢报
官,是因为他一个少年口说无凭,而且身体也不允许,万一被哪个庸官打了,他这半条命就真的没了。
第338章 剿匪
“这里比较偏,适合你安心读书,三进的院子,足够你和下人们住了,不过你如今孤身一人,我先拨几个丫鬟小厮给你用。”
邵芸琅打开这座挂着“鄙舍”牌匾的宅子,入户就是一座小花园,有天井有影壁,四四方方的格局,看着并不像久无人住的样子。
“这宅子以前的主人去外地了,买下时留了两个老奴看门,前阵子二人回乡下去了,这里才空置下来。”
蔡晨是被人抬进来的,第一次回家就用这种方式,也够别致的。
庶女嫡谋 第1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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