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相当于，他们已经接受了一次严酷百倍的‘勇敢者游戏’以及‘五族争锋’的洗礼。
    “接下来，只要能解决这些狼族幸存者的士气问题，我相信，他们绝对能强势反弹，爆发出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战斗力。
    “第二，狼族的损失，真有看上去那么大吗？
    “不错，我知道大角军团在好几场战役中，都势如破竹地击溃了一个个狼族重兵集团，但‘击溃’并不等于‘歼灭’，我相信仓促成军的鼠民勇士们，也没能力彻底歼灭身经百战的狼族精锐。
    “打扫战场的时候，大角军团究竟抓到了多少俘虏，找到了多少狼族的尸体，具体数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相信，那绝不是狼族重兵集团的全部。
    “剩下的狼族精锐呢？那些突出重围，满怀仇恨的幸存者，全都非常蹊跷地消失了，至少从我搜集到的情报来看，他们并没有出现在围绕百刃城进行的一连串后续战斗中。
    “古梦圣女，你不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吗？
    “要知道，被大角军团击溃的狼族重兵集团，大多拥有千年以上的历史，行之有效的组织和指挥体系，极强的凝聚力和极高的荣誉感，断然不会因为几名指挥官被大角军团‘斩首’就彻底崩溃，更不可能因为一场惨败就留下心理阴影，不敢再和鼠民为敌。
    “按照正常逻辑，这些蒙受奇耻大辱的狼族勇士们，不是应该在第一时间就重振旗鼓，嗷嗷直叫着卷土重来，为他们的指挥官报仇雪恨，顺便为自己找回面子吗？
    “但现在，这些溃兵却统统消失了，战场上再看不到半面被大角军团击溃的狼族重兵集团的战旗，就好像，他们统统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死死按住，正在暗中积蓄力量，咬牙等待最完美、最致命的时机！
    “正所谓‘哀兵必胜’，我觉得，相比于百刃城里，摆在明面上，无处可逃的守军，这些神秘消失的‘哀兵’，才更值得我们注意，不是吗？
    “第三，如果我猜得没错，在‘胡狼’卡努斯的计划里，他最大的底牌并不是狼族重兵集团，而是另一支经受了比狼族更严酷百倍的考验，字面意义上百里挑一，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充满了愤怒、仇恨和狂信，而且，除了‘胡狼’卡努斯之外，再无人可以依靠，只能对他忠心耿耿的军队！”
    孟超的言之凿凿，令古梦圣女听得入神。
    见孟超刹住话头，她下意识道：“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军队？”
    “当然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角军团，就是‘胡狼’卡努斯的王牌！”孟超语出惊人。
    古梦圣女瞪大眼睛，四枚瞳孔同时喷射出闪电般的光芒。
    “所有人都以为，‘胡狼’卡努斯会带领狼族重兵集团，和大角军团陷入两败俱伤的拉锯战，截至目前，表面上的战局貌似也是这么发展的，盘踞在百刃城周边区域的鼠民勇士，数量已经远超百万之众，就算面临弹尽粮绝的窘境，想要将这些对大角鼠神充满狂热信仰的鼠民勇士尽数消灭，仍旧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最终，哪怕狼族顺利完成了‘剿灭大角军团’的任务，得到的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狼族注定一蹶不振，只能像是过去三千年间的每次荣耀纪元一样，继续任由狮虎二族摆布。”
    孟超话锋一转，道，“但是，如果没有什么‘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拉锯战呢？
    “如果‘胡狼’卡努斯能找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战术，风卷残云、干净利落地击败大角军团呢？
    “如果‘胡狼’卡努斯能够兵不血刃地解决大角军团，招降包括白骨营在内，数千万鼠民经过生死试炼，用近似‘养蛊’的方式，遴选出来的最强者呢？
    “鼠民和狼族，都是以数量而著称的族群，但个体战斗力，却是两者最大的短板。
    “现在，依靠尸山血海的残酷试炼，两者的短板，都得到了极大的弥补，而且都对‘胡狼’卡努斯惟命是从。
    “倘若这时候，狮人和虎人仍旧搞不清楚状况，误以为大角军团和狼族重兵集团已经两败俱伤，从而激化内部矛盾的话，你觉得，‘胡狼’卡努斯真的没有机会，一飞冲天，笑到最后吗？
    “不，根据我对‘胡狼’卡努斯的了解，他绝不会被动‘等待’狮人和虎人的矛盾激化，肯定在狼族重兵集团大军开拔，赶来围剿大角军团之前，就已经在赤金城里安排好了一系列巧妙的布置，诱导狮人和虎人，一步步走向鹬蚌相争的死局！
    “是了，我记得大角军团内部，流传着‘狮人和虎人即将在赤金城里展开火并，大角军团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攻陷赤金城’的预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条预言，亦是所谓的大角鼠神，在梦境中告诉你，并要求你大肆扩散的吧？
