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期限在几个月之后, 日期她记得清清楚楚, 如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上。
或许会如期落下, 或许会永远消失。
无论如何,她变得幸运, 是某种事物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未来等待着她的,也可能是一片浩瀚星空。
回国以来, 这是于佩第一次真心实意为未来感到开心,笑意触及眼底, 整个人瞬间柔和, 声音也变得温柔。
和谢屹告别时,难得不是“走了”两个冰冷的字, 而是笑着挥挥手, 热情洋溢:“再见。”
在谢屹看来, “再见”比其他字眼多了一层含义。
尽管可能于佩并没有期盼下次再见的意味, 他仍旧为此感到窃喜。
于他而言,一切又何尝不是慢慢在变好。
双方在望华酒店门口离开,带着各自的好心情分别,踏上东西两条相反的路。
于佩径直去了勤年律师所。
勤年律师所在一条寂静的街道末尾,占据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门口漆金招牌略微显得有些老土。
走进去,空空荡荡,几对塑胶彩椅格外醒目。
这是用来与客户谈话的小场合,没有皮质沙发,看起来略略有些寒酸。
于佩进来半天,没瞧见类似前台接待员的人物,她也没瞧见什么工作人员,整个律师所似乎没人。
正当她要开口叫唤时,从里面会议室里走出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男人蓄着八字胡,西装革履,看起来派头十足,唯独头顶稀疏的毛发拖了后腿。
男人从会议室里出来,抬头瞧见来人,稍稍一愣,盯着面前的女人细细打量。
好半天,眯起眼,眼里涔出惊喜:“你是于佩?”
于佩有点懵。
她似乎不太认得面前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男人热情地将于佩请到旁边座椅上,随手一挥,大声叫喊里面的工作人员倒茶水。
茶水端放到于佩面前后,男人才自我介绍:“我是李勤年啊,你大概不认识我了吧?”
李勤年?
听名字似乎是这家律师所的老板。
于佩如实点头,“我有点记不清了,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照道理,她记性很好,有过深交的人应该不会忘记。
怎么对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毫无印象?对他的名字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
以前真的认识过吗?
李勤年见于佩想不起来,也不见怪,“嗐,你记不起来也正常,咱们是萍水相逢。”
“说起来也算是缘分,在你高三读完,出国留学之前,咱们遇见。那时候你正在满大街找律师事务所,你想调查一下周围律师事务所的情况,结果找了半天才在街角找到我。”
“当时我租了一个杂货铺大小的地方,简单改成了律师所,但是太不正规,没人来,生意惨淡,你进来的时候我眼睛一亮,还以为是来客户了呢。瞧见是个小姑娘,我当时心又灰了,以为走错了路。”
“没想到你没走错路,你就是特意找过来的,你说你要出国留学,要学法律,以后回来为这一行添砖加瓦。你走前还祝我生意兴隆,一本正经又信心十足地告诉我,说以后法律业务这一块一定会蒸蒸日上,让我不要轻易放弃。”
谈起往事,李勤年历经风霜的脸上现出笑容,“我当时为了坚持开律师所,连饭都快吃不上啦,突然来了个小妹妹,跟我说这一番话,虽然也解决不了没业务的问题,但我心里开心很多,当时家里人都不太理解我,你那些话对我来说太及时了。”
似乎还没从回忆中抽离,李勤年脸上满是感慨。
人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其实继续走下去很简单,往往只需要几句真心鼓励的话,可现实太残酷,周围可能永远都充斥着让你放弃的难听言论。
多少怀有梦想的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屈服于现实,碌碌无为过完这一生。
李勤年很感激那个穷困潦倒的午后,有个意气风发的少女上门来,给了他一番鼓励的话语。
后来律师行业果然蒸蒸日上,他盘点年终收入的时候,看着存折上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数字,心里感叹,不知道那个出国留学的少女,在大洋彼岸,是不是也践行着当初的豪言壮语。
没想到一转眼,对方兜兜转转又找上门。
看来啊,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没断呢。
遇见故人,李勤年很开心,眉眼都染上笑意。
在他的热情衬托下,于佩稍稍有些尴尬。
她记起来了,当初出国前的确去街上调查过律师所的情况,也的确对一个落魄的律师说过这番话。
当时她对未来充满信心,讲了一份豪言壮语,现在想想未免过于自大。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当成了鼓励话语,记到至今。
于佩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她没能认出眼前的人就是之前那个简陋事务所的小老板。
原因无他,当初那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头顶格外浓密。
原来一个人秃不秃头,相差还挺大。
于佩忍不住朝他头顶望了几眼,收回目光,道出此次过来的目的:“这次我过来其实是想找一下贵所的王展延律师。”
“哦,你找小王啊,他不在,我把他名片给你。”李勤年去办公室拿了名片,递给于佩,“多嘴问一下,你找他什么事情啊?你们竟然认识?”
“不认识。”于佩把整个事情简单交代一下,“他最近接手的案子和我有关,我想找他谈一谈。”
李勤年听完,隐隐抓到一个重点:“你现在是不是打算回国发展?”
于佩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问,点点头,“嗯,算是。”
李勤年大喜过望,“那太好了啊!咱们律师事务所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你既然打算回国发展,那你可得首选咱们律师所。”李勤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于佩,“咱俩有缘,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可能是老天让你我重逢呢!”
