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莙是个泛神论者。
简单来说,其实就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但是不相信神有形的那类伪信者。
所以自从遇到阿瞒之后,每每她被这家伙搅得生活一团糟,或者在相处中赫然发现自己的接受度又被刷新新高时,即便从来不说出口,她都会向满天的八百万神明稍微质疑一下——她遇到这个家伙,到底是为什么。
那些因果和必然,为什么偏偏降临在她的身上了呢。
她不懂。
可神祗,似乎从不管你懂或不懂,他只告诉你,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
——————————
左莙丢下手中沾血的大卫半身像,向前走了两步蹲在地上的男人面前垮下肩膀。“所以...接下来是要怎样,深山老林肢/解埋尸么...”
“阿莙...”阿瞒看着蹲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的左莙担心的轻唤了一声。“不是你的错,我...”
“嘁...算了,反正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的人生早就是欧美B级恐怖片了...”她双腿卸力摊坐在地上仰面躺倒,看着二楼天花板上未点亮的华丽吊灯怔愣出神了一会,眼眶中逐渐蓄满水雾。她呆了一阵,忽然扭头望向一旁不安的舔着唇畔鲜红液体的阿瞒,颤问出声。
“阿瞒,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阿瞒低垂着眉眼,握紧双拳压抑着在血脉中四处冲撞的本能和因忽然摄食而开始快速恢复的身体所带来的巨大生长痛,幽蓝色的双眸中充斥着巨大的暴虐和欲/望。
现在不行现在不行现在不行会吓到她现在不行......
“阿莙...”他停在原地观察了一阵,随后缓慢的靠近蜷曲着身体将自己团在一起涕泗横流的左莙身边,将她抱起整个圈在怀中轻吻她露出的额头,双手安抚性的轻拍着“阿莙,没事的,我知道你累了,哭出来吧。”
阿瞒等待了一会,直到左莙的哭泣声变为低低的呜咽抽泣后才伸出手轻轻拿开了她附在脸上的双手。他低下头,纤长浓密的发丝如同瀑布一样将两个人的脸庞拢在里面,二楼紧贴着墙壁月球灯的光晕从走廊外透过发丝间直射进来,带的这一方天地忽明忽暗,仿若梦境。他微笑了一下,半磕上眼帘亲吻左莙湿濡的双眼,一点点的舔吮她眼角奔溢而出的泪液,直到那里的源头停止继续工作。
“阿莙,我是你的塞缪尔。”他缓缓开口,恢复如初的低沉嗓音暗哑幽深,好像曾在山中开起的不知名的向月花,配合着风雪肆虐的暗沉深夜,带着巨大的蛊惑人心。“【我为你而存在,为释放你而化为有形之体,因守护你而依存于这个世界。】”
“...我不是以撒。”她垂着眼帘不去看那个散发着甘美与诱惑的源头,声音干涩。“你从未守护过我,而我也不需要什么鬼释放。”
他低笑,蠕动着尾部的肌肉将整条鱼尾全部缠上她,一点点的将她蜷曲的身体打开缓慢的磨蹭着。忽视了左莙不成气候的细微抵抗,将她整个人背着月灯的光芒向上抬高,额头与之相抵。因为位置改变的缘故,那大片美丽的青丝划过双方的颊侧收拢回去,尽职的垂在主人脑后,露出他愈发苍白妖异的脸庞。
“阿莙,你觉得,我是会半夜游进客厅走廊攻击陌生人的怪物么?”他轻抚着左莙的身体,刻意选用了对自己来说最残忍的词。
“...当然不是。”左莙如他意料之中的因这个词而皱起眉几乎下意识的反驳,终于将视线移回他的脸上。“别再这么说自己了。”
阿瞒微笑“那你不觉得在走廊里看到我们缠斗,是很奇怪的么?”
“......”
他看左莙沉默不语,想了想,干脆的单刀直入。
“阿莙,他想潜进你的房间。”
“......”
左莙一瞬间眯起双眼,自然搭在他肩上的双手猛地一颤,收紧。
夜半时刻,一个在生理上发育完全的男性想潜入女性的房间做什么,不言而喻,何况之前那三番四次满怀着恶质好奇心的试探。
是她引狼入室。
“阿莙,你跟我感叹说他是个才十九岁的孩子,可我觉得不是。”他用余光瞥了一眼三四米外倒在血泊中的男子,眼神森然“竟然妄想染指在穷途末路之时收留自己的恩人,人类这种生物,真是肮脏啊。”
“...那我也...还是做了不能做的事啊...”左莙紧闭双眼,额头抵在阿瞒肩上,在那片并不算全然沉寂的黑暗中一遍遍的过着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
她因为被阿瞒缠的实在恼了,也有心疼他的原因,就把他半拖半抱的拽到了浴室里,没准他再在自己卧室里睡那个窄小的移动浴缸。可在她躺下刚刚神思迷糊些许的时候,就被外面走廊上巨大的水花响动和惊恐的【怪物怪物】的嚎叫声吵醒。她在慌乱之间没摸到枕下的匕首,穿了鞋就向外跑,推开门的一瞬便看到在月灯的映照下大张着口死死咬住对方咽喉,鱼尾四甩着压制在焦鸿身上的阿瞒,和正高举着她的匕首准备扎向阿瞒心脏的焦鸿。
片段闪落,她的大脑瞬间空白。再清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拿着大卫像狠狠砸下去的自己,和因错愕而盯住自己、满脸鲜血的阿瞒。
其实事到如今,即便无须对方解释她也已基本知道整个事情的头尾了。
阿瞒并不是生病,他只是在变/态。
七鳃鳗的幼体向成体发展时需要消耗巨大的热量,而能够带来热量的,只有进食。
成体七鳃鳗的食物是鲜血与脏器。
长久的饥饿和本就敌对的关系引发出无法抑制的本能,她不怪阿瞒,一点都不。
唯让她感到齿冷的,是在那一瞬间连丝毫犹豫都没有便朝焦鸿暴起杀意的自己。明明...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她却只想到了除掉他。
只是因为那个人对她的阿瞒燃起了杀心,所以就该血债血偿。
她唯独对这样想的自己,感到一阵透入骨髓的齿冷。
她左莙,大概是已经对面前这个搂着她轻拍的半人鱼怪——
病入膏肓了。
第十八章-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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