    “古梦圣女，难道你不觉得非常奇怪吗，按理说，这是决定大角军团乃至全体鼠民前途命运的最高机密，就算确有其事，也应该高度保密，怎么会脑袋人尽皆知呢？
    “前几天，我冥思苦想，一直想不通。
    “直到此刻，我忽然想通了，这也是‘胡狼’卡努斯的计划的一部分。
    “要知道，为了黄金氏族甚至图兰泽的最高权力，过去三千年间，狮虎二族一直争锋相对，明争暗斗。
    “只不过，他们比血蹄氏族的牛头人和野猪人要聪明得多，并没有令彼此之间的矛盾公开化，反而在激烈竞争中形成默契，轮流坐庄，维护彼此共同的利益。
    “但默契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
    “正所谓‘天无二日’，轮流坐庄固然很好，又哪有大权在握，江山永固来得爽快？
    “过去五十年的繁荣纪元，各大氏族的人口、兵源和强者的数量都在畸形膨胀，我相信狮虎二族亦不例外。
    “而可以预见的是，五十年的繁荣纪元之后，就是整整五十年的荣耀纪元，这次荣耀之战的规模、烈度和持续时间，必将空前绝后。
    “谁能统帅整片图兰泽的所有军队，谁就将掠夺天文数字的战争红利，巩固图兰泽的新秩序，甚至有机会，成为永远的图兰之王！
    “我相信，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以往一向‘并肩携手，兄友弟恭’的狮虎二族内部，肯定充斥着不和谐的杂音，不知多少野心勃勃之辈，都在磨刀霍霍，随时有可能将金碧辉煌的赤金城，变成一座热气腾腾的血肉磨坊。
    “倘若狮虎二族的首领，都拥有足够清醒的头脑和深邃的智慧，再给他们一些时间的话，或许，他们能对这次史无前例的荣耀之战中，指挥权和战争红利的分配，达成一揽子协议。
    “但‘胡狼’卡努斯岂能让他们如愿？
    “通过大角军团的‘预言’，将狮虎二族的矛盾摆到明面上，这只是‘胡狼’卡努斯的第一张牌。
    “要知道，随着‘大角之乱’愈演愈烈，除了鼠民之外，就连很多氏族武士，都渐渐相信了大角鼠神的存在，其中就包括了不少狮人和虎人。
    “随着预言渐渐发酵，身居赤金城的狮虎二族肯定都听说了‘彼此即将内讧’的传闻。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族群中，蠢货毕竟都占据绝大多数，更何况这条预言绝不是空穴来风，我不相信过去三千年的权力争夺，狮虎二族竟然没有积累丝毫怨恨和矛盾，以‘胡狼’卡努斯的手段，只消略施小计，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能将小小的火星，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烈焰，烧遍整座赤金城。
    “到时候，就算狮虎二族的有识之士，不愿意兵戎相见，两败俱伤，都很难解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死局！”
    第1176章 阶段性成果
    古梦圣女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盯着孟超。
    片刻之后，发出了不知是讥讽还是恐惧的干笑。
    “想要让大角军团集体投降吗？怎么可能！”
    她的身体轻轻发抖，表情却是嗤之以鼻。
    “如果‘胡狼’卡努斯和大角军团全无关系的话，想要让这么多对大角鼠神笃信不疑的狂信徒集体放下武器，背弃他们的信仰，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
    孟超敏锐感知到了古梦圣女潜意识最深处的犹豫，他的语气愈发肯定，“但是，倘若我不幸言中，所谓的大角鼠神，真是‘胡狼’卡努斯一手塑造出来，虚无缥缈的偶像，甚至连你这个‘鼠神在图兰泽的代言人’，也是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他遥控的提线木偶呢？
    “虽然我不知道，‘胡狼’卡努斯的具体操作。
    “但我相信，他有一百种方法，能够令大角军团的全体战士，都在瞬间信仰崩溃——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他们背弃了大角鼠神，而是大角鼠神背弃了他们！
    “身为统帅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此刻大角军团的粮食和军械消耗情况，毫不客气地说，很多二线部队都已经陷入弹尽粮绝的窘境，全凭鼠民们对鼠神的忠贞信仰，在咬牙坚持着。
    “倘若信仰瞬间崩溃，你猜大脑和肚皮同样空空如也的他们，会不会大规模、成建制地放下武器，向包围他们的狼族游骑兵投降？
    “我相信，到时候‘胡狼’卡努斯亲自指挥的狼族游骑兵，甚至无需动用一兵一卒，一刀一枪，只需要在两军交界处，摆上几百桶香甜浓稠，热气腾腾的酸奶熬煮曼陀罗糊糊，就能彻底瓦解丧失信仰也丧失斗志，重新变回乌合之众的大角军团！
    “那，就是‘大角之乱’的结局！”
    古梦圣女尽量绷紧面皮，试图封锁自己的全部情绪。
    但她不断碰撞的上下两排牙齿，早已将她的情绪，统统暴露无遗。
    “证据！”
    她沙哑着喉咙道，“你在我的梦境里胡说八道了半天，却拿不出半点真凭实据，难道你以为，就凭轻飘飘几句话，我就会相信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吗？”