“不是我吹嘘,你可以去调查调查,咱们律师所现在是名声在外,业务多,能锻炼人,你进来绝对值得!”
面对如此热情的言论,于佩发笑,“可我国外的律师证没法在国内用。”
“谁说不能用!你可以暂时先处理所里涉外的非诉讼业务,等重新考了国内的证,再慢慢接手国内的业务!”李勤年俨然已经把于佩接下来的职业规划做好。
面对对方的过度热情,于佩也不好拒绝:“我考虑考虑。”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李勤年不是很满意。
“这有啥考虑的,你回国发展,肯定也要先在律师所里历练历练,咱们律师所敞开怀抱等你来,放心哈,你不要有其他的后顾之忧,我都能替你解决!”
李勤年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于佩倒是不太好拒绝。
她犹豫,其实只是不太确定以后能不能安稳度过死亡关,想着生死未定之前,该吃吃该喝喝,别操那么多心。
可是,如果以后结局朝好的发展,她并没有死,那这几个月的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先在律师所里看看国内律师事务所的运转也不错。
于佩答应下来,“行。”
李勤年大喜过望,拉着于佩就要给大家伙介绍。
于佩叫住他,“不过有件事得提前说一下,就是王展延律师接的那个案子,我是原告。”
李勤年大手一挥,“嗐,小事一桩,我为你搞定。”
——
杨秋红在孟凤梅家里叨唠老半天,回家就收到了勤年律师所的违约信。
信上陈述王展延律师无法再继续为她提供服务,并且律师所其他律师也并不方便,请她另请律师,对此有疑问可以前去律师所单独详谈,赔偿问题也可以按合同进行。
拿到违约信,杨秋红气得七窍生烟。
刚才还在孟凤梅面前炫耀请了一个厉害的律师,这就突然没了?
据说那个小姑子于佩也是律师,是不是她搞的鬼?
杨秋红心里愤怒,到了中午,拿着律师所的违约信怒气冲冲返回孟凤梅家里。
送走杨秋红,孟凤梅耳边终于清静片刻,她安心去上了班,想着林香芬之前的交代,中午回了一趟家。
没想到林香芬没等来,又等来了杨秋红,杨秋红架势之大,活像回来和她吵架的。
盯着杨秋红满面怒容,孟凤梅连忙请人进屋,给她倒了一杯凉茶去火,“怎么了这是,婶子,为什么事这么生气啊?”
杨秋红把律师所的违约信往桌上重重一拍,厉声质问:“凤梅,我问你,你那小姑子是不是在律师所里有人脉?”
孟凤梅狐疑地拿起桌上违约信一看,了解了全部过程,她重重放下,摇头道:“不应该啊,于佩哪有这个人脉,勤年律师所这几年才做大,于佩一直在国外,应该没接触国内的资源,婶子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上门去谈谈?”
瞧见孟凤梅站在于佩那一边,杨秋红气急:“谈谈谈,还谈什么谈!人家说了,整个律师事务所都不方便,这不就是不接我这一单子吗,那为什么之前接了?我看就是故意针对,这事要和你小姑子没关系,我把脑袋剁掉!”
杨秋红越想越气。
要是换做其他事,她怎么也不会费这个闲工夫找律师。
现在好不容意决定找律师,结果人家律师反悔,不接她单子,宁愿赔偿也不接!
“呵,从国外回来的就了不起?就可以随便用人脉来断我们小老百姓的后路?啊呸!去国外几年,连姓什么都忘了!”
“这就是现在,这要放在过去,是要被抓去狠批的!”
听到杨秋红越说越不像样,孟凤梅也懒得听下去,“婶子,你先别骂,你去好好了解一下情况,说不定是别的什么原因呢,依我看,于佩她没那个人脉,人家勤年律师所这么大的名气,要是于佩真有人脉,她早就过去打招呼了,不至于让你请了又反悔,你说是不是?”
“再说了,咱们周围也不是只有这一家律师所,他们不接,那咱们再去别的律师所请人呗。”
孟凤梅说的都是实话,可正在气头上的人最不喜欢听实话。
正在气头上的人只需要别人顺着她一起骂,不需要合理的建议。
杨秋红一瞬间把怒火对向孟凤梅,“凤梅,你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你帮着你小姑子说话,不帮你婶子说话?”
“我……”孟凤梅无奈苦笑,“我哪是帮她说话啊,我是实话实说,我是觉得她没那个能耐而已。”
“别说了,我看你就是嫌你婶子烦人,不乐意听了,你想想当初我从老爷子的伙食费里扣出的油水,是不是都给晓洋买零食了?那时候你收得乐意,如今听我唠叨两句就不乐意了。”杨秋红心里有气,开始翻旧账。
眼看杨秋红提起不光彩的事,孟凤梅面上难堪,堵着气认错:“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了,你说,你一个人说,我就听着,我当哑巴一样听着!”
两人都不是好脾气的人,情绪上头,心里都堵着气。
一时间,屋里尴尬气氛蔓延。
偏偏此刻,门铃响起。
孟凤梅去开门。
从美利坚回来的大佬原配[年代]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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