    “没错，我的确没有证据，以上种种推测，都只是一种可能性，而且，从眼前局势来推演，是发生概率极低的可能性。”
    孟超冷静道，“但我听说，身为指挥千军万马，执掌千万人命运的统帅，在考虑胜利之前，必须要先考虑一切失败的可能性，并针对每一种失败的可能，想出应对之策，至少是留下一条后路，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凭借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彻底扭转大角军团的战略。
    “我只能恳求古梦圣女你，至少给大角军团，给千千万万的鼠民，留一条后路，留几颗种子，留一个希望！”
    “后路？”
    古梦圣女喃喃道，“什么意思？”
    “大角军团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攻下百刃城，并且从百刃城里缴获足以推进下一阶段战略的军械和兵粮上。”
    孟超道，“我强烈建议古梦圣女遴选一批白骨营的精锐，带着部分大角军团里身经百战的勇士突围，至少要做好突围的准备！”
    “突围？”
    古梦圣女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自从我们堂堂正正打出沁润鲜血的大角骷髅战旗，便是和五大氏族的所有贵族势不两立，图兰泽虽然广袤无垠，却再无鼠民勇士的立足之地，举目望去，四面皆敌，你要我们往哪里突围？”
    “往南，往黄金氏族和血蹄氏族的交界处突围。”
    孟超早有盘算，他胸有成竹道，“第一，这条路正是大角军团最初的进军路线，一路上的关隘和城池早就被大角军团攻破，只要能突破狼族游骑兵的封锁，后面就是一马平川，就算那些豺狼虎豹看穿了你们的意图，也绝对来不及阻拦。
    “第二，黄金氏族和血蹄氏族的交界处，是大角军团最初崛起的老巢，你们非常熟悉那里的地形，地下基地里的战争资源，虽然快要消耗殆尽，支持少部分突围出去的精锐，依靠复杂地形，再和敌人周旋三五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呵呵，三五个月？”
    古梦圣女连声冷笑，目露凶光，“三五个月之后，耗尽一切资源和机会，饿得饥肠辘辘，逼得走投无路的大角军团，又该如何？难道无数鼠民同胞，抛头颅洒热血，支持我们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到头来，只是为了让我们多苟活三五个月吗？”
    “不，不必等到三五个月之后。”
    孟超心平气和地说，“逃回老巢的那天，不，决意突围的那一刻，大角军团就应该向血蹄氏族派出使者，商议投降的条件。”
    “什么？”
    这个石破天惊的提议，真是古梦圣女字面意义上的，“做梦都没想到”。
    她的梦境剧烈震颤起来，周身战甲上的尖刺再次伸长，简直要戳到孟超的脸上，将他的鼻子都戳到后脑勺上去。
    “再说一遍，你想要我们干什么？”
    古梦圣女咬牙切齿地问，“你要大角军团，向血蹄氏族投降？”
    “错，我是要大角军团派出使者，去和血蹄氏族商议投降的条件，倘若条件谈不妥的话，当然是宁死不降的。”
    孟超心平气和道，“不然呢，除了有条件投降之外，还有什么方法，能够保住大角军团的元奇，以及全体鼠民的希望？
    “古梦圣女，难道事已至此，你还在做着‘势如破竹地攻陷百刃城和赤金城，威震那些豺狼虎豹和野猪蛮牛，按着他们的脑袋，逼迫他们承认第六氏族的存在’的美梦？
    “醒醒吧，从鼠民义军高举战旗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坚持把这个白日梦当成最高目标，白白断送无数鼠民的宝贵生命，和妄图从水井里捞起月亮的猴子，又有什么区别？
    “曼陀罗果实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缠绕在鼠民身上整整万年的枷锁，也要一截一截地解开。
    “图兰文明一路滑坡到今天，根本不具备建设一个人人平等的美好明天的物质基础，鼠民们更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和掌握着绝大部分高端武力以及战略资源的氏族豪强们平起平坐。
    “事实上，我觉得大角军团一路奋战到了今天，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接下去不该继续冒进以至于满盘皆输，而应该想方设法，体面地结束这场暂时不可能打赢的战争，保证已经落到口袋里的胜利果实。
    “鼠民们想要的，无非就是更多的尊严、权利和自由，我觉得，基于大角军团已经展现出了如此强悍的战斗力，这一点并不是不能在谈判桌上争取。
    “图兰泽毕竟是一个崇尚武勇，强者为尊的地方，我相信经过这场‘大角之乱’，高高在上的氏族武士们，一定深刻认识到了蕴藏在鼠民血脉深处的潜力。
    “只要大角军团能一直存在下去，今后氏族武士们再想和过去一样苛待鼠民的话，鼠民肯定不会像过去那样忍气吞声，予取予求。
    “在这样的博弈下，鼠民的生活条件和工作环境，一定能比过去改善十倍甚至百倍的。
    “暂时来说，这就是大角军团能争取到最好的条件，不是吗？”
    “不！”
    古梦圣女低吼道，“你所谓的‘条件改善’，是要用屈辱的投降来换取的，真的这么做，我们怎么对得起已经牺牲的那么多鼠民勇士？